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文希尔精神病院,坐落在埃尔登堡城南的边缘,背靠着一片阴郁的、终年被雾气笼罩的沼泽。
它已经废弃了超过二十年。曾经白色的墙壁,如今布满了黑绿色的霉斑和常春藤,破碎的窗户像一个个空洞的眼窝,无神地凝视着天空。关于这里的恐怖传说,是城里孩子们永恒的梦魇——有人说,能听到深夜从里面传出的、已故病人的哭嚎;还有人说,看到过没有脸的护士,在荒芜的庭院里推着空轮椅散步。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里是禁区。但对于菲利普来说,这里是他精心挑选的、完美的狩猎场。
他没有选择在夜晚潜入。对于一个“幕后导演”来说,最危险的敌人,往往不是那些在黑暗中活动的怪物,而是其他同样潜伏在黑暗中的、未知的超凡者。
他选择了一个下着小雨的、阴沉的午后。这样的天气,能见度低,行人稀少,最适合进行隐秘的行动。
他没有靠近精神病院的主体建筑,而是在数百米外的一栋废弃仓库楼顶,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观察点。他坐在一堆生锈的铁桶后面,身体的绝大部分都隐藏在阴影中。
他闭上眼睛,将自己的意识,沉入了脚下的影子化身。
瞬间,他的视角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不再是通过肉眼观察,而是以一种“上帝视角”,俯瞰着整个精神病院及其周边的阴影位面。在这个黑白的世界里,精神病院像一块被墨水浸透过度的海绵,其内部的阴影结构,比周围的区域要复杂和“深邃”得多。无数混乱的、破碎的影子碎片,在其中漫无目的地漂浮、碰撞,像一群被困在瓶子里的、发疯的飞蛾。
“精神污染的残留……”菲利普在心中判断道,“数十年的痛苦、绝望和疯狂,在这里沉淀了下来,形成了一个稳定的、小型的异常域。”
他的影子化身,像一滴无形的墨水,悄无声息地顺着地面上相连的阴影,向着精神病院的主楼“流”去。
他轻易地穿过了锈迹斑斑的铁门,进入了荒芜的庭院。庭院的阴影里,残留着一些更具体的“回响”——他能“看”到一些模糊的、不断重复着某个动作的影子片段:一个病人影子在不停地撞墙,一个护士影子在机械地给一个不存在的病人喂药。
这些都是过去在这里发生的、足够强烈的负面情绪,在阴影位面留下的“划痕”。它们没有意识,没有威胁,只是历史的回音。
菲利普的目标,是那三位失踪的学者。
根据书虫的情报,他们都是在进入这座精神病院后失踪的。如果他们还活着,很可能被困在某个地方。如果他们已经死了,他们的“执念”,也应该会在这里留下比普通病人更强烈的“回响”。
他的影子化身进入了主楼。
大厅里一片狼藉,腐朽的木质前台,散落一地的病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尘封已久的霉味。
菲利普的影子化身没有在任何一个房间停留,而是像一个幽灵,直接穿透楼板,向着更深处探索。他一层一层地向下,穿过病房区、治疗区,最终来到了地下层。
地下室的阴影,比楼上要“粘稠”得多。而且,在这里,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某种“活的”意识。那是一种混乱的、由无数个破碎念头拼接而成的集体意识,像一个由疯子们共同构成的、扭曲的蜂巢思维。
“……药……白色的药……吃了就不痛了……”
“……11乘11等于121……12乘12等于144……数字是安全的……”
“……他在看我……墙纸后面的人在看我……”
无数疯狂的呓语,直接涌入菲利普的意识。但这些呓语缺乏核心和指向性,无法对他那坚固的理性屏障构成真正的威胁。
他的影子化身继续深入,终于,在一个被铁栅栏封死的、曾经的“重症隔离区”,他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在隔离区的最深处,有三个与其他疯狂呓语截然不同的、独立的、保持着逻辑性的“回响”。
第一个回响,属于一个痴迷于古代符文学的学者。他的意识在反复地、疯狂地解析着墙上的一道划痕。“……不对……这个弧度错了……这不是献祭符文,这是……禁锢……我们在禁锢的内部……”
第二个回响,来自一位研究精神感应和灵体学的女学者。她的意识像一台雷达,在不断地向外发射着求救信号。“……有人吗?听到请回答……我们被困在了一个‘思维迷宫’里……坐标无法定位……重复,我们被困在……”
第三个回响,则属于一个研究非欧几里得几何学的数学家。他的意识最为冷静,但也最为绝望。“……这是一个闭合的空间曲面……我们所走的每一步,都在将我们带回原点。出口,即是入口。我们……出不去了……”
找到了!
菲利普精神一振。这三位学者还活着!但他们的身体消失了,只有意识被困在了这个由精神病院所有病人的疯狂执念所构成的“思维迷宫”里。
而创造出这个迷宫的,必然是某个核心的“异常体”。是它“吃掉”了学者的身体,并将他们的意识,当成了维持迷宫运转的、高质量的“电池”。
菲利普的影子化身,开始顺着这三个学者的意识信号,反向追踪那个核心。
他穿过了一层又一层由疯狂念头构成的“墙壁”,躲开了一个个由绝望情绪形成的“陷阱”。终于,在整个精神病院异常域的最中心,他看到了那个核心。
那不是任何恐怖的怪物。
而是一个……音乐盒。
一个陈旧的、银质的音乐盒,静静地躺在一间铺着软垫的、纯白色的禁闭室中央的地板上。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菲-普能“感觉”到,整个思维迷宫,就是由它为中心构建的。所有疯狂的呓语,都像潮水一样,涌入这个音乐盒,又从里面流出,形成一个完美的、自我循环的能量体系。
而音乐盒的表面,刻着一个菲利普异常熟悉的徽记——一只衔着橄榄枝的灰色鸽子。
这是……灰鸽子的东西?!
一个被遗忘的、用来镇压和“收容”此地精神污染的C级异常物品?
菲利普瞬间明白了。这个音乐盒,本是“净化器”,但由于年久失修,或者某种未知的异变,它的“收容”程序发生了错误。它不再净化疯狂,而是开始“编织”疯狂,将所有进入其范围的、拥有高强度精神力的人,都拖入这个永恒的思维迷宫。
就在菲利普的影子化身靠近音乐盒,试图进一步探查时。
那个沉寂的音乐盒,仿佛感受到了入侵者。
叮——
一声清脆悦耳的、如同摇篮曲般的音符,突然响起。
整个思维迷宫,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那个由无数疯子构成的集体意识,找到了一个统一的、全新的目标——菲利普这个外来者。
“抓住他!”
“他是新的零件!”
“把他变成我们的一部分!”
无数由纯粹精神力构成的、无形的触手,从四面八方,向着菲利普的影子化身,狂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