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孙太医走了，佟贵人抓起桌上的茶盏就摔在地上，碎片四散。
这些日子，佟贵人越发阴晴不定，连星雨都更加谨慎小心地伺候。
“星雨，你一直服侍在我身边，我就是怀孕了，对吗？”佟贵人盯着星雨，面无表情地问。
星雨看着地上粉身碎骨的茶盏，眼观鼻鼻观心，生怕刺激到佟贵人，轻声回答：“小主，还是听太医的，好好休养……”
话没说完，就被佟贵人打断：“星雨，你走近点。”
星雨踌躇片刻，还是走近两步。
佟贵人又重复了一遍，要她走近。
“跪下。”佟贵人轻飘飘地吩咐。
星雨看着脚边的碎茶盏，瞪大了眼睛，想要求饶，但是对上佟贵人阴冷的眼神，一咬牙，跪了下去。
夏天的衣服薄，没一会儿，血腥味就在屋子里蔓延开，佟贵人捂住嘴，干呕两下，突然大笑出声：“我想吐，怀孕的人才会想吐，你们懂什么，我就是有孩子了，哈哈哈哈。”
从屋里出来，星雨的裤腿处血迹斑斑，捧着碎瓷片的手也划伤了好几处，后背更是湿漉漉的全是汗。
“星雨，你这是怎么了？”宫女落欢正在院子角落里煎药，关切地问。
星雨挤出个笑，不答反问：“陈妃娘娘的病可见好了？我家小主很是关怀呢，只是在休养，不便亲去侍疾。”
陈妃是永和宫主位，向来深居简出，前几日不知怎么听说病了，更是彻底闭门不出。
落欢摆摆手，大大咧咧道：“苦夏罢了，我家娘娘不在意这些，倒是佟小主怀着身孕，你们服侍的时候要多加小心啊，还有你这伤，我那里有娘娘赏赐的伤药，坚持用不会留疤，等煎完药，我送些去你屋里。”
“不用！”星雨立即拒绝，声音不自觉地拔高，看着落欢茫然不解的眼神，和其他宫人递过来的目光，星雨又和缓了脸色，说：“多谢落欢姐姐好意，怎好劳烦落欢姐姐跑一趟，晚休时我去姐姐屋里拿吧。”
窝在屋子里休息了一整日，早上再起，余榴莲身上还是酸软疲乏得很，坐在铜镜前默默掉眼泪。
本就是极为漂亮讨喜的小姑娘，侍寝后又多了一层潋滟媚人，给她梳头的翠文与她对上一眼都忍不住匆匆避开，心脏怦怦乱跳，也怪不得皇上将人疼成这样，但规矩就是规矩，再心疼主子，也不得不劝说。
“小主，原本昨天就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皇后娘娘传话，免了一日，已是大恩，今日再不去便说不过去了。”翠文拿着帕子沾上温水绞湿，细细替余榴莲擦脸。
余榴莲明白事理，只是身上难受，夜里翻身都疼醒了，睡得不好不足，又要早起，一时情绪上来了罢了，乖乖由着翠文擦干净脸，又施了薄薄一层妆粉，去坤宁宫请安。
“余答应长大了。”皇后看着跪在下方的余榴莲，仔仔细细打量着，笑得慈爱，细看又有一丝酸涩。
这却让余榴莲想到了床榻上的话，不自觉羞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应声，好在皇后娘娘不会为难人，与余榴莲说了几句体己话，还赏赐了银子和几件首饰，就放余榴莲回去休息了。
“惠敏，余答应这样的年轻，娇花嫩柳一般，看着她，本宫却觉得自己竟如此老了。”皇后摸着手腕上的白玉镯，唇角的笑带上苦涩。
坤宁宫富丽堂皇，陈设摆件无一不是稀世之宝，然而此刻，偌大的正殿里，只有主仆二人，像华丽金笼里囚着的两只鸟，惠敏被自己的联想吓了一跳，余光又瞥见皇后梳盘精致的发髻里，嵌了一根白发。
一根纤细的干枯的白发，没发现时，隐在珠翠光华下，一旦被眼睛捕捉到，便再也忽略不去，张扬得好似会勾人魂魄，将人拖进黑不见底的深渊。
惠敏努力别开视线，刻意轻松了语气：“娘娘多虑了，余答应刚入宫不久，不知事，才显得孩子似的，您若同她一样，这后宫没了主心骨，奴婢可就如风中浮萍无根可依，只得凄凄惨惨戚戚了呢。”
“你呀。”皇后嗔怪地看她一眼，终究还是笑了出来，想到最近后宫的暗流，又问：“佟贵人那里有什么消息？听闻有宫女被折腾得一身血？”
惠敏收起玩笑的态度，更加详细地将永和宫递来的消息说了一遍，又提到陈妃：“娘娘，陈妃又称病了。”
皇后沉默片刻，叹息一声：“佟贵人在她宫里，也是难为她了，晚点你带人替本宫去瞧一趟，若实在不适，过几天的请安让她不必来了。”
日子淌水一样地过，六月剩下的日子里，皇帝没再翻余榴莲的牌子，倒是来看过贵妃一回。
圣驾浩浩荡荡，余榴莲躲在屋里门都没出，有些草木皆兵的意思，谁知用过晚膳，皇帝还真来了。
贵妃身体不好，皇帝更多的是和她说说话，不多留宿在她屋里，这也变相的是对贵妃的一种宠爱，余榴莲入宫前，大部分都是歇在郑贵人那里，如今多了个余榴莲，约定俗成的事情就被打破了。
“小主，荷叶剪来了……”青书抱着几片碧绿干净的荷叶走进屋，高高兴兴地说。
青墨打量着郑贵人平静的脸色，低声呵斥：“大呼小叫什么，扰了屋子里的清静，都丢出去！”
又是找内务府调小蓬船，又是顶着蚊子和夜色挑没有虫眼的好荷叶，忙活一晚，却挨了一顿说，青书也有些委屈了，瘪着嘴嘟囔：“不是小主说想要屋子里染些荷叶香的吗？”
“行了，青墨，把荷叶拿来，青书今晚辛苦了，这支金丝荷叶钗便赏你了。”郑贵人取下头上精致轻巧的金钗，递给青墨。
青墨用金钗换了青书手里的荷叶，又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回房休息吧，今晚我陪着主子。”
得了赏赐，又少值一晚夜班，青书才不计较青墨的态度，高高兴兴走了。
“小主，这金钗是您拿私房钱向内务府订的，奴婢看着您亲手画了五天的图，怎么就赏人了呢？”青墨不解又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