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置的剧本
江临渊醒来时,发现自己坐在一张舒适的扶手椅上。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房间,空气中飘散着咖啡的香气。他穿着居家服,手里拿着一本翻到一半的心理学专著,书页上的批注笔迹熟悉——是他自己的字迹。
腕带显示:【现实世界,日期:7月15日,上午10:23】。
没有副本提示,没有系统警告,什么都没有。就像一场漫长的噩梦终于醒来,回到了平静的日常。
江临渊站起身,走到窗前。楼下是熟悉的街道,行人匆匆,车辆川流,一切都正常得令人不安。
他低头看自己的左手——时之刻印消失了。皮肤光滑如初,没有任何银色纹路。他又摸向胸口,记忆之锚吊坠也不见了。
就像……从未进入过深渊系统。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江临渊走过去,看到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新消息:
“江医生,今天下午三点的咨询预约别忘了。谢先生说他会准时到。”
谢先生。
谢雪辞。
江临渊快速查看手机通讯录——找到了“谢雪辞”的联系方式,备注是“长期咨询客户”。通话记录显示,他们每周都会有一次咨询,已经持续了六个月。
所以在这个“现实”里,他是心理咨询师,谢雪辞是他的客户?
他打开电脑,搜索“深渊系统”“永夜剧场”“时间墓地”……所有关键词都没有任何结果。互联网上找不到任何相关信息,仿佛那些经历只是他的幻想。
但江临渊知道不是。
记忆太清晰了:疗养院的规则、婚礼的喜烛、镜像深渊的倒影、时间墓地的三百次循环、永夜剧场的崩塌……还有和谢雪辞的每一次互动,每一句对话,每一个眼神。
那些都不是梦。
他走到浴室镜子前,盯着自己的眼睛。瞳孔深处,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银光闪过——稍纵即逝,但确实存在。
时之刻印虽然从皮肤表面消失了,但它的“概念”还留在意识深处。就像伤口愈合后留下的疤痕组织,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到。
下午两点五十分,江临渊提前到达诊所。
这是一间位于写字楼高层的工作室,装修简洁专业。书架上是各种心理学著作,墙上挂着执照和证书。办公桌上放着一个名牌:江临渊博士,临床心理学专家。
一切都符合角色设定。
但江临渊知道,这是剧本。永夜剧场的第三幕已经开始了,而他们甚至没有收到开场提示——因为这场演出,是真正的“沉浸式体验”。演员不知道自己正在演出,以为这就是现实。
三点整,敲门声响起。
“请进。”
门开了。
谢雪辞走进来。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米色长裤,头发柔软地搭在额前,脸上带着温和但疏离的微笑——完全是第一次在疗养院见面时的那种伪装。
“江医生,下午好。”他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姿态放松但保持距离。
江临渊仔细观察他。颈部的藤蔓刻印消失了,眼睛清澈见底,没有任何异常的银色光点。同心绳也不见了,感觉不到任何情绪共鸣。
这个谢雪辞,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需要心理咨询的客户。
“下午好。”江临渊按照角色设定回应,翻开咨询记录本——本子上确实有之前六个月的详细记录,笔迹是他的,记录内容看起来也很专业,“上周你说,关于童年创伤的探索让你有些……情绪波动。这周感觉如何?”
谢雪辞沉默了几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不太好。我做了很多梦,很混乱的梦。有时候梦到自己在不同的地方,和不同的人在一起,但那些人都长着同一张脸。”
“同一张脸?”
“你的脸。”谢雪辞抬起眼,直直地看着他,“江医生,在那些梦里,你总是在我身边。有时候是保护我,有时候是利用我,有时候……想杀我。”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江临渊能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颤抖——不是演技,是真实的困惑和恐惧。
“梦是潜意识的表达。”江临渊按照心理咨询的标准流程回应,“也许那些梦在反映你对我的某种复杂感受:既依赖又警惕,既信任又怀疑。”
“可能吧。”谢雪辞移开视线,看向窗外,“但那些梦太真实了。真实到……我醒来时会有一瞬间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就像现在,我坐在这里和你说话,但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这不是真的,这只是另一场戏。”
江临渊的手指微微收紧。
谢雪辞在潜意识里记得。虽然表层记忆被篡改了,但那些深刻的经历留下了痕迹,以梦境的形式浮现。
“我们之前讨论过现实感丧失的症状。”江临渊说,“当一个人经历严重创伤或长期压力,可能会产生这种‘一切都是假的’的感觉。你认为自己经历过类似的创伤吗?”
谢雪辞摇头:“我不知道。我的童年记录很干净,父母健在,家境优渥,学业顺利。理论上,我没有经历重大创伤的理由。但为什么……”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为什么我总是觉得,自己戴着一张面具?为什么我觉得,现在这个‘谢雪辞’,只是我想让世界看到的样子?”
咨询按照流程进行了一小时。谢雪辞谈论了自己的困惑、梦境、还有那种挥之不去的“虚假感”。江临渊给出专业的分析和建议,但内心一直在警惕。
这是一场戏。他们都在演戏,只是谢雪辞可能真的忘了自己在演。
咨询结束时,谢雪辞站起身,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江医生,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心理学上不承认前世的概念。”江临渊回答,“但有些人确实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或者对从未经历过的场景有清晰的记忆。这可能与大脑记忆系统的编码错误有关。”
“是吗……”谢雪辞轻声说,然后回头看他,“但我总觉得,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对话。”
说完,他离开了。
江临渊站在窗前,看着谢雪辞走出大楼,消失在人群中。
然后他回到办公桌前,打开最底层的抽屉——那里放着一本私人笔记本,不是咨询记录。他快速翻阅,在最后一页发现了一行用极小的字写下的笔记:
“如果有一天你读到这段话,说明剧本已经重置。”
“记忆是假的,身份是假的,连‘你’这个概念都可能是假的。”
“但有些东西是真的:时间刻印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到;记忆之锚虽然不在脖子上,但在意识深处;而‘连接’……永远不会真正断开。”
“找到他。提醒他。然后……找到真相。”
笔记的笔迹和他的一模一样,但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写过这些。
这是过去的他——或者说,剧本重置前的他——留下的信息。
江临渊合上笔记本,闭上眼睛。
时之刻印在意识深处微微发热。他集中注意力,尝试激活它——不是操控时间,而是感知时间流。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化。房间还是那个房间,但在时间感知中,它呈现出另一种样貌:墙壁上有微弱的银色纹路,像电路板一样延伸;空气中飘浮着几乎看不见的数据流;而他自己,身体周围缠绕着细密的时间线,像被操纵的木偶。
最明显的是窗外——整个城市的天空,在时间感知中是一层虚假的投影。真实的景象被掩盖了,取而代之的是精心构建的“日常”。
这个世界确实是舞台。
而他们,确实是演员。
江临渊睁开眼睛,银色纹路隐去。他拿起手机,给谢雪辞发了条消息:
“突然想起,我有一本关于梦境解析的专著,可能对你有帮助。如果你方便,今晚八点可以来我公寓取。地址是……”
他附上了公寓地址——不是他真正的住所,而是剧本设定的“江临渊医生”的公寓。
几分钟后,谢雪辞回复:
“好的,谢谢江医生。八点见。”
—
二、公寓里的真相
晚上七点五十分,谢雪辞准时出现在公寓门口。
他换了一身便装,手里提着一袋水果:“打扰了,江医生。一点小心意。”
江临渊让他进来。公寓的布置很符合心理咨询师的人设:整洁、简约、充满秩序感。书架上除了专业书籍,还有一些哲学和文学著作。
“书在这里。”江临渊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厚厚的《梦境与潜意识》,递给谢雪辞。
谢雪辞接过,但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环顾四周:“江医生住在这里多久了?”
“三年。”江临渊按照角色记忆回答,“之前住在城东,后来工作室搬到这里附近,就换了公寓。”
“很整洁。”谢雪辞微笑,“不像我,家里总是乱糟糟的。”
“个人习惯不同。”江临渊倒了杯水给他,“坐吧,不用着急走。”
两人在客厅坐下。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但江临渊知道,那些光有三分之二是假的——是系统渲染的背景板。
沉默了片刻,谢雪辞突然说:“江医生,我今天下午离开后,去了一个地方。”
“哪里?”
“市立美术馆。”谢雪辞低头看着手中的水杯,“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就像被什么牵引着。然后我站在一面镜子前……哭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困惑:“我对着镜子哭,但不知道在哭什么。就像……就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但想不起来是什么。”
江临渊的心脏微微一紧。
美术馆的镜子——那是他们第一次被拉入系统的地方。谢雪辞的潜意识在引导他回到“原点”。
“然后呢?”江临渊问。
“然后我看到了一些……画面。”谢雪辞抬起头,眼神迷茫,“很破碎,但很真实。我看到自己穿着病号服,站在一条白色的走廊里。我看到自己穿着红色的嫁衣,盖着盖头。我看到……你。”
他顿了顿:“在不同的画面里,你都在。有时候穿着西装,有时候穿着新郎服,有时候浑身是伤。但你的眼神……从来没有变过。永远是那么冷静,那么……可靠。”
江临渊没有立刻回应。他在判断:这是谢雪辞的真实感受,还是剧本设计的台词?
“还有更奇怪的。”谢雪辞继续说,“从美术馆出来后,我去了一个书店。一家很旧的书店,叫‘遗忘书店’。我从来没有去过那里,但就是知道怎么走,就像……回家的路。”
遗忘书店。林晚的店。
“书店老板是个戴眼镜的女人。”谢雪辞说,“她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说:‘你回来了。’就像认识我很久一样。她给我泡了茶,聊了些奇怪的话。她说……”
他停住了,似乎在回忆。
“她说什么?”江临渊引导道。
“她说:‘纹路虽然看不见,但还在生长。当时针走完一圈,一切都会结束。’”谢雪辞皱眉,“我不懂什么意思。她还给了我这个。”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倒出里面的东西——那是一枚银色的戒指,样式简单,但内侧刻着细密的符文。
婉娘的祝福。
“她说,如果我觉得这个世界不对劲,就戴上这枚戒指。”谢雪辞把戒指放在掌心,“她说……它会让我看见真实。”
江临渊看着那枚戒指,又看看谢雪辞的眼睛。
现在他确定了:谢雪辞的潜意识正在觉醒,剧本对他的控制开始松动。林晚显然也在这个“重置后的现实”里,而且保留了部分记忆。
“你相信她的话吗?”江临渊问。
“我不知道。”谢雪辞苦笑,“按理说,我应该觉得她是个怪人,然后转身离开。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相信她。就像我相信那些梦境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拿起戒指,犹豫着:“江医生,你觉得……我该戴吗?”
江临渊沉默了几秒,然后说:“心理咨询的原则是,不替客户做决定。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的观察:从六个月前你第一次来咨询,到现在,你一直在寻找某种……‘真实’。也许这枚戒指,能给你答案。”
这不是江临渊医生会说的话。
这更接近真正的江临渊会说的话。
谢雪辞察觉到了异样。他盯着江临渊,眼神锐利起来:“江医生,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平时不会说这种模糊的、引导性的话。”谢雪辞说,“你总是很专业,很客观,保持距离。但今天……你好像在期待我戴上这枚戒指。”
敏锐的观察力。即使记忆被篡改,谢雪辞的本能还在。
江临渊决定冒险:“因为我也觉得这个世界不对劲。”
谢雪辞的眼睛微微睁大。
“从今天早上醒来开始,我就有种强烈的违和感。”江临渊继续说,“就像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或者照着哈哈镜。一切看起来都正常,但感觉上……全错了。”
他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那本私人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递给谢雪辞:“看看这个。”
谢雪辞接过,看到那行小字。他的表情从困惑,到震惊,再到某种深层的恐惧。
“这……这是你的笔迹?”他问。
“是我的。”江临渊说,“但我不记得我写过。”
“时间刻印……记忆之锚……连接……”谢雪辞喃喃念着这些词,“这些词我好像在哪听过……”
“在梦里。”江临渊说,“也许不只是梦。”
谢雪辞握紧笔记本,指关节泛白。他低头看着掌心的银色戒指,然后,慢慢地,将它戴在左手无名指上。
戒指接触到皮肤的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白光。
不是物理的光,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的光——江临渊也看到了,因为他的时间刻印在共鸣。
白光中,谢雪辞的身体剧烈颤抖。他闭上眼睛,眉头紧锁,像在承受巨大的痛苦。银色纹路从戒指处开始浮现,沿着手指、手腕、手臂蔓延,最终在颈部汇聚——藤蔓刻印重新出现,而且比之前更清晰、更复杂。
然后他睁开眼睛。
瞳孔深处,银色的光点像星辰般闪烁。
记忆回来了。
疗养院、婚礼、镜像深渊、时间墓地、永夜剧场的前两幕……所有的记忆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剧本设置的虚假屏障。
谢雪辞大口喘息,冷汗浸湿了后背。他抬起头,看向江临渊,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那个温和疏离的客户,而是江临渊熟悉的那个,冷静、锐利、带着病态执着的谢雪辞。
“……江临渊。”他叫出这个名字,不是“江医生”。
“欢迎回来。”江临渊说。
谢雪辞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和纹路,又摸了摸颈部的藤蔓刻印:“重置……剧本重置了。Dr. V把我们的记忆清洗,然后塞进一个‘正常现实’的剧本里。”
“但他做得不够彻底。”江临渊说,“我们的刻印和深层连接抵抗了完全清洗。而且……似乎有人帮了我们。”
“林晚。”谢雪辞想起书店里的女人,“她给了我戒指。她怎么保持记忆的?”
“概念工匠可能对剧本有特殊抗性。”江临渊猜测,“或者,她根本就不是‘演员’,而是……工作人员?但站在我们这边的工作人员?”
谢雪辞站起身,走到窗前。在婉娘的祝福加持下,他现在能看到江临渊用时间感知才能看到的东西:虚假的天空,虚假的城市,虚假的一切。
“所以这是第三幕。”他说,“《双生之罪·真结局》。但我们提前‘醒’了。剧本会怎么应对?”
话音刚落,公寓的灯光突然闪烁。
电视自动打开,屏幕上一片雪花,然后出现画面——
是永夜剧场的舞台。Dr. V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依然戴着半脸面具,但这次他的表情严肃。
“提前醒来,违反规则。” 他的声音从电视扬声器传出,“但既然你们已经看到真相,那演出……进入第二阶段。”
公寓开始扭曲。
墙壁像融化的蜡一样软化、流动。家具变形、重组,变成舞台道具的样子。窗外的城市景象褪去,露出后面巨大的剧场空间——他们还在永夜剧场里,之前的“现实”只是精心设计的舞台布景。
当变形完成时,他们站在一个纯白色的圆形舞台上。
舞台中央有两把椅子,面对面放着。椅子上方各有一盏聚光灯。
Dr. V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双生之罪·真结局》——第二阶段:审判。”
“请就座。”
江临渊和谢雪辞对视一眼,走向椅子坐下。
聚光灯打下,将他们笼罩在刺眼的光圈中。舞台的其他部分陷入黑暗,只能隐约看到观众席的轮廓——那些更高维的存在又回来了,沉默地观看着。
“现在,让我们回顾罪责。” Dr. V说,“江临渊,你的罪是‘理性之罪’——你将一切视为可计算、可利用的对象,包括情感,包括人。在时间墓地,你112次为了最优解而牺牲谢雪辞,89次被他牺牲。你从未真正将他视为平等的存在,而是‘有价值的工具’。”
舞台左侧出现画面:时间墓地的循环片段。江临渊引爆核心,推开谢雪辞;江临渊独自逃生,留下谢雪辞断后;江临渊在分岔路口选择更安全的路线,而那条路注定谢雪辞会死……
“谢雪辞,你的罪是‘伪装之罪’——你永远戴着面具,永远在表演,永远不露出真实。你利用江临渊的理性,利用他的保护欲,利用他对‘真相’的执着。你从未真正信任他,只是在演一场名为‘信任’的戏。”
舞台右侧出现画面:疗养院里谢雪辞假装的恐惧;婚礼上精心设计的眼泪;镜像深渊中那些半真半假的坦白;还有更多,更早的——在进入系统前,谢雪辞的人生就是一场漫长的表演。
“你们的‘双生之罪’,在于你们互相放大彼此的罪孽。” Dr. V继续说,“江临渊的理性让谢雪辞的伪装更完美——因为理性者最容易相信‘合理’的表演。谢雪辞的伪装让江临渊的理性更极端——因为当情感都是假的,理性就成了唯一真实。”
“你们在一起时,不是变得更好,而是变得更……纯粹。纯粹的理性,纯粹的伪装,纯粹的相互利用。”
画面停止。
舞台陷入寂静。
江临渊看着对面的谢雪辞。在刺眼的聚光灯下,谢雪辞的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坚定。
“他说得对吗?”谢雪辞突然问。
“部分。”江临渊诚实回答,“我确实把你当作‘有价值的工具’。至少在开始时。”
“我也确实在利用你。”谢雪辞说,“利用你的能力,利用你的信任,甚至……利用你对我可能产生的任何情感。”
他们都知道这是事实。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这些事实被赤裸裸地摊开在舞台上,被无数观众审视时,他们并不感到羞耻或愤怒。
反而有种……释然。
因为这是真实的。至少是部分真实。
“现在,审判环节。” Dr. V的声音响起,“你们有最后一次机会选择。”
“选项A:互相宽恕。承认彼此的罪,但选择原谅。这意味着接受‘双生子’的连接,成为真正的共生体,但代价是……永远留在永夜剧场,成为新的‘剧本维护者’,负责管理其他演员。”
舞台后方出现一扇门,门后是一个控制室,里面有无数的屏幕和操作台。
“选项B:互相定罪。坚持自己是对的,对方是错的。这意味着切断连接,各自独立。你们会失去所有关于彼此的记忆,被分配到不同的副本,永远不再相遇。”
舞台左右各出现一扇门,门后是不同的场景:左边是冰雪荒原,右边是沙漠废墟。
“选项C:……共同承担。” Dr. V停顿了一下,“承认你们都有罪,也都有责任。然后……一起接受惩罚。惩罚内容未知,可能是死亡,可能是比死亡更糟的东西。但这是唯一可能‘打破剧本’的选项。”
舞台中央的地板打开,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洞口。洞口边缘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选择时间:三分钟。”
“现在开始。”
聚光灯变得更刺眼,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观众席传来窃窃私语,那些更高维的存在在讨论、在猜测、在下注。
江临渊看向谢雪辞。
谢雪辞也看着他。
他们不需要三分钟。
“选项C。”两人同时说。
Dr. V似乎有些意外:“确定吗?你们甚至不知道惩罚是什么。”
“我们知道。”江临渊说,“惩罚就是我们自己。我们的罪,我们的伪装,我们的理性,我们的连接……所有这些,就是惩罚本身。我们要承担的不是外来之物,就是我们自己。”
谢雪辞点头:“而且我们早就选过了。在时间墓地的第三百次循环,在永夜剧场第二幕的崩塌中,在山城安全屋的雨夜……我们一直在选这个。现在只是再说一次而已。”
沉默。
长久的沉默。
然后Dr. V笑了——不是嘲讽的笑,而是某种复杂的、带着感慨的笑。
“有意思。” 他说,“真的很有意思。你们知道吗?在永夜剧场运行的三百多年里,进行过七百多次《双生之罪》的演出。所有的演员组合——双胞胎、恋人、战友、仇敌——在面对这个选择时,99%选了A或B。”
“选A的人,成为了系统的管理者,但慢慢失去了自我,变成了规则的傀儡。”
“选B的人,失去了连接,在孤独中逐渐疯狂或死亡。”
“只有1%选了C。而你们……是第一个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选C的。”
舞台中央的黑色洞口开始发光。不是危险的红光,而是柔和的、银白色的光,像月光,像时间晶体,像……他们刻印的颜色。
“那么,如你们所愿。” Dr. V说,“惩罚开始。”
聚光灯熄灭。
观众席消失。
整个永夜剧场开始向内收缩,像坍塌的恒星,向舞台中央的黑洞汇聚。
江临渊和谢雪辞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他们感觉到巨大的引力在拉扯,感觉到空间在崩坏,感觉到时间在扭曲。
但他们握着彼此的手。
很紧。
“这次是真的最后一幕了。”谢雪辞说。
“嗯。”
“后悔吗?”
“不。”
黑洞吞没了舞台,吞没了他们,吞没了整个剧场。
在意识被彻底吞没前,江临渊听到Dr. V最后的声音,很轻,像耳语:
“祝你们……找到自己的答案。”
然后,是绝对的虚无。
—
三、真相之间
虚无持续了多久?
一秒?一年?永恒?
江临渊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纯白色的房间里。
房间没有任何装饰,没有任何家具,只有四面墙、天花板、地板,以及……对面站着的谢雪辞。
他们仍然握着手。
而他们面前的墙上,缓缓浮现出一行字:
“欢迎来到真相之间。”
“在这里,你们将看到一切的起点。”
墙变成了屏幕,开始播放影像——
不是永夜剧场的舞台,不是任何副本的场景。
是一个实验室。现代化的,充满高科技设备的实验室。
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在忙碌。中央的操作台上,躺着两个年轻人——正是江临渊和谢雪辞,但更年轻,大约二十岁出头。他们闭着眼睛,身上连接着各种监测仪器。
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操作台前:Dr. V。这次他没有戴面具,露出真实的脸——那是一张英俊但沧桑的面孔,看起来四十多岁,眼睛是深邃的灰色。
“记忆清除准备就绪。”一个研究员报告。
“情感模块调整完成。”
“人格参数设定:074号,理性最大化;113号,伪装本能强化。”
“深渊系统协议植入中……”
Dr. V看着操作台上的两个年轻人,眼神复杂:“这是最后的确认:你们自愿参与‘双生子进化实验’,接受记忆改造和人格调整,进入深渊系统进行极限测试。目的是探索人类在极端环境下的进化可能性。确认吗?”
操作台上的江临渊和谢雪辞——年轻版的他们——同时睁开眼睛。
他们的眼神清澈、坚定、甚至……充满期待。
“确认。”年轻的江临渊说。
“确认。”年轻的谢雪辞说。
Dr. V点头:“那么,实验开始。祝你们……找到超越人类局限的答案。”
画面切换。
更多记忆浮现:
他们不是被“拉入”系统的,是自愿进入的。他们是第一批“适格者候选人”,接受了最激进的改造。
他们的“现实世界”记忆是伪造的。江临渊没有父母,是基因工程培育的“理性原型体”。谢雪辞的父母确实是研究员,但在他五岁时就死于实验事故,之后他被系统收养,培养成“伪装原型体”。
所有副本都是设计好的测试。疗养院测试基础生存能力,婚礼测试情感互动,镜像深渊测试自我认知,时间墓地测试连接稳定性,永夜剧场……测试最终选择。
而他们的“罪”——理性与伪装——不是天生的,是系统植入的人格模板。
最后一段画面:
Dr. V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屏幕上江临渊和谢雪辞在各个副本中的表现。他的表情疲惫而悲伤。
“对不起,孩子们。”他轻声说,“但我必须知道……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你们还能保持‘人’的本质吗?还是说,纯粹的理性和纯粹的伪装,最终会导向非人的存在?”
他调出一份文件,标题是:
【人类进化终点研究计划·最终阶段报告】
【结论:当理性与情感彻底分离,当真实与伪装完全割裂,人类将失去‘连接’的能力,成为孤立的个体。而孤立,是意识进化的死路。】
【建议:寻找‘连接’的新形式。双生子实验是可能的突破口。】
画面结束。
墙上的字更新:
“现在你们知道了。”
“你们是实验体,是造物,是系统设计的‘完美样本’。”
“你们的所有经历,所有情感,所有选择……都在计划之中。”
“甚至现在这一刻,也在观测记录中。”
江临渊看着这些字,又看看谢雪辞。
谢雪辞也在看他。
然后他们同时笑了。
不是苦笑,不是嘲讽的笑,而是真正的、释然的笑。
“所以这就是真相。”谢雪辞说,“我们是小白鼠,在迷宫里跑来跑去,以为自己在寻找出口,其实连迷宫都是实验装置的一部分。”
“但迷宫是真的。”江临渊说,“我们的选择也是真的。理性也好,伪装也好,罪孽也好,连接也好……也许最初是植入的,但在经历了一切之后,它们已经成为我们自己的东西。”
他想起时间墓地的三百次循环,想起永夜剧场的选择,想起此时此刻握着的手。
“系统可以设计初始条件,但设计不了结果。”江临渊继续说,“就像Dr. V说的,所有之前的‘双生子’都选了A或B,只有我们选了C。这就是我们的‘真实’——不是被设计的,是我们自己走出来的。”
谢雪辞点头,然后看向空白的墙壁:“Dr. V,你在看着吧?出来吧,该做个了断了。”
几秒后,墙壁再次变成屏幕。Dr. V出现在画面中,这次他就在真相之间外面,透过一面玻璃看着他们。
他的脸上没有面具,表情复杂。
“你们不愤怒吗?”Dr. V问,“不恨我吗?我把你们当作实验动物,操控你们的人生,甚至……篡改你们的记忆和人格。”
“愤怒有用吗?”江临渊反问,“恨你有用吗?理性分析显示,愤怒和恨只会干扰判断。”
“但你们有权愤怒。”Dr. V说,“作为人,有权对伤害自己的人感到愤怒。”
“我们还算‘人’吗?”谢雪辞笑了,“按你的实验设计,我们应该已经超越了‘人类局限’。理性原型体,伪装原型体……听起来就不像正常人。”
Dr. V沉默了。
良久,他说:“你们确实超越了。在所有实验中,你们是唯一走到这一步的。不仅是因为你们的能力,更是因为……你们在系统设计的‘罪’之上,建立了自己的‘真实’。”
他调出一份数据报告:
【双生子实验最终评估:江临渊(074)&谢雪辞(113)】
【理性指数:维持高位,但出现情感波动(异常值)】
【伪装深度:维持高位,但出现真实展露(异常值)】
【连接强度:突破测量上限(无法量化)】
【结论:实验目标达成并超额完成。样本展示了在极端人格特化下,仍能建立深度连接的可能性。该连接非基于情感依赖或利益交换,而是基于‘共同选择’的共生关系。建议作为‘新人类模板’进行深入研究。】
“新人类模板……”谢雪辞重复,“你想复制我们?”
“曾经想过。”Dr. V承认,“但现在我放弃了。因为我知道,你们是不可复制的。不是因为技术,而是因为……你们的选择是不可复制的。系统可以设计相同的初始条件,但设计不了那个雨夜的约定,设计不了三百次循环的坚持,设计不了永夜剧场最后的选择。”
他关闭报告,看着他们:“所以现在,轮到你们选择了。真相之间有三个出口。”
房间的三面墙上,各出现一扇门。
“第一扇门:回到系统。你们将获得最高权限,成为管理员,甚至……可以参与系统的改造。你们可以改变这个‘实验场’,让它变得更人性化,或者彻底摧毁它。”
“第二扇门:回到现实。不是你们记忆中的‘现实’,是真正的现实——地球,21世纪,普通人的生活。系统会清除你们所有相关记忆,给你们全新的身份。你们可以过上平静的日子,结婚生子,平凡终老。”
“第三扇门:……继续探索。系统只是人类创造的众多‘高维实验场’之一。外面还有更多、更广阔的世界。更多的真相,更多的危险,更多的可能性。如果选择这扇门,你们将永远无法回头,但也永远……不会停止。”
Dr. V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这次没有时间限制。你们可以永远思考,永远选择。因为这是你们……真正的自由。”
说完,屏幕关闭。
Dr. V的身影消失。
房间里只剩下江临渊、谢雪辞,和三扇门。
—
四、最终选择
他们在真相之间里坐了很久。
或者说,感觉上很久——这里没有时间流逝的参照,可能只是几分钟,也可能是几天。
“你想选哪个?”谢雪辞先开口。
“理性分析:第一扇门最有效率。”江临渊说,“我们可以从内部改变系统,拯救其他玩家,甚至结束这个实验场。这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但我们会永远困在系统里。”谢雪辞说,“成为管理者,看着一代代玩家重复我们的痛苦,或者……变得麻木,最终成为下一个Dr. V。”
“第二扇门最安全。”江临渊继续说,“忘记一切,回归平凡。以我们的能力,在现实世界也能过得很好。这是风险最低的选择。”
“但我们会忘记彼此。”谢雪辞看向他,“系统会清洗记忆。我们会变成陌生人,在某个平行时空擦肩而过,永远不会知道,有一个人曾和自己经历过那么多。”
“第三扇门……”江临渊停顿了,“最未知。可能有无穷的可能性,也可能有无尽的危险。我们可能会死,可能会疯,可能会变成非人的存在。但……”
“但我们会在一起。”谢雪辞接话,“而且会一直探索,一直寻找答案。不会停下来,不会满足,永远在去往下一个真相的路上。”
他们沉默了。
然后江临渊说:“你的倾向呢?”
谢雪辞笑了:“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喜欢安全,不喜欢平凡。我享受危险,享受未知,享受在生死边缘的感觉。而且……”
他握住江临渊的手:“我想知道更多。关于系统,关于Dr. V,关于我们到底是谁,关于这一切背后的真相。第三扇门是唯一的选择。”
江临渊看着他。
看着那双眼睛里的期待、疯狂、还有一丝罕见的温柔。
然后他说:“我也一样。”
他们站起身,走到第三扇门前。
门是简单的木门,没有任何装饰。但透过门缝,能感觉到后面传来的……无限的气息。不是具体的景象,而是一种“可能性”的感觉,像面对无垠的星空,既敬畏又向往。
在推开门的前一刻,谢雪辞突然说:“江临渊,最后一个问题。”
“问。”
“在永夜剧场,Dr. V说我们有‘双生之罪’。理性之罪,伪装之罪。但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你还在理性计算吗?还在把我当工具吗?”
江临渊想了想,诚实回答:“理性已经是我的一部分,就像呼吸一样自然。我无法停止计算、分析、寻找最优解。至于工具……”
他顿了顿:“你确实是有价值的工具。但不止是工具。你是镜子,是共犯,是……我选择的同行者。”
谢雪辞笑了:“很好的回答。那我也坦白:伪装也是我的一部分,我可能永远无法完全‘真实’。但对你,我已经展现了所有能展现的真实——包括那些丑陋的、病态的、疯狂的部分。至于利用……”
他握紧江临渊的手:“我确实在利用你。利用你的理性,你的能力,你的存在本身。因为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能感觉到……完整。”
这是他们能给出的最诚实的答案。
也许不浪漫,不完美,但真实。
他们的真实。
然后,他们一起推开了门。
门后不是具体的景象,而是一条光之隧道。无数画面在隧道壁上飞掠而过:他们经历过的副本,未曾见过的世界,可能的未来,还有……无数个平行时空中的自己。
有的时空里,他们是对手。
有的时空里,他们是恋人。
有的时空里,他们从未相遇。
有的时空里,他们改变了世界。
但在这个时空,在这个选择里,他们是一起推开这扇门的共犯。
走进隧道的瞬间,Dr. V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带着笑意和某种祝福:
“旅途愉快,孩子们。”
“记住:门后的世界没有剧本,没有观众,没有系统规则。”
“只有你们,和无限的可能性。”
“以及……彼此。”
光吞噬了他们。
但这次不是终结。
是开始。
真正的开始。
—
尾声·一个月后
某个未知维度的中转站。
看起来像个老式的火车站,但轨道悬浮在空中,列车是发光的几何体。候车室里,各种形态的生物来来往往:有的像人,有的完全不像,有的甚至没有固定形态。
角落的座位上,两个人正在看一份“多维旅行指南”。
“下一站,‘记忆之海’。”江临渊指着指南上的条目,“据说那里保存着所有意识体的记忆备份,包括系统的原始数据库。可能会找到更多关于我们起源的信息。”
谢雪辞靠在他肩上,打了个哈欠:“听起来很危险。条目上写着‘可能被记忆洪流同化,失去自我’。”
“危险系数8.5,在可接受范围。”江临渊翻到下一页,“或者我们可以去‘因果森林’,那里时间线像树木一样生长分叉,可以在不同可能性之间跳跃。也许能见到其他时空的我们。”
“那个更危险,系数9.2。”谢雪辞笑了,“但听起来更有趣。”
他们在离开真相之间后,已经旅行了一个月(按某个参照维度的时间计算)。去了三个世界:一个完全由音乐构成的维度,一个所有存在都是几何概念的地方,还有一个时间倒流运行的星球。
每个世界都有新的规则,新的危险,新的发现。
而他们的连接……在旅行中变得更加牢固。不是依赖,不是绑定,而是一种默契的共生。江临渊负责理性分析和策略制定,谢雪辞负责伪装潜入和情感洞察。他们互相补全,互相制衡,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
车站的广播响起——不是声音,是直接传入意识的波动:
“开往‘记忆之海’的列车即将进站,请旅客准备登车。”
两人起身,走向站台。
等车时,谢雪辞突然说:“你想过吗?也许Dr. V还在看着我们。也许这一切,包括这个‘自由’,都是实验的一部分。”
“想过。”江临渊说,“概率37.4%。但即使如此,也没关系。”
“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选择是真实的。”江临渊看向远处驶来的光之列车,“即使被观察,即使被记录,即使这一切都是更大实验的一部分……我们推开门的那一刻,我们选择彼此的那一刻,我们决定永远探索下去的那一刻——那些选择,出自我们自己的意志。”
谢雪辞看着他,然后笑了:“你变了,江临渊。以前的你会说‘理性分析显示’,现在的你会说‘我们的选择是真实的’。”
“人是会变的。”江临渊说,“即使是理性原型体。”
列车进站,车门打开。两人登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列车启动,驶入维度隧道。窗外的景象变成流光溢彩的抽象画。
谢雪辞靠在江临渊肩上,闭上眼睛:“到了记忆之海,我想找找看……有没有我们第一次真正对话的记忆。不是疗养院那次,是更早的。在我们还是实验体的时候。”
“为什么?”
“因为我想知道,”谢雪辞轻声说,“在我们被植入人格模板之前,在我们还是‘白纸’的时候……我们第一次看到彼此,是什么感觉。”
江临渊沉默了。
然后他说:“好。我们一起找。”
列车在维度隧道中飞驰,驶向下一个真相,下一个冒险,下一个共同的选择。
而他们的手,始终握在一起。
就像那个雨夜的约定。
就像永夜剧场的选择。
就像推开第三扇门的瞬间。
永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