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货币改革
元狩四年 – 公元前119年,盛夏。 长安城未央宫前殿 / 上林苑铸币工坊 / 三辅市集。
未央宫前殿内,青铜冰鉴散发的丝丝凉意被殿外炙热的暑气吞噬殆尽。刘彻斜倚在鎏金御座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上一枚泛着诡异白光的银锡合金钱币。这枚新铸的”白金币”在透过绡纱窗棂的阳光下闪烁着不自然的冷光,如同一条盘踞在帝王掌心的毒蛇。
“陛下请看。”大司农颜异躬身向前,枯瘦的手指指向白金币上凸起的龙纹,”此乃上林苑三官新铸之’白金币’,重八两,面值三千钱。银锡比例经多次调配,既防民间私铸,又保硬度适中。”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按桑弘羊大人所献之策,此币专用于与诸侯王、列侯及富商大贾交易。彼等手中积粟如山,却不肯输于朝廷…”
刘彻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当然明白颜异未尽之意。漠北决战虽大破匈奴,却也耗尽国库。卫青、霍去病两支大军,数十万将士,千里转饷,每日消耗的粮草辎重如同无底洞。盐铁专营所得虽丰,仍填不满这战争巨兽的胃口。而那些诸侯、富商们,却囤积居奇,坐拥粮山而不肯平价出售。
“三千钱…”刘彻冷笑一声,将白金币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一块银锡,值三千枚五铢钱?那些商贾诸侯,会认这账?”
“陛下明鉴。”御史大夫张汤阴冷的声音从殿柱阴影处传来,他缓步上前,黑色官袍如同移动的阴影,”朝廷铸币,本就是天子特权。值多少,由陛下说了算。若有不服…”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臣的绣衣使者,正愁没有大案可办。”
殿中一时寂静,只闻冰鉴中冰块融化的细微声响。侍立在侧的桑弘羊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却如明镜般透亮。这位来自洛阳商贾之家的财政奇才,深知此次货币改革的凶险——这不仅是经济手段,更是一场针对诸侯豪强的血腥掠夺!
刘彻的目光扫过殿中众臣,最后落在一直沉默的丞相李蔡身上:”李卿以为如何?”
李蔡身子一颤,额头渗出细密汗珠。作为丞相,他深知此举将引发的滔天巨浪,却更清楚违逆圣意的后果。公孙弘前车之鉴犹在眼前——那位老丞相因反对盐铁专营而”病逝”的真相,朝堂上下心照不宣。
“陛…陛下圣明。”李蔡声音干涩,”货币改制,确为充实国库良策。只是…”他鼓起最后一丝勇气,”骤然发行如此高值钱币,恐引物价腾踊,小民…”
“小民?”刘彻突然大笑,笑声中毫无温度,”朕的北军将士在漠北浴血,尸骨未寒!朕的关中百姓为漕渠劳役,十室九空!而那些囤积粟米的蛀虫,却在小民身上吸血!”他猛地拍案,案上简牍齐齐一跳,”传旨:即日起,发行白金币三种——龙纹币值三千,马纹币值五百,龟纹币值三百!另制’皮币’,以上林苑白鹿皮为材,缘以藻绣,每张值四十万钱!诸侯王朝觐,必以皮币荐璧,否则不得入长安!”
圣旨如雷,震得殿中众臣耳中嗡嗡作响。桑弘羊暗自掐算:一块银锡合金值三千钱,一张鹿皮值四十万钱…这是赤裸裸的财富掠夺!但他更清楚,面对漠北战后空虚的国库,这是饮鸩止渴的必然选择。
“还有。”刘彻的声音忽然转柔,却更令人毛骨悚然,”传诏各郡国:凡私铸白金、皮币者,弃市!举报者,赏其家产之半!”他看向张汤,眼中闪烁着冷酷的光芒,”张卿,此事交由你督办。”
张汤躬身领命,黑色袖袍如鸦翅展开:”臣必让天下人明白,与陛下争利者,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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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黄昏,上林苑铸币工坊。
夕阳如血,将上林苑连绵的宫阙与工坊染成一片赤红。铸币工坊内,热浪滚滚,数十座熔炉喷吐着骇人的火舌,将本已闷热的工坊变成人间炼狱。
“快!再加把劲!明日必须出第一批白金币!”工师赵大锤嘶哑的吼声淹没在金属撞击的轰鸣中。这位年过五旬的老匠人赤裸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烫伤疤痕,汗水在结实的肌肉上汇成小溪,滴落在炙热的地面上发出”嗤嗤”的声响。
十几个同样赤裸上身的年轻工匠,正用长柄铁钳从熔炉中夹出炽白的银锡合金液,小心翼翼地注入石质钱范。金属液接触石范的瞬间,腾起刺鼻的白烟,熏得人眼泪直流。钱范迅速被转移到水槽中冷却,”滋滋”的声响中,一枚枚粗糙的白金币逐渐成形。
“师父…这银锡比例…不太对吧?”年轻工匠阿勇抹了把被烟熏得通红的眼睛,小声嘀咕,”银少锡多,这币…怕是容易脆裂…”
“闭嘴!”赵大锤一把捂住徒弟的嘴,紧张地四下张望,确认监工的军吏不在附近,才压低声音道,”朝廷定的方子,你也敢质疑?!不要命了?!”他松开手,叹了口气,”银贵锡贱…你当上面不懂?可国库…唉。”老匠人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阿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见师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着腰,咳出一口带血的浓痰。他慌忙扶住老人:”师父!您歇会儿吧!这都三天没合眼了!”
赵大锤摆摆手,刚要说话,工坊大门突然被粗暴地踹开。一队身着黑衣的绣衣使者鱼贯而入,为首的正是以酷烈著称的御史中丞杜周。这个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目光如毒蛇般扫过汗流浃背的工匠们,最后落在刚刚铸好的白金币上。
“奉御史大夫令!”杜周的声音如同钝刀刮骨,”彻查铸币工坊!凡有私藏银料、偷工减料、私铸钱币者——”他猛地抽出一卷竹简展开,”族诛!”
工坊内瞬间死寂,只有熔炉火舌舔舐空气的”呼呼”声。赵大锤强忍咳嗽,带领众工匠跪伏在地:”大人明鉴!小人等日夜赶工,不敢有丝毫懈怠!更不敢…”
“搜!”杜周根本不听解释,一挥手,数十名绣衣使者如狼似虎地散开,翻箱倒柜,砸开每一个可能藏私的箱笼。一个年轻工匠因恐惧而微微发抖,立刻被两名使者拖出,按在地上。
“大…大人!小的只是…只是太热…”年轻人吓得语无伦次。
杜周冷笑一声,亲自上前,一把扯下年轻人腰间布袋——几块银屑和半成品的钱币模型哗啦啦散落一地!
“私铸钱范!”杜周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好大的狗胆!”
“冤枉啊!”年轻人面如土色,疯狂磕头,”那是…那是昨日试模的废品!小人正要上交…”
杜周充耳不闻,转向赵大锤:”你是工师?”
赵大锤额头抵地:”小人…是。”
“监管不力,纵徒犯禁!”杜周冰冷宣判,”按律,连坐!”
“大人!”赵大锤猛地抬头,老泪纵横,”这孩子跟了我八年,老实本分!那些真是废品啊!求大人明察…”
“拖出去。”杜周不耐烦地挥手,”就地正法!悬首工坊门前,以儆效尤!”
凄厉的惨叫声中,年轻工匠被拖出工坊。不多时,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传来,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赵大锤瘫坐在地,眼中光芒尽失。阿勇死死咬住嘴唇,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杜周满意地看着工坊内噤若寒蝉的工匠们,缓步走到熔炉前,拾起一枚刚刚冷却的白金币,在手中掂了掂:”记住,你们铸的不是钱,是陛下的威严。”他将钱币高高抛起,任其落入滚烫的熔炉中,化作一缕青烟,”明日日出前,我要看到三千枚完美无瑕的白金币。少一枚…”他阴森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就用一颗人头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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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洛阳大商石府。
“荒唐!荒谬!”洛阳巨商石显将一张白鹿皮狠狠摔在案几上,保养得宜的白胖脸庞因愤怒而扭曲,”一张鹿皮,值四十万钱?!这是明抢!”
厅堂内,十几位来自各郡国的富商大贾面面相觑,眼中尽是恐惧与愤懑。他们大多是各地盐铁、粮米、丝绸贸易的巨头,坐拥金山银山,却在朝廷突如其来的货币改革面前,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石公息怒。”来自齐地的盐商田广压低声音,”朝廷此举,分明是要逼我们交出囤积的粟米。听说…连诸侯王都不例外,朝觐必须用这皮币荐璧,否则…”
“否则怎样?”石显冷笑,”还能杀了所有诸侯商贾不成?”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来自蜀地的铁商程邈幽幽道:”石公久居洛阳,怕是…不太清楚长安近况。”他环顾四周,声音压得更低,”上月,临淄富商郭解,因拒用皮币购盐铁,被张汤以’私铸钱币’罪名…族诛。家产尽没入官。”
厅内一片倒吸冷气之声。郭解乃关东首富,富可敌国,竟落得如此下场!
“还有…”程邈继续道,”赵王刘彭祖遣使入京,拒用皮币,只带黄金。结果…”他咽了口唾沫,”使者被当场拿下,以’不敬’罪腰斩于市。赵王吓得连夜凑齐皮币,亲自入京请罪…”
石显的胖脸渐渐失去血色,额头渗出豆大汗珠。他忽然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朝廷与商贾之争,而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而对手,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帝王!
“那…诸位有何高见?”石显的声音已没了先前的嚣张。
田广苦笑:”还能如何?要么认栽,用真金白银换这些鹿皮白锡;要么…”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不信天下商贾都能忍下这口气!”石显突然拍案而起,”我们可以…”
“可以怎样?”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从厅外传来。所有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厅门被无声推开。一队黑衣绣衣使者幽灵般涌入,为首的正是杜周。他阴鸷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面如死灰的商人,最后落在石显身上:”石公好大的胆子。聚众非议朝政,质疑陛下诏令…”他缓缓从袖中抽出一卷竹简,”按新颁《告缗令》,凡隐匿财产不报、抗拒币制改革者,财产没收,本人戍边!”
石显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杜…杜大人!误会!我们只是…只是商议如何积极响应朝廷诏令…”
“是吗?”杜周冷笑,一挥手,”搜!”
绣衣使者如狼似虎地散开。不多时,一名使者从内室捧出几块银锭和私铸的钱范:”大人!发现私铸证据!”
“不!那不是我的!”石显面无人色,”有人栽赃!”
杜周充耳不闻,只是轻轻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石显抗旨不遵,私铸钱币,按律…族诛。家产充公,半数赏举报者。”他看向其他抖如筛糠的商人,”至于诸位…是配合朝廷新政,还是追随石公?”
扑通!扑通!厅内跪倒一片。
“小人愿献半数家产,兑换皮币白金!” “小人立即写信回家,调集所有存粮输往长安!” “小人…小人有女年方二八,愿献入宫中…”
恐惧如同瘟疫,在这些昔日呼风唤雨的巨商大贾之间蔓延。他们终于明白,在这场不对等的战争中,除了屈服,别无选择。
杜周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去前,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三日内,我要看到诸位的诚意。否则…”他回头,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石府今日,就是诸位的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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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后,长安东市。
盛夏的烈日炙烤着长安东市的黄土路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往日喧嚣的市集,如今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商贩们的叫卖声有气无力,行人匆匆而过,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仿佛随时会有绣衣使者从阴影中扑出。
“五十钱?!”一个瘦骨嶙峋的农妇失声惊叫,颤抖的手指着摊位上小小的一袋粟米,”上月还只要五钱!”
粮商无奈地摊手:”大娘,如今一石粟米要一千钱啦!朝廷新出的白金币,一块就值三千钱!钱不值钱了,粮价能不涨吗?”
农妇呆立片刻,突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天杀的…我男人死在漕渠上,就得了三百钱抚恤…现在连一斗米都买不起…我们娘仨怎么活啊…”
周围的商贩和行人麻木地看着这一幕,无人上前。这样的场景,近日来已司空见惯。自从白金皮币发行以来,物价如脱缰野马,普通五铢钱迅速贬值,小民百姓的积蓄转眼成空。
市集一角,两个身着便服的男子默默观察着这一切。年长者约四十出头,面容清癯,双目炯炯有神;年轻者二十七八岁,眉宇间带着书卷气。若有眼尖的官员在场,必会惊得魂飞魄散——这两人正是御史大夫张汤和刚被擢升为太中大夫的桑弘羊!
“张公,物价腾踊至此…”桑弘羊低声道,”恐生民变啊。”
张汤冷笑一声:”民变?”他指向远处一队正在巡逻的北军士兵,”铁骑之下,蝼蚁何敢妄动?”他转向桑弘羊,眼中闪烁着冷酷的光芒,”桑大夫,别忘了我们的目的——充实国库,支撑北伐!至于这些小民…”他轻蔑地扫过市集上为粮价哭泣的百姓,”能为陛下的大业牺牲,是他们的荣幸。”
桑弘羊沉默不语。作为商贾出身的财政专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掠夺性货币政策的后果。但他更清楚,在漠北决战后的财政危机面前,这是饮鸩止渴的必然选择。
“对了。”张汤突然道,”听说你建议陛下推行’均输平准’之法?”
桑弘羊心头一紧,谨慎答道:”正是。各地设均输官,贱时买进,贵时卖出,平抑物价,同时增加国库收入。长远来看…”
“长远?”张汤嗤笑,”陛下要的是立刻能看到的真金白银!是能马上变成军粮的粟米!”他阴冷的目光逼视桑弘羊,”别以为陛下赏识你的理财之术,就能妄自尊大。记住,在这长安城里…”他凑近桑弘羊耳边,声音如同毒蛇吐信,”顺陛下者昌,逆陛下者…死。”
桑弘羊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忽然想起上月”病逝”的大农令郑当时——那位老臣只因委婉提出白金含银量过低,次日便被发现”自缢”于家中。而接替他的,正是眼前这位魔鬼般的御史大夫兼任…
“下官…明白。”桑弘羊深深低头,掩去眼中的复杂神色。
张汤满意地点点头,正要说话,突然市集另一端传来一阵骚动。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高举一块龟纹白金币,嘶声哭喊:”假的!全是假的!老汉我攒了一辈子的五铢钱,换了这块’三百钱’的白锡…结果粮铺说这是假币!天杀的!朝廷骗我们老百姓啊!”
人群开始聚集,窃窃私语渐渐变成愤怒的声浪。张汤眼中寒光一闪,对暗处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几名伪装成平民的绣衣使者挤入人群。
“妖言惑众!”一声暴喝,为首的使者一把揪住老汉衣领,”敢污蔑朝廷钱币?!找死!”
“我没说谎!”老汉挣扎着,举起白金币狠狠砸在地上——”啪”的一声,币身应声断裂,”大家看!里面全是铅!”
人群瞬间哗然!愤怒的声浪如潮水般涌起。张汤脸色阴沉如水,手已按上腰间剑柄。桑弘羊见状,急忙低声道:”张公!当众杀人,恐激大变!不如…”
张汤冷哼一声,突然大步走向骚动中心。人群如见鬼魅,自动分开一条路。他来到被按倒在地的老汉面前,俯身拾起那枚断裂的钱币,仔细端详。
“确是假币。”张汤突然高声道,声音传遍整个市集,”但不是朝廷所铸!”他猛地转身,凌厉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这是有人私铸假币,扰乱市场!”他蹲下身,声音突然变得”温和”,”老丈,告诉我,这钱…是从谁手里换的?说出来,不但无罪,还有重赏。”
老汉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呆了,结结巴巴道:”是…是东市钱贩刘二…”
“很好。”张汤微笑起身,转向人群,”诸位都听到了?朝廷钱币绝无问题,是有奸人私铸假币,坑害百姓!”他声音陡然转厉,”来人!立刻锁拿刘二!全家下狱,严查同党!至于这位老丈…”他看向老汉,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赏钱五千…以真白金支付。”
人群在恐惧与迷惑中渐渐散去。桑弘羊看着张汤导演的这出戏,心中寒意更甚。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枚假币与真币几乎一模一样——因为朝廷所铸的白金币,本身银含量就低得可怜!但张汤用一颗人头,就转移了百姓的怒火…
“看到了吗?”张汤回到桑弘羊身边,轻声道,”这就是驭民之术。给他们一个更可恨的敌人,他们就会忘记真正的痛苦来源。”他拍了拍桑弘羊的肩膀,”记住,在这长安城里,真相…永远掌握在陛下手中。而我们…”他黑色官袍在烈日下如同移动的阴影,”是陛下意志的执行者。”
桑弘羊望着张汤离去的背影,又看向市集上重新开始”正常”交易的百姓们,突然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抑。在这座辉煌的都城之下,白金与皮币的光泽掩盖了多少血泪?而这一切,又将把大汉王朝引向何方?
他抬头望向未央宫方向,烈日下的宫殿金碧辉煌,如同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而在那梦的中心,那位雄才大略的帝王,此刻或许正把玩着新铸的白金币,计算着又能从天下人手中榨取出多少财富,来填他那永远填不满的战争欲望…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而如今的大汉,正如一艘被疯狂铸币和掠夺政策蛀空的巨舰,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上,向着未知的深渊,加速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