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君臣再会
张天傲在星槎“镇海平波号”的静谧舱室中,度过了三。
郑和所赠的疗伤灵丹,配合舱室内浓郁的星辰灵气与宁神星图,疗效惊人。不仅严重的内腑震荡与经脉暗伤迅速愈合,就连之前多次极限催动信物、承受双帝之力冲突、以及强行融合多种力量所带来的本源亏空,也得到了极大的滋补与稳固。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不仅伤势尽复,甚至感觉体内流转的灵力更加精纯浑厚了几分,对指环、剑意印记、府君本源的感应与掌控,也似乎更加得心应手。修为虽未明显突破,但基无疑被打磨得更加坚实。
侍者告知,舰队已按照郑和吩咐,暂时悬停于紫金山东南侧一处云雾缭绕的山谷上空,既避开了可能来自西方或其他方向的窥探,又能随时监控金陵及周边态势。这三间,钟山方向并无新的强大邪气爆发,明孝陵的土德之气越发沉凝厚重,显然朱元璋的“破封”进程正在稳步推进。而长江下游方向,偶有零星的魔物或异动气息试图靠近,均被舰队外围警戒的灵舟轻易驱散或清除。
张天傲整理了一下身上已由船上侍者更换的、崭新合体的青色劲装(布料柔韧异常,似有微弱的防护与汇聚灵气之效),走出舱室。甲板上秩序井然,船员各司其职,控着船体各处闪烁的符文枢纽,无人喧哗,只有海风(或许是模拟的)掠过船帆与灵光护罩的细微声响。他走向船首主殿。
郑和并未在主殿内,而是在船首最前端的瞭望台。他依旧身着蟒袍,负手而立,目光沉静地望着下方云雾中若隐若现的紫金山轮廓,以及更远处那座沉默的皇陵。海风吹动他的衣袂与帽缨,身形挺拔如松。
“小友伤势可大好了?”郑和未回头,声音传来。
“多谢郑公灵药与宝地,已无大碍。”张天傲上前,恭敬行礼。
郑和微微侧首,目光在他身上一转,点了点头:“基未损,反有所进,甚好。”他顿了顿,指向下方,“今上陵寝,气息已臻圆满,破关就在这一两间。有些事,需在陛下彻底苏醒、君临金陵之前,先行理清。”
张天傲心中了然。郑和所指,无疑是他与朱元璋之间那跨越时空的主仆关系,以及星槎舰队这埋藏数百年的隐秘。在一位以雄猜多疑、乾纲独断著称的开国帝王面前,如何解释自己这位“前朝旧宦”不仅未彻底消亡,反而掌握着一支足以改变格局的强大力量,这其中的分寸与言辞,至关重要。弄不好,非但无法达成,反而可能引发猜忌乃至冲突。
“郑公……”张天傲欲言又止。
郑和摆了摆手,神色平静中带着一丝追忆的怅然:“无妨。奴婢侍奉成祖皇帝(朱棣)多年,深知今上脾性。刚猛果决,重实用,亦重情义,然眼底不容沙子,尤忌权柄旁落、秘事不闻。星槎之事,于国于族乃大幸,于私……却需一番坦诚。”
他转身,看向张天傲:“小友,你身负诸位尊驾信重,又曾亲历泰山、钟山之战,更与奴婢这‘前朝遗臣’有所接触。此番,便劳烦你,再为信使,先行前往明孝陵,觐见今上。一则,禀明奴婢率舰队归来之事,及‘星火计划’之概略;二则,探听今上对当前局势之决断,对联合之态度;三则……”他微微一顿,“替奴婢,先行致意,言明奴婢随后将亲往拜见,陈情请罪。”
张天傲心头一震。“请罪”?郑和用了这个词。是请“未能及时护驾”、“隐匿力量”之罪?还是请“跨越时代、预后世”之罪?抑或是……为当年靖难之后,侍奉朱棣而非建文帝的“立场”之罪?这其中微妙的历史纠葛与君臣伦理,绝非他这个后世子孙能够轻易揣度。
但他没有推辞,郑和目光中的坦然与托付,让他无法拒绝。“晚辈遵命。必当尽力传达郑公之意,促成君臣……共商大计。”
郑和点了点头,取出一枚非金非玉、温润洁白、刻有简略海浪云纹的令牌,递给张天傲:“此乃‘镇海令’,持之可自由进出舰队灵光护罩,亦可在百里内与奴婢简易传讯。你持此令前往,更添一分凭证。”
张天傲郑重接过,入手温凉,隐有汐之力流转。
“去吧。若见今上动怒,或言辞激烈,不必惊惶,如实转述即可。”郑和最后叮嘱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之色,“陛下……终究是顾念旧情、识大体之人。”
张天傲再次行礼,转身走向船舷。一道柔和的青色光梯自甲板边缘延伸而下,直入下方云雾。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踏上光梯。
光梯收缩,托着他稳稳落回紫金山地面,正是之前靠近明孝陵东侧的区域。回首望去,庞大的舰队依旧静静悬浮于云雾之上,灵光内蕴,若隐若现,如同海市蜃楼。
他定了定神,握紧手中的“镇海令”和体内的多重信物感应,朝着明孝陵方向,大步而去。
这一次,无需再如之前那般艰难跋涉。或许是体内伤势痊愈、状态更佳,也或许是朱元璋的“许可”烙印感应到他气息回归,且带有“善意”与“要事”,那笼罩神道区域的沉重土德威压,并未对他形成太大阻碍,反而隐隐有种“放行”的意味。神道两侧的石像生,眼窝中的土黄色光芒微微闪烁,仿佛在无声地审视、确认,而后归于沉寂。
很快,他便再次来到了那口巨大的“江山缸”与那柄“洪武剑”之前。
眼前的景象与三前又有所不同。“江山缸”不再喷涌土黄色气流,缸体表面那些粗糙的纹路此刻却流淌着暗金色的光泽,仿佛有熔岩在内里缓缓流淌、固化,散发出一种“社稷已成、江山永固”的沉浑意境。缸口上方,那尊更加清晰、几乎凝为实质的雄狮虚影,正闭目假寐,呼吸间引动周遭地气随之律动。
而那柄“洪武剑”,已彻底从土中拔出,斜在缸旁一块特意凸显的黑色巨石之上。剑身锈迹尽去,露出其下暗沉如玄铁、却隐有血光流转的本质,剑锋寒光内敛,却自有一股斩断一切、重定乾坤的伐锐气透出,令周遭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剑身微微震颤,发出低沉如龙吟般的嗡鸣,似乎感应到了张天傲的到来,以及他身上携带的、属于郑和的那枚“镇海令”的独特气息。
“小子,你又回来了?还带了股……海腥味儿?”朱元璋那粗嘎沙哑、却比之前更加凝实有力的声音,直接从那柄洪武剑中传出,带着一丝玩味,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那帮在天上飘了好几天的大船,果然跟你有关?说说吧,怎么回事?咱听着。”
没有多余的寒暄与试探,直奔主题,果然是朱元璋的风格。
张天傲定了定神,上前几步,对着洪武剑(也对着江山缸和那雄狮虚影)躬身行礼:“晚辈张天傲,拜见洪武皇帝陛下!伤势已愈,特来复命,并带来……紧要讯息。”
“讲。”朱元璋言简意赅。
张天傲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始汇报。他先简要说明了北麓尸蛟已被诛灭、妖气源头暂除的情况,重点描述了南麓遭遇赤炼地龙、力战不支、幸得“天降舰队”相救的经过,并点明了那舰队统帅的身份——前朝内官、三宝太监郑和。
当“郑和”二字出口时,洪武剑的嗡鸣声骤然停止了一瞬,连那雄狮虚影都似乎微微抬了抬眼皮。整个明孝陵区域的土德之气,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张天傲捕捉到了这丝变化,但不敢停顿,继续往下说。他将自己在“镇海平波号”上的见闻,郑和所述关于永乐帝密旨、星槎舰队建造初衷、探查上古遗迹、发现“大劫”预言与指向银河外的星图线索,以及“星火计划”的构想,尽可能清晰、完整地转述出来。同时,也转达了郑和希望与诸位苏醒帝君、正神共商大计,并提议在泰山会盟的意向。
最后,他取出了那枚“镇海令”,双手奉上:“此乃郑公所赐信物,请陛下过目。郑公言,随后将亲来拜见陛下,陈情……请罪。”
漫长的沉默。
只有江山缸内暗金色光泽的缓缓流转,以及洪武剑那压抑的、越来越清晰的剑鸣声,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张天傲屏住呼吸,等待着这位洪武大帝的反应。他能感觉到,一股极其复杂、糅合了惊讶、恍然、震怒、追忆、审视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的情绪,正在那柄剑、那口缸、这片陵域中酝酿、翻滚。
终于,朱元璋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粗嘎,却少了几分之前的随意,多了几分沉凝与历史的重量:
“三宝……郑和……这小子……果然……没让咱失望。”
这第一句话,竟似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喟叹与……赞许?
但紧接着,语气陡然转厉,带着帝王的威严与不满:
“老四(朱棣)!他倒是瞒得深!搞出这么大阵仗,连咱这当老子的都给蒙在鼓里!什么‘探查寰宇异变’、‘预留薪火退路’……哼,他倒是想得长远!连咱死后几百年的事都算计进去了?!”
这是对永乐帝朱棣的“抱怨”,但张天傲听得出,其中并无真正的怒意,反而更像是一种……夹杂着骄傲的复杂情绪。或许,朱元璋对朱棣这位能力卓绝、却以不太“正统”方式上位的儿子,感情一直极为复杂。
“郑和他……带着这么一支能上天入海的船队,藏在海外几百年,就为了等今天?”朱元璋的声音带着审视,“他如今,是何等模样?可还……认咱这个‘旧主’?”
这个问题很关键,也透着朱元璋内心深处的一丝在意。
张天傲连忙道:“郑公……容颜气度,与史书记载相类,沉稳威严,更添远航沧桑。他对陛下……言语间恭敬有加,称‘今上’,言必称‘奴婢’,嘱托晚辈务必先行致意,并言随后将亲来‘陈情请罪’。”
“请罪?请什么罪?”朱元璋哼了一声,“是请当年没跟着建文那小子一起殉了,反而帮老四打天下的罪?还是请这几百年藏着掖着、没早点出来救火的罪?”
他虽如此说,但语气中的冷硬似乎缓和了一丝。“罢了,陈年旧账,如今这世道,还算那些作甚。他能想着为华夏留后路,能在这节骨眼上带着家当回来,还算他……有心。”
话锋再次一转:“他说的那个‘星火计划’,去银河外面找什么‘薪火’、‘传承之地’,跟嬴政他们说的‘众神封印’,是不是一码事?”
张天傲如实回答:“郑公亦认为二者可能指向同一目标,或至少密切相关。但星图残缺,航道不明,动力源未定,风险极大。他认为,需集华夏整体气运、诸位尊驾神力,以及……晚辈这般特殊因果者同行,方有成功可能。”
“嗯……”朱元璋沉吟,“听起来,倒不是胡说八道。嬴政那老儿霸道,刘彻小子锐气,泰山老倌儿稳重,再加上咱的‘江山社稷’之力……合力的话,或许真能成事。不过……”
他语气陡然变得强硬而现实:“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眼下最要紧的,是把家里打扫净,把外面伸进来的爪子剁掉!什么联合、什么星火,都得先站稳脚跟再说!”
“那支船队,既然来了,就不能看着。郑和他不是擅长水战、海战吗?正好!长江、沿海那些水猴子、海怪,还有可能从海上来的神魔,就交给他去料理!他那船能飞,机动也强,顺便帮咱盯着点更远地方的动静。”
“至于联合共商……”朱元璋顿了顿,“泰山那地方,倒是不错。够高,够稳,泰山老倌儿也在,是个中立地。你回去告诉郑和,也想办法传信给嬴政、刘彻、还有泰山老倌儿。就说咱老朱同意了!等咱彻底从这棺材板里爬出来,把金陵这摊子收拾利索,就约个时间,在泰山顶上,大家伙坐下来,好好唠唠!商量怎么揍那些不长眼的!”
“但有一条!”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既然是共商,那就得有主次,有规矩!不能乱七八糟,各行其是!到时候,得立个章程!嬴政资格最老,拳头也硬,咱敬他三分。但具体怎么打,怎么守,怎么找那劳什子‘星火’,得大家商量着来,不能他一个人说了算!咱大明别的不说,人多,地熟,基厚,该出力的地方绝不含糊,该说话的时候也得有份量!”
这是朱元璋在为未来的“联盟”争取话语权与地位。现实,直接,充满了他个人风格的政治智慧。
张天傲心中暗叹,这位太祖爷,即便沉睡数百年,苏醒后的第一件事,依然是本能地维护“自家”利益与尊严,同时也不失大局观。
“晚辈记下了,定当如实转达各位尊驾。”张天傲应道。
“嗯。”朱元璋似乎满意了,洪武剑的嗡鸣声平复下去,雄狮虚影也重新闭目,“你这次差事办得不错,险死还生,没丢人。回头咱正式出来了,自有赏赐。现在,先去把咱的话带给郑和吧。告诉他,咱……在这儿等他。”
最后一句,语气似乎复杂了一瞬,随即恢复平静。
“晚辈遵命!”张天傲行礼告退。
当他转身离开时,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柄洪武剑,那口江山缸,以及整个明孝陵的沉浑气息,正在以一种稳定而不可逆转的势头,持续攀升、凝聚。仿佛一座沉寂的火山,内部压力已至临界,只待最后那一下的突破。
朱元璋彻底苏醒,君临金陵的时刻,不远了。
张天傲加快脚步,循着“镇海令”的感应与指引,朝着星槎舰队悬停的山谷方向赶去。他需要尽快将朱元璋的答复——既有对联合的认可,也有对现实任务的安排,更有对未来话语权的要求——传达给郑和。
紫金山上空,云雾缭绕之处,庞大的舰队灵光微微闪烁,如同巨兽睁开了眼睛,俯瞰着下方正在发生剧变的山河。
而在更遥远的西方天际,几道更加隐晦、却更加庞大的意志,似乎也隐约察觉到了东方这片土地上,越来越不容忽视的“喧哗”与“光亮”,投来了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注视。
新的风暴,正在各方势力的博弈与苏醒中,悄然酝酿。
(第十五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