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商脉长河》这本历史古代小说造成的玄念太多,给人看不够的感觉。星河言虽然没有过多华丽的词造,但是故事起伏迭宕,能够使之引人入胜,主角为莫正卿。喜欢历史古代小说的书友可以一看,《商脉长河》小说已经写了100709字,目前连载。
商脉长河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清晨的梆子声敲过五更,莫正卿已经醒了。
脚踝处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但敷了张郎中给的药膏,已经能勉强站立。他穿上那套青布直裰——尺寸刚好,针脚细密,显然是特意为他准备的。推开房门,院子里晨雾未散,陈砚耕已经在堂前打一套慢吞吞的拳法。
“醒了?”陈砚耕收势,接过伙计递来的布巾擦汗,“脚伤如何?”
“能走了。”莫正卿试着迈了两步,还是有些跛。
“伤筋动骨,急不得。”陈砚耕示意他跟上,“今日起,你便是我新月堂的学徒。规矩有三:一不准偷盗,二不准欺客,三不准问不该问的。能做到吗?”
“能。”
“好。”陈砚耕领他走进前堂,此时店铺刚开门,两个伙计正在擦拭柜台、摆放货物,“先认识一下。这是阿福,这是阿贵,都是店里的老人。这是莫正卿,新来的学徒。”
阿福是个圆脸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笑嘻嘻地打招呼。阿贵年纪稍长,面色严肃,只点了点头。莫正卿一一见礼。
“阿福,你带正卿熟悉铺子。”陈砚耕吩咐道,“从洒扫开始。”
新月堂表面是文房四宝店,实则别有洞天。前堂三开间,陈列着笔墨纸砚、书籍字画。后院却有三进:一进是账房和库房,二进是伙计住处,三进是陈砚耕的内宅和一间从不对外开放的“静室”。
“那间屋子,掌柜不让进的。”阿福指着静室紧闭的门,“连打扫都是他自己来。”
莫正卿点点头,心里却记下了。沈账房托付的东西,陈砚耕会不会藏在里面?
第一天的活计很简单:扫地、擦桌、整理货架。莫正卿做得很仔细——父亲说过,看一个店铺是否兴旺,先看它的角落是否干净。他跪在地上,用抹布一寸寸擦拭柜底,发现积灰里混着几片干枯的花瓣,还有一枚锈蚀的铜钱。
“哟,找得挺细。”阿福凑过来,“这钱怕是前朝的吧?掌柜说,铺子底下埋着古钱,聚财。”
莫正卿捡起铜钱,是洪武通宝,背面无字。他忽然想起怀里的金背钱,那枚钱也在“聚财”吗?还是聚祸?
午饭后,陈砚耕叫莫正卿到账房。
账房不大,靠墙立着两排账架,堆满蓝皮账簿。窗前一张大桌,摆着算盘、笔墨、印泥。陈砚耕正在核对一本账册,见他进来,指了指对面的凳子。
“识得字吗?”
“读过几年私塾。”
“算盘呢?”
“会一些。”莫正卿老实说,“父亲教过。”
陈砚耕递过一本空账簿和一把算盘:“把这堆票据核算一下,按日期、货品、金额分类记账。”
那堆票据足有半尺高,是过去三个月新月堂的进货单据。莫正卿翻开第一张:万历四十五年十月初七,购湖州狼毫笔五十支,单价三钱,合计十五两。
他拨动算盘珠,清脆的响声在账房里回荡。陈砚耕继续看自己的账,偶尔抬眼看他打算盘的手法。一个时辰后,莫正卿将整理好的账簿递过去。
陈砚耕接过来,一页页翻看。他的目光越来越锐利,最后停在其中一页:“这笔‘十一月初三,购徽墨二十斤,单价八钱’,合计十六两。你备注‘市价七钱,疑有虚报’,依据是什么?”
“我这几天整理货架,看见库房里还有三十斤徽墨,都是十一月初进的。”莫正卿说,“按八钱一斤算,总价该是二十四两。但票据上只有十六两,要么数量不对,要么单价不对。”
陈砚耕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笑了:“眼力不错。”他从抽屉里取出另一张票据,“这才是真实的进货单。你看到的那张,是给外人看的。”
莫正卿接过新票据,上面写着:购徽墨三十斤,单价六钱,合计十八两。比之前那张少了六两,但又比他估算的“市价七钱”还低一钱。
“这……”
“做买卖,明面一套账,暗里一套账。”陈砚耕淡淡道,“明账给人看——给官府看,给同行看,给那些想查你底细的人看。暗账自己看——真实的成本、利润、人情往来,都记在这里。”
他拉开桌下一个暗格,取出一本黑色封皮的账簿。翻开,里面用密语记录着密密麻麻的条目,莫正卿只能看懂日期和金额,但内容完全不明。
“这是新月堂真正的账。”陈砚耕合上黑账,“今日起,你除了学明账,也要学暗账。但不是现在——三个月内,你若能通过考验,我教你暗账的记法。若不能,你便只做个普通伙计。”
“什么考验?”
“经营。”陈砚耕说,“我会给你一百两本钱,你去进一批货,卖出去。三个月后,我要看到本金翻倍。”
一百两翻倍?莫正卿心头一紧。寻常买卖,三个月能有二成利就算不错。翻倍,意味着要走捷径,甚至灰色地带。
“当然,不是让你瞎闯。”陈砚耕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正是《江南物产疏略》的抄本——原本还在莫正卿那里,“你可以看这本书,可以问我,也可以问阿福阿贵。但最终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莫正卿接过抄本,翻开第一页,还是那熟悉的字迹。但这次看,感受完全不同——这不是一本“书”,是一张地图,一张能在商道暗流中航行的地图。
“掌柜,我有个问题。”他抬头,“您为什么选我?”
陈砚耕沉默良久,才道:“沈兄选了你。而我信沈兄的眼光。”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但我也在赌——赌你不会变成另一个莫守礼。”
莫正卿握紧拳头:“我不会。”
“话别说太早。”陈砚耕回头,眼神复杂,“这世道,干净人活不长,太脏的人也活不长。你要学的,是在干净和脏之间,找到那条细如发丝的线。”
接下来的日子,莫正卿白天干活,晚上研读《江南物产疏略》。他重点看了杭州部分——丝绸、茶叶、书籍印刷,这些都是杭州的支柱产业。但利润高的,往往是那些“风险高”的生意:私盐、走私海货、高利贷……
第七天夜里,他正在后院借着月光看书,忽然听见墙头有极轻的响动。他立刻吹灭油灯,躲到廊柱后。
一个黑影从墙头翻下,落地无声。黑影在院子里停留片刻,似乎在辨认方向,然后径直走向那间“静室”。但静室的门锁着,黑影试了试,转身走向账房。
账房的门没锁——陈砚耕今晚去参加行会酒宴,还未归来。黑影闪身进去。
莫正卿心跳如鼓。他犹豫片刻,从柴堆里抽出一根木棍,悄悄靠近账房。门虚掩着,透过缝隙,他看见黑影正在翻找账架,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
黑影突然停住,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往一本账簿上洒着什么。月光下,那粉末泛着微光。
是销毁证据?还是栽赃?
莫正卿来不及多想,推门而入,木棍狠狠砸向黑影肩膀!
黑影反应极快,侧身躲过,反手一道寒光刺来——是匕首!莫正卿就地翻滚,木棍被打飞。黑影扑上来,匕首直刺他咽喉。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脚步声和谈笑声——陈砚耕回来了!
黑影动作一滞,狠狠瞪了莫正卿一眼,纵身上梁,从屋顶的天窗钻了出去。莫正卿瘫坐在地,这才发现后背全湿了。
“正卿?”陈砚耕走进账房,看见满地狼藉和跌坐的少年,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莫正卿说了经过。陈砚耕检查那本被洒了粉末的账簿,用手指蘸了一点闻了闻,脸色更加阴沉:“是磷粉,遇热会自燃。若明日我在这里点灯看账,整本账都会烧起来。”
“那人想毁账?”
“不止。”陈砚耕翻开账簿,指着其中一页,“这是上个月与苏州顾家的交易记录。若烧了,顾家那边对不上账,会以为我们做手脚,合作就断了。”
他看向莫正卿:“你救了我一单生意。但你也惹了麻烦——那人看见你了,不会善罢甘休。”
“他是谁?”
“不知道。”陈砚耕摇头,“可能是同行,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人。”他顿了顿,“从今天起,你睡到我隔壁厢房。阿福阿贵也会轮值守夜。”
那晚,莫正卿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他摸出金背钱,在黑暗里摩挲。钱是冷的,但他的掌心滚烫。
原来从踏入杭州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踏进了另一个战场。这里的刀光剑影,比歙县的更隐秘,也更致命。
第二天,陈砚耕给了莫正卿十两银子。
“这是预付的酬劳。”他说,“你脚伤未愈,先别急着跑买卖。去城里转转,看看市面,认识些人。”
莫正卿接过银子,心里明白,这是让他去建立自己的“耳目”。他换了身不起眼的灰布衫,揣上银子,拄着拐杖出了门。
清河坊一带是杭州最繁华的商业区。绸缎庄、茶行、酒楼、银号鳞次栉比,各色人等穿梭其间。莫正卿在一家茶馆坐下,要了壶最便宜的茶,听着邻桌的谈话。
“听说了吗?运河上又出事了,一批松江布被水匪劫了,货主赔了三千两……”
“城东赵员外放印子钱,逼死人了,苦主告到府衙,却不了了之……”
“海禁越来越严,但福建来的私货照样进杭州,听说都走了漕帮的路子……”
这些碎片信息,在《江南物产疏略》里都能找到对应章节。水匪出没的河段、官府不敢管的放贷人、漕帮的走私渠道……沈账房十年前就记录在册,至今依然有效。
午时,莫正卿走进一家面馆。刚坐下,门外进来三个汉子,衣着普通,但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家伙。他们在角落坐下,低声交谈。
莫正卿的位置刚好能听见只言片语。
“……周老四的船翻了……人没死……东西丢了……”
“主人很生气……必须找回来……”
“那小子在杭州……新月堂……”
莫正卿心头一凛。周老四?是那个船夫?他的船翻了?东西丢了?什么东西?还有,他们提到了“新月堂”!
他低头吃面,用眼角余光观察那三人。其中一人脸上有道刀疤,从眉骨划到嘴角,十分显眼。另一人左手缺了小指。第三人最年轻,但眼神最凶。
三人吃完面,扔下铜钱走了。莫正卿等了一会儿,跟了出去。
刀疤脸三人穿过两条街,走进一家名为“悦来”的客栈。莫正卿在对面摊位假装看货,余光盯着客栈门口。约莫一炷香时间,刀疤脸独自出来,往城西方向去了。
莫正卿犹豫片刻,决定跟上去。脚伤还在疼,但他咬牙忍着。
刀疤脸走得很快,七拐八拐,进了一条偏僻小巷。巷子尽头是个小院,门楣上挂着一块无字木牌。刀疤脸敲了三下门,两轻一重,门开了条缝,他闪身进去。
莫正卿不敢靠近,在巷口等了半个时辰,不见人出来。他记下位置,准备离开,转身却撞上一个人。
“小兄弟,看路啊。”
是个笑眯眯的中年人,穿着绸衫,手里转着两个铁核桃。但莫正卿注意到,他的拇指上有一道新鲜的划痕——那是握刀才会有的痕迹。
“抱歉。”莫正卿低头想走。
“别急着走。”中年人拦住他,“我看你在这巷口转悠半天了,找谁啊?”
“我……迷路了。”
“迷路?”中年人笑容不变,眼神却冷了,“这条巷子叫‘死胡同’,走到头就那一家。你不是迷路,是盯梢吧?”
莫正卿后背冒出冷汗。他正要辩解,巷子里那扇门突然开了。刀疤脸走出来,看见中年人,愣了一下:“胡爷,您怎么来了?”
“路过。”被称作胡爷的中年人收起铁核桃,指了指莫正卿,“这小兄弟在你门口转悠,你认识?”
刀疤脸打量莫正卿,摇头:“没见过。”
胡爷笑了:“那就怪了。”他走到莫正卿面前,突然伸手捏住他下巴,强迫他抬头,“小子,谁派你来的?说!”
力道极大,莫正卿几乎听见骨骼作响。他挣扎,但对方的手像铁钳。就在此时,巷口传来一声咳嗽。
“胡三,放手。”
是陈砚耕的声音。
胡爷手一松,转头看见陈砚耕带着阿贵站在巷口,脸色变了变,随即又堆起笑:“陈掌柜,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路过。”陈砚耕走过来,将莫正卿拉到身后,“这是我新收的学徒,年纪小不懂事,乱走冲撞了胡爷,见谅。”
胡爷盯着陈砚耕看了几秒,忽然大笑:“原来是陈掌柜的人,误会误会。”他拍了拍莫正卿的肩膀,“小兄弟,以后别乱跑,这杭州城,不是哪里都能去的。”
说完,他带着刀疤脸走了。临走前,刀疤脸回头看了莫正卿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
陈砚耕等他们走远,才沉声道:“回去再说。”
回到新月堂,陈砚耕关上账房的门,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你知道刚才那人是谁吗?”
莫正卿摇头。
“胡三,杭州城地下钱庄的头子,专放印子钱,手下养着几十号打手。”陈砚耕道,“你盯的那个刀疤脸,是他的人。他们最近在找一样东西,很可能和沈账房有关。”
“周老四的船翻了,他们说‘东西丢了’……”
“周老四?”陈砚耕皱眉,“那个船夫?他也卷进来了?”他踱了几步,“看来沈兄留下的东西,不止你手里那些。”
他从书架上取下一张杭州地图,指着城西那片区域:“胡三的据点就在这一带。但他背后还有人——能调动漕帮、能跟官府打招呼的人。沈兄当年查的就是这些人。”
莫正卿忽然想起《江南物产疏略》里关于杭州的章节,其中有一页用朱笔标注:“运河私货,七成经‘三眼井’周转,主事者姓胡,绰号‘笑面虎’。”
“胡三就是‘笑面虎’?”
“是他。”陈砚耕点头,“此人表面开当铺、钱庄,实则控制着杭州三成的私货流通。沈兄当年想扳倒他,但证据不足,反被追杀。”
“那今晚……”
“他们可能以为你是沈兄的人,来查他们的。”陈砚耕叹了口气,“从今天起,你不要单独出门。三个月考验的事,暂时搁置。”
“不。”莫正卿抬起头,“我要继续。”
陈砚耕看着他:“为什么?”
“如果我躲起来,他们就确定我心里有鬼。”莫正卿说,“但如果我正大光明去做买卖,他们反而会疑神疑鬼——一个学徒,能翻起什么浪?”
陈砚耕沉默良久,忽然笑了:“有点意思。”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张银票,“这是一百两。按你说的,正大光明去做。但我提醒你,胡三的人会盯着你。”
莫正卿接过银票。纸很轻,但分量很重。
“想好做什么买卖了吗?”
“想好了。”莫正卿说,“卖布。”
“布?”陈砚耕挑眉,“杭州是丝绸之府,布庄林立,你一个生面孔,凭什么?”
“凭我知道,杭州的布,七成从松江来。而松江的布,有三成走了私路,成本比官路低两成。”莫正卿说,“胡三控制着私路,但不可能全部控制。总有缝隙。”
陈砚耕眼神变了:“你想从胡三嘴里抢食?”
“不。”莫正卿摇头,“我想让他主动把食吐出来。”
窗外,暮色四合。杭州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像一条发光的河。
莫正卿站在窗前,看着那条河。他知道,河里不仅有光,还有暗流、漩涡、吃人的水兽。
但他必须下去。
因为他已经,没有岸可以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