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扮得再用心，没人看，又有什么用呢？”郑贵人不像其他爱俏的妃子那样养长甲涂蔻丹，为了方便做事，她的指甲修剪得整齐圆钝，掐在荷叶上也是一个个圆钝的弯弧。
郑贵人的语气仍然是平静的，青墨却觉得揪心得很，连忙宽慰道：“陛下觉得一时新鲜罢了，就像贵妃娘娘，现在不还是更亲近娘娘吗？昙花一现哪比得上细水长流。”
她的话说得笃定，郑贵人却没有那么乐观：“从前这翊坤宫里，只有我和贵妃娘娘，即使我性格木讷，到底还是能沾上光，往后，怕是艰难了。”
“小主……”青墨目露不忍，郑贵人不争不抢的时候她着急，郑贵人这样平淡地说凄凉话，她又心疼。
郑贵人却是展颜一笑，放开手里的荷叶：“我入宫时住西侧殿，便是觉得我身份配不上为尊的东位，早便知道东侧殿不会一直空下去，不是余答应，也会是旁人，只是没想到，是这样一个人将我比了下去。”
余榴莲连打了两个喷嚏，小心翼翼抬眼看了下品茶的皇帝，又快快低下头。
“锦州云雾，皇后赏你的？”皇帝看着她那副娇娇怯怯的样子，故意板着脸问。
余榴莲不懂茶，什么云什么雾，她只能往天上想，想不到地上的茶还能取天上的名，摇摇头，回答道：“皇后娘娘赏了好多宝贝，但是没有什么云雾，云雾也摸不着呀，怎么能赏人呢？”
年纪小的女孩子，无知也是天真，皇帝对她招招手，让她在旁边坐下，端起茶盏压到她唇边，轻笑着说：“天上的云雾是摸不着，地下的茶，看你有没有悟性品。”
人小，舌头也娇得敏感，啜饮一点，就吐着舌头向后躲，眉心皱得像没做好的豆腐，嫩得让人心疼，但因为天生上翘的嘴角，苦涩里又带着笑，抱怨的声音也是娇娇的：“苦的！”
“锦州云雾茶，一芽万金，可记住味道了？”皇帝自己又抿了一口，笑声爽朗。
余榴莲只记得苦，但还是肯定地点头，装模作样地咂嘴细品，饱满的唇一鼓一鼓的，说：“好茶好茶，原来云雾是这个味道。”
“皇后同你说什么了？”皇帝又问。
一问这个，不知怎么的，余榴莲又红了脸，揪着衣角，声如蚊蚋：“皇后娘娘说，榴莲儿长大了。”
这事才过去几天，皇帝又正值壮年，记性好得很，立刻便想起了让余榴莲脸红的事，但故意装作不知：“什么长大了？榴莲儿刚入宫不满一月，怎么就长大了？”
“不是这个长大……”
宫女悄悄退了下去，细声喁语淹没在床帏锦榻里。
东侧殿要了两回水，值夜的宫女长夜无聊，窃窃私语。
“从前陛下来了，都是宿在郑贵人那里，今日倒是成了余答应。”
“这不是从前东侧殿没人吗？贵妃主子又身体不好，可不就只能在郑贵人那里。”
“也是，从前是没得挑，不过余答应可真漂亮啊，别说是陛下了，她看我一眼，我这心都乱跳呢。”
“这都要了两回水了，看来陛下也喜欢得很呢。”
一阵心照不宣的嬉笑，不知是谁突然说了一句：“郑贵人那里，从前连要水都少呢。”
最末等的宫人们对这些主子的事情，反而聊起来没个忌讳，只要不被说出去，妄议主子的罪名也就是纸上空谈。
七月初一，是向皇后请安的日子，众嫔妃按位分高低，在坤宁宫门前等着进去请安。
余榴莲排在最后面，论位分，她是最末尾的答应，论资历，她也是最年轻的，这样排挑不出错，只是即使站在最末位，还是有不少视线明里暗里投过来，余榴莲入宫后，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她也好奇地向前打量。
入夏后，衣裳便以清爽些的淡色为主，今日又是来给皇后请安，大部分人都穿得素雅，唯有两人不同，一个是余榴莲见过的佟贵人，她穿了一身宝蓝色满绣妆花缎的衣裳，腰间的流苏长链听说是乌夜国特色，动若流金，很是华丽显眼，只是瞧着不太透风的样子，另一个穿着桃红色衣裙的女人生得极为好看，却是余榴莲没见过的。
“你就是新入宫的余答应？”站在余榴莲旁边的绿衣少女向她搭话。
余榴莲看一眼旁边的翠文，不等翠文说话，少女自己作起介绍来：“我叫邓青烟，和你一样是答应，住在延禧宫。”
延禧宫，余榴莲在心里念了一遍，她连皇宫里所有的宫殿名称都没记住，更是无从听说在犄角旮旯里的延禧宫，只得抿唇一笑，有些拘谨。
邓青烟却是个活泼的，自顾自继续说：“在永和宫旁边，就是佟贵人住的那个宫殿旁边，她你总该知道吧，满宫里没人比她更喜欢在宫道上散步了。”
这话说得有些奇怪，余榴莲心生好奇，忍不住追问：“知道是知道，不过，散步是什么意思？”
邓青烟抬眼往前瞥了一下，本就刻意压低的声音更加轻：“谁得宠，她就在谁宫门口晃，就为偶遇陛下呢，不过现在她有了孩子，倒是不常出门了。”
“还不知道真假呢，听说太医也不敢下定论，余答应，当时就在你们宫里请的脉，到底是怎么回事？”站在前面一排的女子转过身来，一张明媚的俏脸满是八卦。
“这是薛瑶薛常在，也是延禧宫的。”邓青烟帮忙介绍。
余榴莲想了想，说：“我当时见了血，太害怕，不过同薛姐姐说的差不多，太医的意思是暂时不确定。”
薛瑶撇撇嘴，又看一眼前面的佟贵人，语气里带着不屑：“蛮夷来的小国之女，还不确定是不是真怀了呢，就这样轻狂，打扮得花枝招展，生怕别人看不见她似的，林常在，你说是不是？”
薛瑶旁边打扮朴素的女子打了个颤，很紧张的样子，小声说：“背后议论别人不太好。”
“你跟着芳嫔，怎么比先前还胆小了？看来咸福宫的日子也不比延禧宫好多少啊。”邓青烟打量着她，眼中闪过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