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子,林砚几乎每天都泡在清溪里。天不亮就去,头升到头顶才回家,下午挑着河蚌去镇上卖,傍晚回来又借着油灯苦读。子过得像上了弦的发条,紧张却充实。
他的皮肤被晒得黝黑,脚上磨出了好几个水泡,破了又结茧,茧子上再磨出新的泡,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每次摸到河蚌,每次卖掉换钱,每次多认识一个字,都像是往他心里的“希望”天平上添了块砝码,让他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林老实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试着想替儿子去摸河蚌,可腿伤不方便,刚下到水里就晃悠,差点摔倒,被林砚硬拉了上来。“爹,您好好编竹筐就行,这点活我能。”林砚说得轻松,转身却把自己的担子又加重了些。
陈氏则变着法子给他补身子,今天多留个野菜窝头,明天在河蚌汤里卧个鸡蛋——那鸡蛋是她攒了好久,原本想拿去镇上换盐的。林砚知道后,把鸡蛋分了一半给妹妹,另一半硬塞给,自己一口没动。“,我年轻,扛得住。您和丫儿身子弱,得补补。”
林丫也懂事了不少,每天主动去挖野菜、拾柴,还学着帮做饭,晚上就坐在林砚身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写字,不吵也不闹。有时林砚写得晚了,她就趴在桌边睡着了,小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像是梦到了白面馒头。
村里的闲话渐渐少了。那些老婆子看着林砚天天早出晚归,晒得像黑炭,卖河蚌的钱一分分攒起来,眼神里的嘲讽慢慢变成了复杂。二柱子偶尔还想说几句风凉话,被林丫瞪几眼,也就悻悻地闭了嘴。
王秀才来看过林砚几次,看到他石板上写满的字,看到他对《论语》的理解越来越深,甚至能对八股文的章法说出几分见解,不由得连连点头。“好小子,有股韧劲!照这样下去,童生试真有可能过!”他不仅把家里剩下的几本书都借给了林砚,还额外给了他一本自己手抄的《幼学琼林》,“这书能增广见闻,对你应试有好处。”
林砚感激涕零,除了帮王秀才劈柴扫院,还把每天摸到的最大的河蚌留几个给他送去。王秀才起初不肯收,架不住林砚再三坚持,便收下了,转头却让家里人给林砚装了半袋糙米。“拿着,读书费力气,别饿坏了。”
子在忙碌中一天天过去,离童生试报名只剩五天了。林砚算了算手里的钱,加上林老实卖竹筐攒的,一共攒了四百八十文。报名费要三百文,来回盘缠和笔墨纸砚至少得两百文,还差几十文。
“还差多少?”林老实看出了儿子的愁绪,问道。
“大概五十文。”林砚有些沮丧,这几天河蚌越来越难摸了,镇上买的人也少了,看来光靠这个是凑不够了。
林老实沉默了一会儿,起身拄着拐杖走进里屋,半天后拿着一个布包出来,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个铜板和一枚锈迹斑斑的银角子。“这是你娘走的时候留下的,我一直没舍得动,拿去换了吧,应该够了。”
林砚看着那银角子,鼻子一酸。他知道这银角子对爹意味着什么,那是对娘最后的念想。“爹,我不能要……”
“拿着!”林老实把布包塞进他手里,声音有些沙哑,“比起念想,我更想看到你能走出这村子。”
林砚攥着布包,指尖传来银角子冰凉的触感,心里却像火烧一样。他用力点了点头:“爹,您放心,我一定考出个样子来!”
第二天,林砚照旧去清溪摸河蚌。他心里想着赶紧凑够钱,摸得格外仔细,连水深处的淤泥都没放过。忽然,手指触到一个格外坚硬的东西,比一般的河蚌大不少,壳也更厚。
他心里一动,用镰刀小心地撬出来,是个巴掌大的河蚌,壳上长满了青苔,看着有些年头了。他随手扔进袋子里,没太在意,继续摸索。
回到家,陈氏像往常一样帮他收拾河蚌。当她拿起那个大蚌准备开壳时,忽然“咦”了一声:“这蚌咋这么沉?”
林砚凑过去看,只见那河蚌壳紧闭着,比别的河蚌重了不少。“我来试试。”他接过河蚌,用剪刀沿着缝用力一撬,“咔嚓”一声,蚌壳开了。
就在蚌壳打开的瞬间,一道温润的光泽闪了出来。只见蚌肉里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珠子,圆滚滚的,白中带粉,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这……这是啥?”陈氏惊得合不拢嘴。
林砚也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是珍珠!他真的摸到了珍珠!而且看这成色,绝对能卖个好价钱!
“是珍珠!,是珍珠!”林砚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我们有钱了!”
林老实和林丫也围了过来,看着那颗珍珠,眼睛都直了。“老天爷!老天爷啊!”陈氏激动得直抹眼泪。
“这能卖多少钱?”林丫小声问,眼睛亮晶晶的。
“肯定能卖不少!”林砚小心翼翼地把珍珠取出来,用净的布包好,“明天我去镇上问问。”
第二天一早,林砚揣着珍珠去了镇上。他没敢去小铺子,直接去了最大的那家珠宝行。掌柜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接过珍珠看了看,又用放大镜照了照,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这珍珠成色不错,算是中等偏上。”掌柜的捻着胡须,慢悠悠地说,“我给你五两银子,怎么样?”
五两银子!林砚差点跳起来。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在柳溪村,五两银子够普通人家过一年了!
他强压着激动,装作镇定地说:“掌柜的,这珍珠又大又圆,您再加点?”
掌柜的看他年纪小,却不怯场,不由得高看了一眼:“再加五钱,不能再多了。”
“成交!”林砚赶紧答应,生怕掌柜的反悔。
五两五钱银子!换成铜钱就是五千五百文!不仅够考试的钱,还能给家里买些粮食和药品,甚至能给爹请个好大夫看看腿!
林砚拿着沉甸甸的银子,手都在抖。他先去把银角子换了,又买了最好的笔墨纸砚和一沓上好的宣纸,然后去粮铺买了十斤白面、五斤糙米和两斤肉,最后去药铺给爹买了些治腿伤的药膏。
当他背着大包小包回到家时,林老实和陈氏都惊呆了。“你……你这钱是从哪儿来的?”陈氏以为儿子做了啥出格的事,脸色都白了。
“,是那颗珍珠卖的!卖了五两五钱银子!”林砚把银子拿出来,放在桌上,白花花的银子闪得人眼晕。
林老实和陈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和狂喜。陈氏抱着林砚的头,眼泪直流:“好!好!真是祖宗显灵了!”
林丫看着桌上的白面和肉,小脸上满是兴奋:“哥,我们是不是能天天吃白面馒头了?”
“是!不仅能吃白面馒头,还能吃肉!”林砚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头,“等我考完试,就请大夫给爹看腿。”
林老实看着桌上的银子和东西,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抹眼泪。
当天晚上,陈氏用新买来的白面蒸了馒头,还炖了一锅肉。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雪白的馒头,喝着香喷喷的肉汤,脸上都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幸福。
“哥,这肉真好吃。”林丫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说。
“好吃就多吃点。”林砚给她夹了块瘦肉。
陈氏看着孩子们吃得香,心里比自己吃了还甜:“砚哥儿,有了这钱,你就安心去考试,别惦记家里。”
“嗯。”林砚点头,心里却更加坚定了要考好的决心。这珍珠是意外之喜,但他不能只靠运气,他要靠自己的本事,让家人永远过上这样的子。
吃完晚饭,林砚把三百文报名费和两百文盘缠仔细包好,贴身放着,又把剩下的银子交给林老实:“爹,这钱您收好,先请个大夫看看腿,剩下的买些粮食和种子,秋收时多种点庄稼。”
林老实接过银子,像捧着千斤重担:“我知道了,你安心考试。”
夜里,林砚坐在油灯下,用新买的笔墨在宣纸上写字。笔锋流畅,字迹工整,比以前用木炭写的不知好多少倍。他写的是《论语》里的“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写得格外用力。
窗外,月光皎洁,照亮了院子里的老槐树,也照亮了少年眼中的憧憬。他知道,童生试只是第一步,但他已经准备好了。
五天后,林砚揣着报名费和盘缠,背着简单的行囊,告别了家人,踏上了去县城的路。陈氏把他送到村口,反复叮嘱:“路上小心,照顾好自己,考不考得上没关系,平安回来就好。”
林老实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眼里满是期盼。林丫拉着他的衣角,眼泪汪汪的:“哥,你一定要回来给我背诗。”
“放心吧。”林砚笑着揉了揉妹妹的头,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县城走去。
他的脚步坚定,背影在晨光中拉得很长。他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一场未知的考验,但他心中充满了力量。这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身后的家人,为了那个在破屋里点亮的、名为“希望”的灯火。
青溪县的城门越来越近,林砚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童生试,我来了!他的青云路,就从这里正式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