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崖的清晨，雾还没散。
林道梅推开洞府石门，深吸一口气——吸进去的不是雾，是浓得化不开的灵气，带着点九彩色光点，甜丝丝的。
广场上已经黑压压站满了人。
一百个特制玉匣摆在高台上，匣子半透明，能看见里面躺着的混沌灵草，九彩光晕隔着玉匣都能透出来，像一百个小霓虹灯。
林道梅走上高台，在主位坐下。
下面的人齐刷刷看过来。
正道、魔道、散修，什么眼神都有——贪婪、敬畏、算计、试探。
林道梅心里乐开了花。
“对，就这样，看吧，都想要吧？”
“想要就抢，抢就打，打就死人……”
他端起茶杯，慢悠悠抿了一口。
玄明子站在台前，清了清嗓子。
“诸位，三日期限已满，拍卖会现在开始。”
声音不大，但全场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第一组，十株混沌灵草，起拍价——一万上品灵石。”
“一万二！”
“一万五！”
“两万！”
报价声此起彼伏。
林道梅眯着眼，看下面那些人举牌子。
价格很快就飙到了五万。
他等着看撕破脸。
结果……
“五万五千！”一个青云门弟子喊。
“五万六千！”旁边万宝阁的人跟着。
两人对视一眼。
青云门弟子忽然压低声音：“师兄，要不……咱们合伙？拍下来一人五株？”
万宝阁的人愣了愣，点头：“行，研究资料共享？”
“成交。”
两人握手，然后继续举牌：“六万！”
林道梅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
茶差点洒出来。
“这……这什么操作？”
“不是该互相抬价，最后翻脸吗？”
“怎么还合作上了？”
他放下茶杯，揉了揉太阳穴。
第二组更离谱。
血煞宗一个魔道修士和金光寺的和尚杠上了。
“八万！”
“八万五！”
“九万！”
两人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林道梅心里暗喜：“打！快打起来！”
结果那和尚忽然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如此执着，莫非急需此物疗伤？”
魔道修士一愣：“你怎么知道？”
“老衲略通望气之术，见施主气息不稳，似有旧伤。”和尚叹口气，“罢了，老衲让与施主。不过事后可否允老衲取一片叶子研究？寺中有门秘法，或可助施主调理经脉。”
魔道修士沉默片刻，抱拳：“多谢大师，成交。”
两人相视一笑。
林道梅：“……”
他感觉胸口有点闷。
前九组就这么过去了。
虽然竞价激烈，但每次眼看要失控，总有人站出来调解。
钱通天、青云子、烈阳真人，这几个大佬轮流当和事佬。
“诸位，和气生财，不如合作研究？”
“混沌大道包罗万象，一人独吞不如众人参悟？”
“这样，我们万宝阁出技术，青云门出人手，拍下来共同开发？”
林道梅听得想掀桌子。
但他忍住了。
“没事……还有第十组。”
“暗标诚意方案，我设计的规则陷阱。”
“那些方案里肯定都是火药味十足的计划……”
“等我一念出来，嘿嘿……”
他搓了搓手，眼睛放光。
玄明子宣布：“第十组，二十株混沌灵草，品质最佳，采用暗标诚意方案形式。请各势力代表提交玉简。”
台下的人纷纷上前，把密封的玉简放在托盘上。
托盘端到林道梅面前。
他看着那几十枚玉简，心里那个激动啊。
“来了来了……”
“先看钱通天的，万宝阁肯定憋着坏……”
他拿起最上面一枚，上面刻着万宝阁的标志。
深吸一口气，当众拆开。
神识探入。
然后，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关于建立“混沌大道资源共享与交流平台”的倡议书》——
“……依托圣崖与混沌灵泉，建立永久性修炼圣地，对全修仙界开放……”
“……设立‘混沌奖学金’，资助寒门修士，每年遴选百人，提供修炼资源与指导……”
“……成立‘混沌大道研究院’，各势力派代表参与，共享研究成果……”
“……建议制定《混沌资源公平分配与使用准则》……”
林道梅的手开始抖。
他放下这枚，拿起第二枚。
青云门的标志。
《正魔共处与行为准则框架草案》——
“……秉持圣人教诲，以包容教化为主，武力威慑为辅……”
“……建议设立‘魔道修士改过自新过渡保护区’，提供净化辅助与就业指导……”
“……成立‘正魔关系调解委员会’，处理日常纠纷……”
“……推动正魔双方定期举行‘和平对话峰会’……”
林道梅感觉眼前发黑。
他颤着手拿起第三枚。
血煞宗的标志。
《魔道功法改良与净化可行性研究报告》——
“……坦诚承认魔道功法现存弊端：易生心魔、损根基、伤天和……”
“……借鉴圣人混沌净化原理，提出三套改良方案：温和净化版、渐进改良版、彻底重构版……”
“……恳请圣人指导，愿献出血煞宗核心功法《血煞真经》作为研究样本……”
“……建议成立‘魔道功法改革委员会’，推动全魔道功法体系现代化……”
林道梅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玉简从手里滑落，“啪嗒”掉在桌上。
他瞪着那些玉简，脑子一片空白。
“不对……”
“这不对……”
“我要的是打压计划、剿灭方案、资源争夺……”
“怎么变成……变成……”
他捂着脸，感觉世界观在崩塌。
就在这时——
“掌门！有急报！”
一个天剑宗巡逻弟子急匆匆冲上台，手里捧着一封信。
正是林道梅伪造的那封“幽冥殿密信”。
林道梅眼睛一亮。
“对！还有这个！”
“密信！挑拨离间的密信！”
他猛地站起来，指着那封信：“念！当众念出来！”
玄明子接过信，展开。
全场目光聚焦。
林道梅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快念……念出来他们就该翻脸了……”
玄明子清了清嗓子，开始念：
“天魔宗已与幽冥殿秘密结盟，将在拍卖会当日突袭圣崖，抢夺所有灵草。——幽冥殿密使”
话音落下。
全场寂静。
林道梅屏住呼吸，等着看下面的反应。
一秒。
两秒。
三秒。
没人动。
没人拔剑。
没人骂娘。
所有人都盯着那封信，眼神……有点奇怪。
“这信……”钱通天第一个开口，“这墨迹……”
林道梅一愣，低头看那封信。
然后他也发现了不对。
信纸上，原本歪歪扭扭的魔道字迹，此刻竟然泛着淡淡的九彩色光晕。
那些墨迹像活了一样，在纸上缓缓流动，最后竟然组成了一幅……简陋的祥云图纹？
更离谱的是，玄明子手里那枚作为“证据”的幽冥殿黑色骨牌信物，接触到信纸上的光晕，表面的“幽冥”二字开始淡化。
底下露出一道几乎被磨灭的古老铭文——
“渡”。
全场哗然。
“这……这是……”钱通天声音发颤，“上古‘渡厄令’的残片？！”
青云子也站起来，盯着那枚骨牌：“传说持‘渡厄令’者，可化解一次生死大劫，乃是上古大能炼制的保命至宝……可这东西，怎么会藏在幽冥殿的信物里？”
血冥真人呆呆地看着那枚骨牌。
他想起自己捡到的那封“匿名密信”，想起那几天和长老们反复研究的内容，想起自己对信里“正道清洗计划”的复杂解读……
此刻，所有线索串联在一起。
他“噗通”一声跪下。
“晚辈……明白了！”
声音哽咽，带着哭腔。
林道梅：“？？？”
你又明白什么了？
血冥真人抬起头，泪流满面：“圣人伪造此信，非为挑拨，而是以此‘渡厄令’残片为契机，点化我等！”
他指着那封信，声音颤抖：“密信内容，表象凶险，意在挑拨——这正如正魔之争的表象，满是仇恨与杀机！”
“但这信物内藏的‘渡厄令’，却暗藏生机——正如混沌大道，表象之下，包容万物，内蕴无限可能！”
“圣人是要告诉我们：执念于表象仇恨，则永陷轮回；若能看破本质，借机‘渡’化自身与关系，方能超脱！”
他说完，深深磕头。
额头撞在地上，“咚”的一声。
全场死寂。
然后——
“原来如此！”钱通天一拍大腿，“我说圣人为何要我们提交那些‘合作方案’，原来是在引导我们‘渡’过旧有格局！”
青云子也恍然大悟：“圣人之前对我说的‘该宽容时宽容，该强硬时强硬’，正是‘渡’的智慧——既要‘渡’人，也要‘渡’己！”
玄明子捧着那封信和骨牌，激动得浑身发抖：“圣人……圣人这是以自身为饵，布下此局，只为点化苍生啊！”
他转身，朝林道梅深深鞠躬：“晚辈愚钝，至今方悟圣人之深意！”
林道梅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下面那些狂热的脸。
看着那些“恍然大悟”的眼神。
看着那封自己亲手伪造、此刻却闪着九彩祥光的密信。
看着那枚从“幽冥殿信物”变成“上古渡厄令”的骨牌。
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
“我……我只是想挑拨离间……”
“怎么又……”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眼神已经死了。
“算了。”
他摆摆手，声音疲惫：“拍卖继续。”
玄明子愣了愣：“那这第十组灵草……”
“按方案来。”林道梅瘫在椅子上，“谁方案写得好，给谁。”
他说完，闭上眼，不想再看。
台下炸开了锅。
“按方案来？那就是说……”
“万宝阁的共享平台、青云门的共处准则、血煞宗的功法改良……”
“圣人是认可了这些方案？！”
“原来如此！圣人是在用拍卖会，推动修仙界改革！”
“不愧是圣人！布局深远，用心良苦！”
修士们激动得满脸通红。
几个魔道修士当场哭出来：“圣人……圣人不嫌弃我们，还给我们指了明路……”
“从今往后，我等誓死追随圣人！”
“魔道改革，就从今日始！”
钱通天、青云子、血冥真人三人对视一眼，同时走到台前。
钱通天抱拳：“诸位，既然圣人认可，我等当通力合作。我万宝阁提议——以圣崖为中心，建立‘混沌大道联盟’，整合各方资源，共同推进改革！”
青云子点头：“我青云门附议。并建议将今日提交的所有方案，整理成《圣崖共识》，作为联盟行动纲领！”
血冥真人深吸一口气：“我血煞宗……愿为魔道表率，第一个推行功法改良。并邀请各派监督！”
三人同时转身，朝林道梅深深一拜：
“请圣人担任联盟盟主，引领修仙界走向大同！”
全场修士齐刷刷跪下：
“请圣人担任盟主！”
声音震天，回荡在山崖之间。
林道梅睁开眼，看着下面跪了一地的人。
他看着那些狂热、崇拜、充满希望的脸。
看着那封还在发光的密信。
看着那枚“渡厄令”骨牌。
最后，他看了看自己的手。
“我……”
他张了张嘴。
想说：我不是。
想说：这都是误会。
想说：我只是想当个坏人。
但他说不出口。
因为胸口那个沉寂了三天的九彩色印记，突然微微发烫。
一股暖流，从印记散开，流遍全身。
舒服。
特别舒服。
像冬天泡在温泉里。
然后，脑子里“叮”的一声。
【滋……检测到大规模信仰之力灌注……】
【滋……功德值+100000……】
【滋……混沌灵根进化进度+15%……】
【滋……灭仙系统……正在……重启……】
林道梅：“……”
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
风从山崖吹过，带来圣崖特有的清新气息。
远处，混沌灵泉静静流淌，水面泛着九彩光晕。
圣崖石碑立在广场中央，“圣泉泽被苍生，混沌道化万物”几个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林道梅听着下面那些“盟主”、“圣人”、“大同”的呼喊声。
忽然笑了。
苦笑。
“我只是想当个坏人……”
“怎么就这么难？”
他抬起手，摆了摆。
“行吧。”
“你们爱咋咋地。”
“我……”
“功德+1。”
说完，他彻底瘫在椅子上，眼神空洞，望着天空。
云在飘。
鸟在飞。
一切都很美好。
美好得……让他想死。
台下，欢呼声更响了。
“圣人同意了！”
“圣人担任盟主了！”
“修仙界有救了！”
钱通天、青云子、血冥真人三人激动地握手。
“从今日起，正魔携手，共创未来！”
“共建混沌大道联盟！”
“同修大道，共享太平！”
声音传得很远。
传出了圣崖。
传向了整个修仙界。
林道梅听着那些声音，慢慢闭上眼睛。
“系统……”
他在心里说。
“我们……”
“是不是又搞砸了？”
系统沉默了很久。
然后，一个带着哭腔、又有点疯癫的声音响起：
【滋……宿主……】
【这次……】
【搞砸得……】
【史无前例……】
【滋……功德值……爆表了……】
【滋……本系统……】
【滋……也想摆烂了……】
林道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