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崖的清晨，是被突破声吵醒的。
“噼啪——”
“轰！”
“咔咔……”
各种奇奇怪怪的声响，从崖上各个角落传出来，像放鞭炮似的。有的清脆，有的沉闷，有的还带点回音。
拍卖会也因这场变故推迟了三天。
林道梅靠在洞府石门上，听着外面连绵不绝的“突破交响乐”，眼皮直跳。
他胸口那个九彩色印记，现在安分得很，像个普通纹身，一点动静都没有。
系统也跟死了一样。
【系统？】他在心里喊。
没反应。
【喂？还活着吗？】
还是没反应。
【功德+1？】
这次有动静了。
【滋……功德……+1……】
然后，又没声了。
林道梅翻了个白眼，推开石门走出去。
阳光正好。
圣崖广场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修士。
不是死了。
是修炼太猛，累瘫了。
有些人盘腿坐着，头顶冒白烟；有些人四仰八叉躺地上，嘴角流口水；还有几个魔道修士，抱在一起痛哭流涕，说什么“终于解脱了”“这辈子没这么舒坦过”。
混沌灵泉边上围的人最多。
那潭水现在是淡金色，表面浮着一层九彩色光晕，看着跟加了特效似的。十几个修士排着队，每人用玉瓶接一小口，然后像喝毒药一样，小心翼翼抿一口，接着就浑身颤抖，脸色发红，“噗通”一声坐地上开始打坐。
“第五个了……”林道梅嘀咕。
他看见一个天剑宗外门弟子，刚喝了一口灵泉水，炼气四层的瓶颈“咔”一声就破了，直接冲上五层。
那弟子愣了半天，然后“哇”一声哭出来，朝着林道梅洞府方向磕头：“谢圣人！谢圣人恩典！”
林道梅赶紧把头缩回去。
“别谢我……我真不想这样……”
他关上门，背靠着石门喘气。
外面那些欢呼声、哭泣声、突破声，像针一样扎在他耳朵里。
“完了……彻底完了……”
“这哪里是修炼圣地？这分明是‘圣人洗脑基地’！”
“再这么下去，全修仙界都要成我的信徒了……”
他抓了抓头发，在洞府里转圈。
得想办法。
必须想办法。
系统靠不住，灵根在睡觉，现在只能靠自己。
他前世好歹是个上班族，虽然最后是被广告牌砸死的，但好歹也看过几百集宫斗剧、商战片，玩过几十款策略游戏。
“挑拨离间……制造矛盾……引发战争……”
他念叨着，眼睛忽然一亮。
对啊。
现在外面不是有一堆势力吗？
正道、魔道、散修、宗门……
这些人聚在一起，表面和谐，实际上各怀鬼胎。
只要稍微挑拨一下……
林道梅搓了搓手，感觉血液在沸腾。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靠自己策划“阴谋”。
没有系统帮忙，没有灵根捣乱，全靠自己的“聪明才智”。
“哈哈哈……这次总该成功了吧？”
他咧开嘴，笑得像个刚想到坏主意的孩子。
玄明子送来的情报，就摆在石桌上。
林道梅盘腿坐下，拿起那几张传讯符纸，一字一句仔细看。
“幽冥殿封闭山门……启动幽冥血海大阵……宣称不死不休……”
“魔道联盟内部分裂……血煞宗血冥真人态度暧昧……天魔宗、五毒门主张联合绞杀……”
“正道各派意见不一……万宝阁倾向调和……青云门主张趁势剿灭……”
他看得眼睛越来越亮。
好。
太好了。
这不就是现成的火药桶吗？
只要点一把火……
林道梅舔了舔嘴唇，开始构思他的“连环计”。
第一步，情报误导。
他回忆着前世看过的那些谍战片，琢磨怎么才能把水搅浑。
“对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让他们互相猜忌……”
他想了半天，决定先找钱通天试试。
钱通天正在圣泉边上打坐。
这位万宝阁阁主，元婴巅峰的修为，此刻却像个刚入门的弟子一样，闭着眼，小心翼翼地吸收空气中弥漫的“圣气”。
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表情。
林道梅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钱阁主。”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高深莫测”。
钱通天立刻睁开眼，站起身行礼：“前辈。”
“坐，坐。”林道梅摆摆手，示意他别客气。
两人并肩坐在泉边石头上。
林道梅看着那潭金色的泉水，故意叹了口气。
“唉……”
钱通天立刻竖起耳朵：“前辈何故叹息？”
“我在想……”林道梅斟酌着用词，“魔道修士，其实也是可怜人。”
钱通天一愣。
“他们修炼魔功，吞噬血食，炼化阴魂，看似凶残，实则……”林道梅摇摇头，“都是被魔道印记所困，身不由己啊。”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钱通天的反应。
钱通天眉头微皱，似乎在思考什么。
林道梅趁热打铁：“若能回头是岸，本座……倒愿意以灵草助其洗练魔躯，给他们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他说完，心里暗笑。
这话传到魔道耳朵里，肯定会觉得他在“怜悯施舍”，伤自尊。
传到正道耳朵里，又会觉得他“妇人之仁”，不够杀伐果断。
两边都不讨好。
完美。
钱通天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缓缓开口：“前辈的意思是……要给魔道一条生路？”
“可以这么说。”林道梅点头。
钱通天深吸一口气，眼神忽然变得明亮：“我懂了！”
林道梅：“？？？”
懂什么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钱通天已经激动地站起来：“前辈这是在告诉我们——混沌大道，包容万物！魔道也好，正道也罢，本质上都是‘道’的一部分！唯有化解仇恨，引导向善，才能真正实现‘天下大同’！”
林道梅张了张嘴。
他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钱通天根本不给他机会。
“不愧是圣人！”钱通天一脸崇拜，“胸怀如此宽广，心念如此慈悲！晚辈受教了！”
说完，他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就走。
脚步轻快，像解开了什么心结。
林道梅看着他的背影，脑子有点懵。
“等等……我刚才说什么了？”
“他怎么就‘懂了’？”
他挠挠头，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但转念一想，算了。
反正话已经传出去了。
钱通天肯定会把这话告诉别人。
到时候……
林道梅嘿嘿一笑，起身去找下一个目标。
青云子正在指点几个青云门弟子修炼。
这位青云门长老，此刻眉头紧锁，似乎心事重重。
林道梅走过去，咳嗽一声。
青云子立刻转过身，行礼：“前辈。”
“青云长老。”林道梅压低声音，故作神秘，“本座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前辈请讲。”青云子恭敬道。
林道梅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偷听，才凑近一步，小声道：“魔道根性，深入骨髓，难以根除。”
青云子眼神一凝。
“如今他们内部分裂，正是虚弱之时。”林道梅继续煽风点火，“若不趁此机会一网打尽……日后必成大患啊。”
他说完，心里得意。
这话跟刚才对钱通天说的完全相反。
等两边的消息一碰头……
嘿嘿。
青云子听完，却没有任何激动的反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林道梅，眼神复杂。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前辈这是在……考验晚辈？”
林道梅：“？？？”
考验？
考验什么？
青云子自顾自地分析起来：“前辈方才对钱阁主说，要给魔道一条生路。现在又对晚辈说，要趁势剿灭。”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明悟的光：“原来如此！前辈是在告诉我们——对待魔道，既要有慈悲之心，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也要有雷霆手段，对死不悔改者绝不姑息！”
林道梅：“……”
他想说：不是，我就是想挑拨离间。
但青云子已经深深鞠躬：“多谢前辈指点！晚辈明白了！该宽容时宽容，该强硬时强硬，方为处世之道！”
说完，他也走了。
脚步沉稳，像悟透了什么道理。
林道梅站在原地，风吹过，有点凌乱。
“这……这两个人脑回路是不是有问题？”
“我说的话明明自相矛盾，他们怎么都能圆回来？”
他抓了抓头发，感觉事情有点脱离掌控。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咬咬牙，继续执行计划。
第三步，修改拍卖规则。
林道梅把玄明子叫到洞府，拿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纸。
上面写着他新设计的拍卖规则。
“前九组，公开竞价。”林道梅指着纸上的条款，“但第十组……要用这个。”
玄明子凑过来看。
“暗标……诚意方案？”他念出声，眉头微皱。
“对。”林道梅解释，“想要第十组灵草的人，必须提前提交一份‘诚意方案’。内容包括但不限于……针对魔道势力的打压计划、联合剿灭幽冥殿的军事同盟意向、未来资源分配方案等等。”
他故意把“打压魔道”“剿灭幽冥殿”这些词说得很重。
玄明子听得一愣一愣的。
“前辈……这是要……”
“本座要看看，谁最有‘诚意’。”林道梅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谁的计划最狠、最绝、最不留余地，谁就能得到最好的灵草。”
他心想：等这些“诚意方案”一公开，魔道那边肯定炸锅。
正道内部也会因为争夺灵草而撕破脸。
到时候……
玄明子盯着那张纸，看了很久。
然后，他抬起头，眼神狂热：“晚辈明白了！”
林道梅心里一喜。
终于有个明白人了！
“前辈这是要用拍卖会为契机，推动修仙界建立统一的‘行为准则’！”玄明子激动地说，“让各势力亮出自己的底线和计划，公开透明，互相监督！这样一来，谁真心为修仙界着想，谁心怀鬼胎，一目了然！”
林道梅：“……”
他想说：我只是想让他们互相残杀。
但玄明子根本不听。
“不愧是圣人！”他拿着那张纸，如获至宝，“此举若能推行，修仙界必将迎来前所未有的秩序与和平！晚辈这就去准备！”
说完，他兴冲冲地跑了。
林道梅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瘫坐在石凳上，有点怀疑人生。
“这些人的脑补能力……是不是太强了点？”
“我就差把‘我要搞事’写在脸上了，他们怎么还能解读出‘圣人深意’？”
他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头疼。
但计划还得继续。
第四步，伪造密信。
林道梅拿出从血骨老魔储物戒里找到的空白符纸和幽冥殿信物。
这些符纸是血红色的，摸上去冰凉，带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信物是一枚黑色骨牌，上面刻着“幽冥”二字。
林道梅前世学过一点书法，虽然写毛笔字不太行，但模仿个大概还是可以的。
他研好墨，拿起笔，开始“创作”。
第一封，给正道看的。
“天魔宗已与幽冥殿秘密结盟，将在拍卖会当日突袭圣崖，抢夺所有灵草。——幽冥殿密使”
他写得很慢，尽量让字迹看起来“魔性”一点——歪歪扭扭，笔画带钩，还特意在几个字上滴了点墨，营造出“匆忙书写”的感觉。
写完后，他拿起符纸，对着光看了看。
“嗯……像那么回事。”
他把信折好，塞进一个普通的信封里。
第二封，给魔道看的。
“万宝阁与青云门已达成私下交易，将联手在拍卖会后清洗所有魔道势力。——匿名知情者”
这次他换了种笔迹，写得稍微工整一点，但依旧带着点阴森感。
两封信都准备好后，林道梅开始琢磨怎么“泄露”出去。
第一封，他打算“不小心”掉在天剑宗巡逻弟子经过的路上。
第二封，则准备“无意间”落在魔道修士聚集的角落。
他算好时间，等到傍晚，修士们大多在打坐或休息时，悄悄溜出洞府。
圣崖的夜晚很安静。
月光洒在金色的灵泉上，泛起粼粼波光。
空气中弥漫的“圣气”比白天更浓郁，吸一口，让人心神宁静。
林道梅猫着腰，像个做贼的，沿着山道往下走。
他先来到天剑宗弟子巡逻的必经之路，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迅速把那封信扔在一块显眼的石头上。
然后转身就跑。
跑了几步，他忽然想起什么，又折回来。
“不行……得让它看起来更‘自然’。”
他从地上抓起一把土，撒在信封上，又用脚踩了踩，让信封看起来像是被风吹落、被人踩过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他才满意地点点头，溜向魔道修士聚集的区域。
魔道修士们住在圣崖西侧的一片临时营地里。
这些家伙白天还在痛哭流涕感谢“圣人恩典”，晚上就恢复了点魔道的习性——三五成群围坐在一起，低声交谈，眼神警惕。
林道梅躲在一块巨石后面，观察了一会儿。
他看到血冥真人独自一人坐在营地边缘，望着星空发呆。
“就他了。”
林道梅瞄准血冥真人的方向，把那封信揉成团，用力扔过去。
纸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啪”一声，掉在血冥真人脚边。
血冥真人愣了一下，低头捡起纸团。
林道梅屏住呼吸，等着看他打开信后的反应。
血冥真人展开纸团，借着月光看信。
他看了很久。
眉头越皱越紧。
林道梅心里暗喜：对！就是这样！生气吧！愤怒吧！去找青云子和钱通天算账吧！
但血冥真人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封信，眼神从疑惑，变成沉思，最后……变成了某种复杂的情绪。
他抬起头，望向林道梅洞府的方向。
月光下，他的表情有些模糊。
林道梅心里“咯噔”一下。
“不好……被发现了？”
他赶紧缩回头，背靠着石头，心脏砰砰直跳。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动静。
他悄悄探出头，发现血冥真人已经站起身，拿着那封信，走向营地中央。
几个魔道修士围过来。
血冥真人把信递给他们。
修士们传阅着，脸色都变了。
林道梅竖起耳朵，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但距离太远，听不清。
他只能看到那些魔道修士交头接耳，表情严肃，时不时点头。
最后，血冥真人收起信，朝众人说了几句话。
修士们齐齐点头，然后各自散开。
没有预想中的愤怒、咆哮、拔刀。
只有一种……诡异的平静。
林道梅挠挠头，感觉事情又不对了。
“这些魔道……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他郁闷地回到洞府，关上门，躺在石床上发呆。
外面依旧安静。
没有争吵，没有打斗，甚至连大声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只有风吹过山崖的呜咽，和远处隐约传来的突破声。
林道梅翻了个身，盯着洞府顶上的石头。
“我的计划……应该没问题啊？”
“情报误导、规则陷阱、伪造密信……三重保险，万无一失。”
“怎么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想不通。
但他告诉自己：别急。
这才第一天。
还有两天时间。
等那些信息发酵，等矛盾激化……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睡觉。
梦里，他看见修仙界大乱，正魔双方杀得血流成河，自己站在尸山血海上仰天大笑：“哈哈哈！我终于成功了！”
然后他就笑醒了。
洞府外，天刚蒙蒙亮。
新的一天开始了。
林道梅爬起来，推开石门，想看看外面有没有什么“进展”。
然后他就愣住了。
圣崖广场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块巨大的石碑。
石碑有三丈高，通体白玉材质，上面刻着两行字：
“圣泉泽被苍生，混沌道化万物。”
字迹苍劲有力，隐隐有金光流转。
石碑前，围了一大群修士。
正道、魔道、散修……全都有。
他们对着石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林道梅凑过去，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这石碑……什么时候立起来的？”
“昨晚吧？我半夜打坐时，好像看见玄明子掌门带人抬过来的。”
“这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
“你傻啊？‘圣泉泽被苍生’，说的不就是混沌灵泉惠及所有人吗？‘混沌道化万物’，意思是混沌大道包容一切，不分正魔！”
“原来如此！这是圣人在提醒我们，要团结，要包容！”
“没错！昨天钱阁主不是说了吗？圣人要给魔道一条生路！”
“青云长老也说了，该宽容时宽容，该强硬时强硬！”
“现在看来，圣人是希望我们用‘宽容’之心，化解仇恨，共同追求大道！”
修士们越说越激动。
几个魔道修士听到这些话，眼眶都红了。
“圣人……圣人他……真的不嫌弃我们？”
“还特意立碑警示……”
“我……我何德何能……”
他们说着说着，就跪下了，朝着石碑磕头。
正道修士见状，也纷纷肃然起敬。
“圣人之心，日月可鉴！”
“我等之前太过狭隘了！”
“从今往后，当以圣人为楷模，心胸开阔，包容万物！”
林道梅站在人群后面，听着这些议论，感觉脑子里“嗡嗡”直响。
他看向那块石碑。
又看向那些跪拜的修士。
再看向远处正在打坐、一脸“悟道”表情的钱通天和青云子。
最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我……”
“我只是想挑拨离间……”
“怎么又变成‘圣人立碑警示，教化众生’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风吹过，带来圣崖特有的清新气息。
林道梅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然后，他缓缓吐出四个字：
“功德+1。”
算了。
爱咋咋地吧。
他转身，走回洞府。
背影萧瑟，像个打了败仗的将军。
洞府门关上的瞬间，外面传来整齐的呼声：
“谢圣人恩典——！”
声音洪亮，回荡在山崖之间。
林道梅背靠着石门，听着那些呼声，忽然笑了。
苦笑。
“我只是想当个坏人……”
“怎么就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