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苒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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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立冬刚过,翊坤宫的炭盆就烧得旺了。

年世兰披着件银鼠斗篷,看曹琴默跪在暖阁中央,手里捧着盏燕窝,雾气模糊了她的眉眼,却遮不住眼底那点一闪而过的精光。

“妹妹这几日倒是勤快,天天来给本宫请安。”

年世兰拨着炭盆里的银箸,火星子溅起来,映得她鬓边的赤金步摇亮了亮,“只是温宜在太后宫里养得好好的,你与其在我这儿打转,不如多去慈宁宫陪陪孩子。”

曹琴默的手微微一颤,眼窝险些洒出来。

她垂着眼帘,声音柔得像水:“娘娘说笑了。温宜有太后疼着,臣妾放心得很。

倒是娘娘,近日为了年将军的事劳心费神,臣妾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做点燕窝给娘娘补补身子,也是应当的。”

“年将军的事?”年世兰挑眉,故意拖长了语调,“我哥哥打了胜仗,皇上高兴还来不及,有什么可劳心的?”

曹琴默的指尖在燕窝碗沿划了一圈,像是在斟酌词句:“臣妾前几日听皇上身边的小太监说,青海送来的捷报里,将军说‘西北军务,臣可独断’,皇上听了,脸色不大好看呢。”

炭火噼啪响了一声,暖阁里的空气忽然静得发闷。

年世兰看着曹琴默低垂的头顶,这女人倒是消息灵通,连皇上的脸色都能打听得到——看来温宜去了太后宫里,反倒让她腾出手来,在养心殿安插了不少眼线。

“哦?皇上脸色不好看?”年世兰拿起茶盏,抿了口热茶,“那你觉得,皇上是在生谁的气?”

曹琴默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低下头去:“臣妾不敢妄议圣心。

只是……只是觉得将军功高,若是能再谦逊些,或许更合皇上的心意。”

“谦逊?”年世兰轻笑,笑声里带着几分冷意,“我哥哥在西北浴血奋战,斩将夺旗的时候,你在宫里陪着温宜描花样子。

如今倒来教他怎么谦逊?曹琴默,你是不是觉得,温宜去了太后宫里,你就有靠山了?”

最后一句话像块冰,狠狠砸在曹琴默脚边。

她手里的燕窝碗“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滚烫的燕窝溅在她手背上,烫出几个红印,她却浑然不觉,“咚”地磕了个响头:“臣妾不敢!臣妾对娘娘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忠心?”年世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的忠心,是在太后面前说我苛待温宜,还是在皇上面前说我哥哥骄纵?

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动作——你让你哥哥在江南盐道上给甄远道使绊子,以为能讨好甄嬛?

你给皇后递消息说我在翊坤宫藏了年将军的兵符,以为能两边讨好?”

曹琴默的脸瞬间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没想到,自己做的这些隐秘事,年世兰竟然全知道。

“你想踩着我上位,我不怪你。”

年世兰的鞋尖轻轻踢了踢地上的碎瓷片,“这宫里的人,谁不想往上爬?

但你选错了法子。

你以为把温宜送到太后身边,就能借太后的势压我一头?

你以为挑拨我和皇上、和甄嬛的关系,就能坐收渔利?”

她蹲下身,捏住曹琴默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这张脸生得清秀,只是眼睛太亮,亮得像淬了毒的针,藏着太多算计。

“太后是什么人?她疼温宜,不过是想拿孩子拿捏我,顺便敲打皇后。你真当她会护着你?”

年世兰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甄嬛是什么人?

你给她使绊子,她现在不说,回头定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还有皇后,她利用你,就像利用一把刀,刀钝了,自然要换新的。”

曹琴默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混合着脸上的燕窝渍,狼狈得像只落汤鸡:“娘娘……臣妾错了……求娘娘饶了臣妾这一次……”

“饶你?”年世兰松开手,站起身拍了拍斗篷上的灰,“我可以饶你,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曹琴默连忙磕头:“娘娘请吩咐,臣妾万死不辞!”

“温宜在太后宫里住得久了,性子也野了。”

年世兰走到窗边,看着廊下新开的腊梅,“你去跟太后说,想亲自教养女儿,教她读书写字,学规矩礼仪。

太后若是问起,你就说‘女儿大了,总在祖母身边,怕是学不会做母亲的本分’。”

曹琴默愣住了:“娘娘让我……把温宜接回来?”

“怎么?你不愿意?”年世兰回头看她,“还是觉得,在太后身边更能给你撑腰?”

“不不不!”曹琴默连忙摆手,“臣妾愿意!臣妾这就去办!”

她终于明白了年世兰的用意——把温宜接回来,既是给她一个台阶,也是把孩子重新放回她的掌控之中。

有温宜在手里,她这辈子都别想真正脱离翊坤宫的掌控。

看着曹琴默踉跄着退出去的背影,周宁海在身后低声道:“娘娘就这么信她?这女人的心眼比筛子还多,保不齐回头又要耍花样。”

“信她?”年世兰冷笑,“我信的是温宜。只要温宜在她身边一日,她就不敢真的背叛我。”

她走到书案前,拿起曹琴默送来的那封信——这是刚才从她袖中搜出来的,是写给皇后的,里面说“年羹尧在青海私藏了三万匹战马,恐有反意”。

年世兰把信纸凑到烛火上,火苗舔舐着纸角,很快就卷成了灰烬。

“把曹琴默的哥哥从江南盐道调回来,”她对周宁海道,“给他个闲职,养在京里。

告诉曹琴默,这是皇上的恩典,让她好自为之。”

周宁海应声而去,暖阁里只剩下年世兰一人。炭盆里的火渐渐小了,暖意也散了些。

她看着窗外的腊梅,忽然想起刚入宫时,曹琴默还是个怯生生的答应,总跟在甄嬛身后,像只温顺的小尾巴。

谁能想到,这小尾巴藏着这么多尖刺。

不过也好,有刺的人,用好了才更锋利。

傍晚时分,曹琴默回来了,脸上带着喜色:“娘娘,太后答应了!说让臣妾从明日起,每日去慈宁宫教温宜两个时辰,等过了年,就把孩子送回咸福宫!”

“算你机灵。”年世兰示意颂芝给她看座,“温宜回来后,你要好好教她。

别学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教她读书,教她明理,教她在这宫里如何保全自己——这些,才是你能给女儿最好的嫁妆。”

曹琴默坐在椅子上,手指紧紧攥着帕子,忽然觉得眼前的年世兰,和她印象里那个骄纵善妒的华妃,判若两人。

这个女人,既能把刀架在你脖子上,又能在你落难时拉你一把,让人看不透,却又不得不服。

“臣妾记住了。”她低下头,声音里第一次有了真正的敬畏。

年世兰看着她乖顺的样子,心里却清楚,这敬畏里藏着多少恨意。

曹琴默看她的眼神,像烧红的烙铁,虽然暂时收了起来,却迟早会烫回来。

但她不在乎。在这宫里,谁不是带着恨意过日子?只要这恨意能被拿捏住,就能变成最听话的筹码。

“你宫里的炭火快用完了吧?”

年世兰忽然道,“让周宁海给你送两车银丝炭过去,再取些云锦,给温宜做几件新衣裳。

快过年了,总不能让孩子穿着旧衣过年。”

曹琴默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随即又低下头,声音哽咽:“谢娘娘恩典……”

送走曹琴默时,天色已经暗了。腊梅的香气顺着风飘进来,甜得有些发腻。

年世兰站在廊下,看着咸福宫的方向亮起灯火,像颗微弱的星。

她知道,把温宜接回来只是第一步。

曹琴默的野心就像埋在土里的种子,只要有机会,还会生根发芽。

但至少现在,这颗种子被她踩在了脚下。

年世兰拢了拢斗篷,转身回暖阁。炭盆里的火又旺了起来,映得满室通红,像极了年家老宅门前的红灯笼。

她想起小时候,母亲总说“人心是块田,你种什么,就收什么”。

那时她不懂,如今才明白,这宫里的人心,是块盐碱地,种善得恶,种恩得仇,唯有种着制衡,才能收得安稳。

而她,要做那个最懂耕种的农夫,哪怕双手沾满泥土,也要让自己的田地里,长出能遮风挡雨的庄稼。

夜色渐深,年世兰坐在灯下,给母亲写了封信。

信里没提曹琴默的事,只说温宜近日乖顺了许多,还会叫“姨母”了。

写到最后,她忽然加了一句:“京里一切安好,只是冬日漫长,盼着开春。”

放下笔时,窗外的腊梅香更浓了。

她知道,这个冬天还很长,还会有很多风浪,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只要手里的筹码还在,就不怕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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