荏苒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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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重阳宴后第三日,我在启祥宫的暖阁里翻看新制的花谱,贞淑突然进来回话:“主子,花房的管事嬷嬷说,近日新来了个洒扫宫女,手脚麻利,就是性子软,总被其他宫女欺负,方才还被推搡着摔了跤,您要不要去瞧瞧?”

我放下花谱,指尖摩挲着描金的书页边缘——重阳宴后宫中倒也清净,去花房走走也好,便起身道:“备轿,去花房看看。”

穿过抄手游廊,远远便听见花房里传来争执声,夹杂着瓷器碎裂的脆响。走近了才见,几个粗使宫女正围着一个穿青布宫女服的女子推搡,地上摔着一只破碎的陶盆,泥土混着花瓣撒了一地。那女子垂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脊背却挺得笔直,即便发丝散乱,也难掩眉眼间的清秀——这模样,倒有几分韧劲。

“不过是个刚进来的贱婢,还敢顶嘴?”领头的宫女抬手就要打,我厉声喝止:“住手!”

那几个宫女见是我,吓得连忙跪倒在地,连声道:“嘉嫔娘娘恕罪!奴婢们……奴婢们只是教她做事规矩。”

我缓步走到那女子面前,见她额角磕破了皮,渗着血丝,却没哭哭啼啼,只默默屈膝行礼:“奴婢魏嬿婉,见过嘉嫔娘娘。”

“起来吧。”我示意贞淑递过一方干净的帕子,“她们为何欺负你?”

魏嬿婉接过帕子按住额角,声音轻却清晰:“回娘娘,奴婢今日按管事嬷嬷的吩咐浇花,这几位姐姐说奴婢浇多了,要奴婢赔她们的花盆,奴婢说可去问嬷嬷对质,她们便动了手。”

我瞥了眼地上的碎盆,冷声道:“花房的花盆本就是公用之物,何来‘赔’一说?你们几个,每人罚月钱半年,去浣衣局当值一个月,好好学学规矩!”那几个宫女吓得连连磕头谢罪,爬起来狼狈地跑了。

暖阁里,贞淑为魏嬿婉敷上伤药,她始终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我看着她这副模样,忽然想起从前在潜邸时,偶尔也见过她跟在凌云彻身边——那时凌云彻还是个侍卫,魏嬿婉是绣坊的宫女,两人常在御花园的角门处说话,眼神里的情意藏都藏不住。

“你认识凌云彻?”我突然开口,见她身子一僵,抬起的眼眸里满是慌乱,又很快垂下,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回娘娘,奴婢……奴婢与凌侍卫是同乡,从前在宫外认识。”

“同乡?”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我瞧你们从前在御花园说话,倒像是旧识。”

魏嬿婉的脸瞬间白了,连忙起身跪倒:“娘娘明鉴!奴婢与凌侍卫只是同乡之谊,绝无逾矩之事!奴婢知道宫中规矩,不敢有半分妄念!”

我笑着让她起来:“不必紧张,我没要怪你的意思。你性子也还算坚韧,只是在花房待着,难免再受欺负。你若不嫌弃,便来启祥宫当差吧,做些洒扫浆洗的活,总比在花房看人脸色强。”

魏嬿婉猛地抬头,眼里满是不敢置信,随即又重重磕下头:“奴婢谢娘娘恩典!奴婢定会好好当差,绝不给娘娘添麻烦!”

往后几日,魏嬿婉当差,果然手脚麻利,做事也细心。每日清晨,她总是第一个起来打扫庭院,将廊下的花盆摆得整整齐齐;傍晚时分,又会将暖阁的炭火添得正好,连我常用的茶盏,都记得温在火上。

这日午后,我在窗边看书,见魏嬿婉捧着要洗的衣物经过,脚步却顿在廊下,望着宫墙外的方向发呆——那里,正是凌云彻当值的侍卫房方向。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隐约能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魏嬿婉的手指紧紧攥着洗衣盆的边缘,眼底的思念几乎要溢出来。

“想他了?”我开口,见她慌忙回头,脸上满是羞赧,又要跪下请罪,我连忙拦住:“不必多礼。你与凌云彻有情,本是人之常情,只是在宫中,需得收敛些。”

魏嬿婉的眼圈红了,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娘娘,奴婢与凌侍卫自幼相识,他曾说过要娶奴婢,可后来他入宫当差,奴婢也进了宫,便再也不敢提从前的事了。奴婢知道,宫门一入深似海,从前的情意,早该断了。”

“断不断,要看你们自己。”我看着她,“你若好好当差,将来未必没有机会。只是你要记住,在宫中,唯有自己立得住,才能护住想护的人,守住想守的情。”

魏嬿婉怔怔地看着我,忽然重重磕了个头:“奴婢谢娘娘指点!奴婢明白了!往后奴婢定好好当差,不再胡思乱想,也绝不会给娘娘惹麻烦!”

我笑着让她起来:“去吧,把衣物洗了,晚些时候,贞淑会教你如何伺候笔墨——往后,你便在暖阁里伺候吧,离我近些,也少些是非。”

暖阁里的炭火燃得正旺,映得魏嬿婉额角的伤疤淡了几分。她捧着刚烫好的茶盏递到我面前,手指却还在微微发颤,方才廊下那番关于凌云彻的话,显然还让她心绪难平。

我接过茶盏,看着她垂首立在一旁的模样,轻声道:“你在花房时,除了这几位,往日还有人欺负你吗?”

魏嬿婉身子几不可察地一顿,随即缓缓抬起头,眼底藏着几分委屈,却又强撑着不肯落泪:“回娘娘,从前也有……只是没今日这般厉害。”她攥着衣角的手紧了紧,声音压得更低,“其实……奴婢原本是想求娴妃娘娘帮忙的。”

“哦?”我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故作好奇,“你与娴妃有旧?”

“不是的。”魏嬿婉连忙摇头,眼神飘向窗外,似在回忆,“是凌侍卫……凌侍卫说,娴妃娘娘素来心善,或许愿意帮奴婢调离花房。他还说,他曾在御花园救过娴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惢心,娴妃娘娘定会念及这点情分。”

她顿了顿,声音带上了几分苦涩:“上个月十五,凌侍卫特意托人带话给奴婢,让奴婢去翊坤宫求见娴妃娘娘。奴婢揣着攒了半个月的月钱,买了一小盒桂花糕当见面礼,在翊坤宫门外等了两个时辰,才见到娴妃娘娘。”

我静静听着,没打断她的话。魏嬿婉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奴婢跪在娘娘面前,把花房里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求娘娘开恩,让奴婢调离花房,哪怕去浣衣局、去洒扫处都好。可娴妃娘娘只是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书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眼底泛起水光:“奴婢说‘娘娘,求您救救奴婢,再待在花房,奴婢怕是要被她们欺负死了’,娴妃娘娘才慢悠悠地说‘宫中规矩森严,各宫人事调动都有定例,我若为你破例,岂不是乱了规矩?再说,花房的事,该找管事嬷嬷,找我有什么用?’”

“后来呢?”我追问。

“后来……”魏嬿婉咬了咬下唇,“奴婢还想再求,可娴妃娘娘身边的惢心姑娘就上前说‘娴妃娘娘身子不适,姑娘还是请回吧’。奴婢没敢再纠缠,只能捧着那盒没送出去的桂花糕离开。走到翊坤宫门口时,还听见里面传来娴妃娘娘的声音,说“不过是个粗使宫女,真没分寸”

她说完,猛地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却还是强忍着没哭出声。我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了然——如懿素来标榜“心善”,可骨子里却带着几分清高,对魏嬿婉这样出身低微的宫女,根本不会放在眼里,更何况,那时如懿正因重阳宴出丑的事心烦,哪里会管一个宫女的死活。

“所以,从那以后,你便没再想过求旁人?”我轻声问道。

魏嬿婉抬起头,眼底的水光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坚定:“是。奴婢知道,在宫里,靠谁都不如靠自己。若不是娘娘您出手相救,奴婢……”她说着,又要屈膝行礼,却被我抬手拦住。

“不必多礼。”我看着她,“你能明白这个道理,便不算笨。往后在延禧宫好好当差,我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你。”

魏嬿婉眼中瞬间亮起光,重重磕了个头:“奴婢谢娘娘恩典!奴婢此生定当尽心侍奉娘娘,绝不敢有半分懈怠!”

我笑着点头,让她起来做事。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如懿的“不方便”,是她的清高,也是她的短视;而魏嬿婉的这份委屈,如今却成了我拉拢她的契机。往后这后宫,多一个记着我恩情的人,便多一分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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