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苒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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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往山坳外走的路,比来时更显难行。

佛图澄扶着岩壁,脚步虚浮,每走一步都牵扯着心口的钝痛。连续催动净水咒驱散三只诡奴,再加上共情反噬的后遗症,让他浑身脱力,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僧袍下摆沾着的血丝格外刺眼。

小石头抱着受伤的黑狗,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眼神里满是担忧。黑狗蜷缩在他怀里,气息微弱,时不时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听得他心里揪得慌。

“大师,要不我们歇会儿吧?”小石头停下脚步,轻声提议,“小黑也需要包扎,你也得喘口气。”

佛图澄点点头,没有逞强。他靠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坐下,闭目调息,掌心的麻油胭脂早已褪去色泽,只留下一层淡淡的油腻感。西域的画面又不受控地涌上来,战火、哭喊、烧焦的气味,与洗肠渊的腥甜气息交织在一起,让他头晕目眩。

小石头小心翼翼地将黑狗放在地上,从怀里掏出粗布巾,笨拙地给它包扎伤口。黑狗温顺地趴着,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像是在安慰他。

“小黑,你要快点好起来。”小石头低声呢喃,眼眶红红的,“等找到爷爷,我让他给你找最好的草药。”

他还在抱着一丝希望,希望爷爷只是被困在了洗肠渊的某个角落,还活着。

休息了约莫一刻钟,佛图澄的气息稍稍平稳。他睁开眼,看向四周,眉头突然皱起。

刚才一路走来,周围的景物似乎有些眼熟。明明是往山外走,却像是在原地打转,连路边的几块岩石,都和刚才经过时一模一样。

“不对劲。”佛图澄沉声道。

小石头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大师?”

“我们被困住了。”佛图澄站起身,环顾四周,“这是幻阵。”

他曾在西域见过类似的诡术,用诡气扭曲空间,制造幻象,让人迷失方向,最终被诡气吞噬。洗肠渊外围的这处幻阵,手法与西域巫术相似,却又多了几分古邢族符文的诡异,阵眼藏得极深。

“幻阵?”小石头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抱住身边的黑狗,“是、是刚才那些怪东西搞的鬼吗?”

佛图澄没有回答,而是缓步走到一块岩石前,指尖抚过岩石表面。那里刻着一道极淡的纹路,与洗肠渊潭壁上的古邢符文一脉相承,只是线条更加扭曲,透着一股阴邪之气。

“这是‘幻肠阵’,以诡气为引,勾起人心底的执念,制造幻象。”佛图澄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我们现在看到的景物,都是假的,若不能破阵,只会一直被困在这里,直到被诡气吸干生魂。”

小石头的身体瞬间僵住,恐惧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最害怕的,就是永远困在这阴森的山坳里,永远找不到爷爷。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攥着佛图澄的衣角,“大师,你一定有办法破阵的,对不对?”

佛图澄看着他无助的模样,想起西域村落里那些被幻象困住的族人,心里泛起一阵酸涩。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需要时间。这幻阵与古邢符文相关,破阵需以经文之力对冲诡气,至少要一刻钟才能凝聚足够的力量。”

“一刻钟?”小石头咬了咬牙,“好,我帮你护法!谁也不能打扰你!”

他握紧了手里的旧木杖,虽然双腿还在发抖,却努力挺直了小小的身板,像个小大人似的站在佛图澄身前,警惕地盯着四周。

佛图澄点点头,再次盘膝坐下,双手合十,低声念起了经文。这一次,他念的不是净水咒的短咒,而是西域释法的长经,晦涩的音节在山坳里缓缓流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与周围的诡气隐隐对抗。

随着经文声,佛图澄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将他和小石头、黑狗笼罩在其中。金光所及之处,周围扭曲的景物微微晃动,像是水波般泛起涟漪。

但这破阵的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

幻阵中的诡气不断冲击着金光屏障,试图闯入。佛图澄额头的汗珠越渗越多,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他能感觉到,幻阵的诡气正试图勾起他心底的执念——西域的旧憾、未能护住的族人,那些痛苦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淹没。

他咬紧牙关,强撑着不让自己陷入幻象,一遍遍默念经文,指尖的金光忽明忽暗,凝聚得格外艰难。

小石头站在他身前,死死盯着四周。渐渐地,他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变化。

原本熟悉的山坳,变成了爷爷常去采草药的山坡。阳光明媚,草木葱郁,爷爷背着竹篓,站在不远处朝他笑:“小石头,快过来,爷爷给你摘了野果。”

“爷爷!”小石头眼睛一亮,瞬间忘了身处险境,松开手里的木杖,朝着爷爷的方向冲了过去,“爷爷,我找了你好久!”

他跑了几步,却发现无论怎么追,都追不上爷爷的身影。爷爷的身影越来越远,渐渐变得模糊,最后化为一道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爷爷!”小石头急得大哭,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一把空气。

眼前的景象再次变幻,变成了洗肠渊的潭边。爷爷浑身是伤,倒在地上,气息奄奄,身边围着几只面目狰狞的诡奴,正朝着他逼近。

“不要!”小石头嘶吼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不准伤害爷爷!”

他疯了似的冲上去,却一次次穿过诡奴的身体,什么也触碰不到。眼睁睁看着爷爷被诡奴包围,被诡气侵蚀,化为一缕黑烟,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无助地哭喊。

“爷爷别走!爷爷!”

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山坳里回荡。

佛图澄被哭声惊醒,猛地睁开眼。他看到小石头正朝着幻阵深处冲去,眼神涣散,显然已经陷入了幻象,被心底的执念所困。

“小石头!回来!”佛图澄急忙喊道,想要起身拉住他,却因凝聚经文之力分神,周身的金光瞬间黯淡下去,诡气趁虚而入,让他喉咙一甜,呕出一口黑血。

小石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呼喊,依旧朝着幻象中的爷爷追去,哭声越来越绝望。

佛图澄又急又怒,却分身乏术。若是此刻放弃破阵去救小石头,两人都会被困死在幻阵中;可若是眼睁睁看着小石头陷入幻象,被诡气吞噬,他又于心不忍。

西域的画面再次闪过,小妹在火海中朝他伸手,他却无能为力。

不能再重蹈覆辙!

佛图澄咬碎了牙,猛地闭上眼,再次集中全部心神默念经文。周身的金光重新亮起,比之前更加耀眼,他嘶吼着,将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都灌注到经文中,试图加快破阵的速度。

“小石头!醒醒!那是幻象!”佛图澄的声音带着血丝,嘶哑却有力,“你爷爷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

小石头的脚步顿了顿,哭声渐渐小了下去。他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模糊的爷爷幻影,又想起了佛图澄的话,想起了小黑的伤势,想起了寻找爷爷的初心。

是啊,爷爷说过,邢州的男儿,遇事不能怂。他不能被幻象困住,他要找到爷爷,要保护小黑,要帮大师破阵。

泪水模糊了视线,小石头用力眨了眨眼,猛地转过身,朝着佛图澄的方向跑去:“大师!我来了!”

他的身影穿过层层扭曲的幻象,终于回到了金光屏障内。一踏入屏障,眼前的幻象瞬间消散,山坳的真实景象再次浮现。

佛图澄看到他平安归来,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松,经文的节奏却没有乱。他能感觉到,幻阵的诡气正在被经文之力逐渐驱散,阵眼的位置越来越清晰。

小石头扑到佛图澄身边,紧紧抱住他的胳膊,身体还在不住地发抖,却强忍着没有再哭:“大师,我没事了。”

“嗯。”佛图澄点点头,声音带着疲惫,“再等等,阵就破了。”

经文声在山坳里持续回荡,金光越来越盛。一刻钟后,佛图澄猛地睁开眼,抬手朝着不远处的一块岩石指去,喝了一声:“破!”

金色的经文之力如利剑般射出,精准地击中岩石。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岩石轰然碎裂,一股黑色的诡气从碎石中涌出,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随后快速消散在空气中。

随着诡气消散,周围扭曲的景物恢复了正常,原本重复的路径终于变得清晰,通往山外的路就在前方。

幻阵,破了。

佛图澄浑身一软,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这一次破阵,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共情反噬和强行催动力量的后遗症,让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师!”小石头急忙扶住他,眼眶红红的,满是愧疚,“都怪我,刚才差点闯祸,还让你消耗了这么多力气。”

佛图澄摇了摇头,喘着气说:“不怪你……是幻阵太过阴邪,勾起了你的执念。”

他看向小石头,心里泛起一阵触动。这孩子虽然胆小,却有着极强的韧性,哪怕陷入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也能凭着对爷爷的牵挂和对身边人的守护之心,从幻象中挣脱出来。

这份韧性,难能可贵。

佛图澄抬手,轻轻摸了摸小石头的头,声音带着一丝温和:“你很勇敢。”

小石头愣了愣,随即低下头,脸颊微微泛红,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这是除了爷爷之外,第一次有人这么夸他。

他扶起佛图澄,抱起地上的黑狗,轻声说:“大师,我们快出山吧,回到村里就安全了。”

佛图澄点点头,在他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朝着山外走去。

夕阳西下,余晖透过树梢洒在山路上,将两人一狗的身影拉得很长。洗肠渊的诡气暂时被甩在了身后,但佛图澄知道,这只是开始。

幻阵的出现,意味着洗肠渊的诡气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强大、更加诡异。而那勾起人执念的诡术,与西域巫王的手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的西域旧憾,似乎与邢州的这场诡劫,早已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走出山坳的那一刻,佛图澄回头望了一眼洗肠渊的方向,眼神变得愈发凝重。

这场劫难,他躲不掉,也不能躲。

只是,他不知道,此刻的洗肠渊潭底,怨魂祭司巫咸正站在封印旁,周身的诡气翻涌不定。他感知到幻阵被破,眼神复杂难辨,既有被打扰的愤怒,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那个西域来的和尚,还有那个执念深重的少年,倒是比他想象中,要坚韧得多。

或许,这场三百年的执念之局,真的会被这两个闯入者,彻底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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