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果然，第二天，那个对我的起诉就被莫名撤销了。
晚上，我看着李秘书秘密送来的报告，知道了这六年间云齐和林萱之间的事。
四年前，公司正处在上升阶段，那段时间我很忙，只能请了一名护工辅助我照顾云齐。
就在那时，云齐与林萱便认识了。
云齐买通了医生，一直隐瞒他苏醒的事实，有了医生的掩护，云齐和林萱就可以在我的眼皮底下为所欲为。
他们甚至在郊外还有了一个家，孩子出生也是他亲自签的名。
果真是位道行高深的时间管理大师。
这边骗我帮他将公司救活，那边跟别的女人在外生儿育女，人财两得。
想起这六年来，我熬过的无数个日夜，流过多少泪，多少次因疲劳过度，心脏骤停进了ICU……
我的父母意外离世，是作为父母朋友的婆婆重新给了我一个家。
陈叔因放心不下，跟着我一起住进了云家，我本以为这会是我新的避风港，没曾想还是被残忍辜负。
看着照片上，视频上，云齐看着林萱母子时那宠溺的眼神，我满腔的委屈仿佛要将心脏炸开。
我颤抖着手，给李秘书打去电话。
“继续查，我要知道云齐具体的苏醒时间，他很有可能在认识林萱之前就已经醒来，亦或许……”
或许他从头到尾就没有昏迷过，甚至连六年前的那场自杀都是假的。
那些私密照，还有林萱出现的时机，很难不让我怀疑，这一切的阴谋，或许在更早之前就被筹划好了。
“接下来你帮我做的所有调查，我都会额外付你报酬，下周我会到公司办离职，以后我就不是你的上司了。”
我平静地跟李秘书说明。
“师总，我的辞职信一直都带在身上，你走我走，你留我留。”
“没有你六年来的栽培，根本就不会有我的今天。”
“我太太前阵子差点坏了你的计划，可你不但没有怪我们，还给我太太找了最好的医院和月子中心，她事后非常自责。”
听着李秘书的话，我的心隐隐作痛。
六年能捂热一个陌生人的心，却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云齐。
6.
我交待完一切，开始收拾行李。
云溪抱着布娃娃像小尾巴一样跟着我，眼里满是担忧。
当初我将云溪的股权交出去，其一是因为我是她当时的监护人，其二是为了保护她，只有她身上无利可图，云齐和林萱才有可能放过她。
可如今我们已经离婚，我又以什么身份带走她呢？
况且我现在需要重新开始，也担心护不住她。
离婚协议上，我只表明要回我父母当年留下的那笔遗产，其他的都不要。
但是若云齐不同意，还得打官司，想想就头疼。
如今他在我心里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
“嫂嫂，你这是要出远门吗？”
云溪天真地看着我，问道。
“云溪，如果哥哥睡醒了，你想跟哥哥一起生活还是想跟嫂嫂一起？”
我犹豫半刻，决定还是问问云溪的想法，如果她决定跟我，那以后我纵使豁出去也要护着她，若是她不愿，那我就自己离开。
“嫂嫂，我跟你。”
云溪怯怯道。
我想起当初云溪被绑架的场景，虽然那些人并没有伤害她，但陈叔的惨死仍让我心有余悸。
“好，那我们今晚就搬家。”
简单收拾后，我带着云溪连夜离开了云家。
次日，云齐苏醒的新闻上了热搜。
新闻发布会上，许久未见的能动能笑的云齐挽着林萱站在镜头下激情发言，感谢着林萱母子多年来对自己的照料与支持，也宣布了自己不日将重新接管云氏集团。
“那请问您跟师总如今是已经离婚了吗？”
“听闻之前还有人匿名举报她虐待云溪小姐，请问是真的吗？”
“那当然是……”
“那都是谣言，我很感激多年来师薇对云家的付出，她永远都是云太太，我们不会离婚。”
林萱刚想肯定，却被云齐的话打断。
不会离婚?难道他不肯签那离婚协议书？
发布会过后，虽然关于我们三人之间的事，云齐都避重就轻地一笔带过，可仍然有不少媒体挖出了部分内幕，开始批评林萱是小三。
云齐心疼林萱母子，终于给我打来了电话。
“师薇，你能不能出面帮忙澄清一下？就说是你想以事业为重，不想生育，于是撮合了我与林萱。”
“林萱是我孩子的妈，我有义务护着她。”
这是六年来，云齐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既没有心疼我的付出，也没有过问我的现在，而是为另一个女人求情。
这荒唐的开场白，使我不禁冷笑。
“云齐，你把我当什么了？你们云家养的一条狗吗？”
“师薇，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在我们云家不是过得好好的吗？我只是要回了云氏，又不是不要你了。”
“至于你父母的遗产，我后续会一分不少转回给你，我云齐还没有落魄到要贪老婆的钱。”
云齐的语气中，带着种一种可笑得令人发指的大义凛然。
怎么，难道还是你云齐厚待了我不成？
“你尽快把离婚协议书签了，多做云太太一天都让我觉得恶心。”
“至于其他，别来打扰我，我不感兴趣。”
说完，我刚想挂断电话，却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林萱愤怒的呵斥声。
“什么？你还打算将遗产转回给她？你已经退让了那么多，宁愿委屈我们母子俩也不跟她离婚，她仍然占着云太太的位置，她还有什么不满的？”
“那遗产又不是你逼着她拿出来的，是她自愿的，她还有脸要回去？”
我攥紧手机，指关节痛得发麻。
7.
接下来的这几天，云齐带着林萱母子频频参加各种宴会，进行募捐，想尽办法洗清这小三的外号。
安妥好云溪后，我回公司提交辞呈，好巧不巧林萱母子也在。
看来真是一刻都分不开，到了哪儿都带着，外人看来，他们才是一家人。
“哟，这不是云太太吗？一周没来公司，真当这里是自己家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林萱零帧起步，开始阴阳怪气。
我没看她一眼，直接往云齐办公室走去。
一路上，大家依然恭恭敬敬喊我“师总”，气得林萱咬牙切齿。
放下辞呈的那一刻，云齐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扶了扶墨镜，隐藏起我还贴着纱布的左眼。
“你要离开？”
“没错，从此云氏与我再无关系。”
“对了，云溪在我那儿，你若是还当自己是她的哥哥，就不要去打扰她，她可经不起再一次的绑架。”
我说完便转身离开。
“什么绑架？谁敢绑架她？”
云齐脸色巨变，慌乱地站起身询问。
“哦？看来你的得力帮手比你有手段多了，云齐，陈叔的仇，我一定会报的。”
就算不是云齐亲自下的命令，那场绑架也同他脱不了关系。
云齐听出了我的话中有话，上前将我拦下，追问。
“陈叔出事了？什么时候的事？股权不是你们自愿给我的吗？”
“云齐，你敢说那些私密照不是出自你之手？那些拍摄背景，那些拍摄角度，只有六年前我们在一起时才能拍到！”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质问道。
“那些照片，是林萱从我云盘上偷的，我也是看了公司群信息后才知道，这个事我已经罚过她了。”
云齐眸光微暗，声音中少了几分底气。
“至于派人绑架云溪，绝对不是我的主意，还有害死陈叔，我怎么可能会做那样的事？”
云齐提高音量，急着解释。
“那你敢说你没有让林萱去逼过我们？云齐，没有你的默许，她怎么敢不择手段去害我？”
“你要股权，我可以全部给你，我本就是代为管理，只是为了报答你妈妈当年对我的庇护，我从没想过要夺走你们云家的财产。”
“可你为什么要装病，要联合别的女人来伤我？”
我红着眼，直视着眼尾逐渐泛红的云齐。
这时，林萱牵着她儿子走了进来。
小男孩直接撞开我，抱住了云齐的小腿撒着娇。
“林萱，是你派人绑架的云溪？”
云齐抬眸看向林萱，眼底寒意密布。
“我……我只是吓唬吓唬她而已，可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林萱眼神闪躲，试图狡辩。
“吓唬吓唬而已？那帮人将陈叔生生打死了，他全身青紫，没有一处好肉！”
“云齐，陈叔对你一向爱护，就为了那点股权害他致死，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我捂住痛得无可复加的心口，再次质问。
“你当时若是乖乖签字，还会有那么多事吗？那司机是因为你的贪心才死的！”
林萱对着我破口大骂。
“啪~”的一声，林萱的脸挨了云齐重重的一记耳光，跌倒在地。
8.
“我明明一再嘱咐不能使用过激手段，最多就恐吓一下，我没让你逼死人！”
“云氏本来就有我儿子的一份，我拿回来怎么了？”
林萱厚颜无耻道。
“如果没有师总，云氏早就完了！”
李秘书脸色深沉地走了进来，将手中的辞呈放在办公桌上，转身对云齐说。
“云总，没有师总，就不会有云氏的今天，六年来，她对你掏心掏肺，可你不仅没有感激她，还算计她，这行为真的很可耻。”
说完，李秘书将一个文件袋递给了我，接着大声说。
“这是那位医生的口供，云总六年前的那场跳河自杀是精心安排的，当年云氏面临破产，云总找不到理由求你拿出遗产帮他，于是就选择假装昏迷，买通医生帮他掩护，逼着你将云氏救活。”
听到这里，现场瞬间鸦雀无声，外面的员工个个震惊脸。
可我却意外的冷静，因为这个结果，我早就预料到了。
“师薇，我……”
云齐眼里布满慌张，声音里带着被拆穿后的无措与窘迫，试图去拉我的手。
我忍无可忍，举起手给了他一耳光，力度之大，让他的嘴角顷刻间渗出了血。
“你是坏人，你打我爸爸！”
林萱儿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脚边，猝不及防地推了我一把。
要是放在平时，这一推定是撼动不了我半分，偏偏我刚做完手术，又火气攻心，一时重心不稳，直接栽了下去，脸上的墨镜应声而落。
“师薇，你的眼睛！！！”
云齐疯一般冲了过来，全然不管他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宝贝儿子。
“到底怎么回事？”
云齐颤抖的手悬在半空，无处安放。
“为了救云溪小姐，师总的左眼球受伤，被摘除了。”
李秘书握紧拳头，替我做了回答。
云齐一听，身体就像埋了炸药的大楼，轰然倒塌，眼中瞬间失了生机。
我站起身，重新戴上墨镜，平静地走出了办公室。
身后传来男人歇斯底里的哭声。
不久，李秘书来电告知我，当年跟我一起进云氏的骨干，在我走之后都纷纷递了辞呈，云氏现在只剩云齐和几位当年跟着老夫人打拼的老员工。
至于林萱母子，听说我走后，云齐大骂了林萱一顿，并放下狠话，云氏的财产，她们母子休想得到分毫，随即连夜将她们送回了郊区的别墅，从此禁止她们再踏足公司半步。
“我第一次见云总发那么大的火。”
李秘书意外道。
云齐从小到大就没怎么发过脾气，婆婆说并不是因为他脾气有多好，而是他性子懦弱，怕得罪人，所以希望我在事业上能辅助他一把。
奈何云齐自尊心太要强，婆婆走后，他坚持要自己一个人打理公司，我尊重他的选择，便没有做过多干预。
直到公司即将破产，他也不肯跟我坦白，向我求助，而是选择了那么极端的方式来欺骗我。
通俗点来说，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9.
不久，云齐将遗产还给了我，但离婚协议书依旧不肯签。
我用手上的钱将六年前卖了的公司重新买了回来，带着那帮跟着我的员工重新开始。
没有了诸多变故，云溪的情绪越来越稳定，画出的作品屡屡获奖，目前已经有出版社联系我们出书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我也渐渐淡忘了云齐对我的伤害。
云溪生日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我将家里布置了一番，准备陪她过生日。
突然门铃响起，我看了一眼，是许久未见的云齐。
“你来陪云溪过生日？”
我们站在院子里聊着。
“嗯，也想来看看你。”
云齐抬头对上了我的眼睛，脸上的笑苦涩无比。
我现在已经装上了义眼，虽然看不见，但至少不难看了。
“嗯，那你进去吧。”
我轻声应允，纵使我再恨他，也没有权利阻止她们兄妹见面，毕竟那些复杂不堪的算计，云溪不懂，她只知道云齐是她的哥哥。
“师薇，我们和好好不好？”
云齐拦住我转身的步伐，犹豫着开口。
“云齐，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了，你做的事，我原谅不了，也请你尽快将离婚协议书签了，我们从此陌路，各自安好。”
我平静道。
“欺骗你的事，确实是我的错，我向你赔罪好不好？云氏我不要了，我还给你，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云齐，从我第一次在病床前跟你坦白时，就已经猜到结果了，只是我不愿相信，仍然奢望着你能主动向我坦白，可是你没有，我给了你两次坦白的机会，是你自己错过了。”
“所以现在就不要再来玩忏悔这一套，我不受。”
我毫不犹豫地怼了回去。
出来时，我只穿了一双拖鞋，情绪一收，才感到脚上的寒冷，忍不住跺了跺脚。
云齐见状，立马蹲了下来，将手覆盖在我裸漏的脚趾上，试图捂暖它们。
“十年前，你来到云家，我就对你心动了，可你样样都比我强，我怕被你嫌弃，所以一直不敢对你太热情。”
“后来得知你也喜欢我时，我开心得一夜没睡，再后来，我们成婚，失去了母亲，是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仿佛每次遇到困难时，都是你挡在我前面，我便暗暗下定决定要强大起来给你看。”
“可我或许天生就不是经商的料，才半年就把云氏弄到濒临破产，我怕你知道真相后会看不起我，又没胆去死，才生出了那样下作的手段。”
“同林萱生子，是因为母亲临死前嘱咐过我们尽快要个孩子，可谎言一旦开始，就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圆，我不想让你知道我骗你的事，所以我才选中了来照顾我的林萱。”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原谅我了，其实有时我自己都看不透自己，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犯下那么多的错。”
“师薇，真的很对不起。”
云齐低头捂着我的脚，泪珠掉进新雪里，砸出小小的洞。
我看着云齐发白的头顶，绵绵白雪间，隐约冒出了不少白发。
10.
云溪的生日过后，我和云齐又回到了各自的生活中。
他时常会来看望云溪，可大多时候都会避开我，他知道我不想见他。
云氏的情况，我在同行的口中也得知一二，说是后续虽然找招了不少员工，可云齐好像没有干劲，公司氛围死气沉沉的，亏损不大，但毫无起色，吓得员工没待几天就跑路了。
同行开玩笑说，现在云氏和员工之间，需要撑过试用期的是云氏，而不是员工。
我每次都是一笑而过，不做评价。
一天晚上，我加班完开车回家，车子却在半路抛了锚。
正当我下车检查时，一辆车朝着我开了过来，速度越来越快，我下意识绕着车闪躲。
那车撞了一次没撞上，便退了出来，我意识到她是要撞第二次，来不及多想，连忙换了一侧躲藏。
可那车就跟疯了一样，开足马力向我冲来，这个速度，一辆车肯定是护不住我的。
正在我六神无主之际，另一辆车冲了出来，挡住了那辆车的冲击。
巨大的声响过后，两辆车翻滚至一旁的绿化带上，顿时窜出了火花。
我回过神来，见救我的那辆车里伸出了一条手臂。
得救人！
我全速冲上去，将司机拽出，一旁的火势越来越大，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
强大的求生欲之下，我终于将司机带离了爆炸范围。
嘭的一声，两辆车都发生了爆炸，刹那间火光冲天。
“师薇，云齐，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啊！！！”
忽然，火光中传出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听得人心发怵。
这声音，是林萱！
我的心猛的一紧，低头看向一旁满脸是血的司机。
火光亮如白昼，云齐的那张脸逐渐清晰。
路人在第一时间报了警，救护车和消防队都很快赶到现场。
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时，告知我云齐由于脊椎受到猛烈撞击，脖子以下截瘫，一辈子都只能在床上度过了。
听到结果时，我整个人都是飘的，直到两天后，我才在婆婆的墓前哭出了声。
云齐苏醒后，情绪倒是没有表露出太大的失落，开玩笑说，有些玩笑不能开，小心开着开着就成了真的。
还笑着安慰我说，不要紧，躺床上他已经非常有经验了。
我笑不出来。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车祸的前因后果。
当初云齐将林萱母子俩送回别墅后，林萱的情绪变得很不稳定，看谁都觉得对方在嘲笑她，于是她一气之下把家丁们都赶走了，然后天天酗酒。
一次她醉得厉害，昏睡了三天三夜，醒来时，发现早就发烧的儿子已经没了气息。
她将一切都迁怒于我，所以她在我的车上做了手脚，刚好那天被想要来找我的云齐发现，便开车一路尾随。
就发生了后面的事。
“这是离婚协议书和云氏的股权转让协议书，希望你不要放弃云氏。”
病床上的云齐吩咐律师将东西递给我后，开口道。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接下。
一年后，云氏又回到了昔日的辉煌，云溪的插画书也出版了。
那天，我去医院看望云齐，只见云溪正挤在云齐身边，给他一页一页翻着自己的第一本书。
云齐看着书中的画，眼里有了细细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