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宸科技25楼的灯光，如同城市夜幕中永不疲倦的星辰。时针悄然划过晚上十一点，核心研发区只剩下寥寥几盏孤灯，服务器机柜低沉的嗡鸣在空旷中显得格外清晰。
林星晚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将最后一条关于“多端同步时标签颜色偶尔错乱”的吐槽画进速写本。屏幕上，“方舟”V0.6测试版（误删确认按钮终于披上了醒目的红绿战袍！）安静地运行着，像一个被驯服（暂时）的猛兽。连续几天的高强度测试，加上团建那晚被搅乱的心绪尚未完全平复，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胃里空荡荡的，发出清晰的抗议。她瞥了一眼那扇依旧透出灯光的磨砂玻璃门。里面的人影依旧端坐如磐石，仿佛时间在他身上失去了意义。Ethan傍晚送进去的餐盒，依旧原封不动地摆在门外的置物架上。
“不行了，再不走要饿晕在地铁上了。”林星晚小声嘀咕，保存文档，关掉电脑。她需要食物，需要柔软的床铺，需要暂时逃离这座由代码和冰山构筑的堡垒。
她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东西，背上小雏菊帆布包。路过顾衍之办公室门口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进。”清冷平稳的声音传出。
林星晚推开门。顾衍之正对着巨大的屏幕墙，上面流淌着复杂的实时数据流。他微微侧身，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落在她身上。灯光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轮廓，眼下的淡淡青痕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顾总，我今天的测试报告……”林星晚将速写本放在桌面左上角那片彩色的“专属区域”——淡金色小星星便利贴旁边，又添了一张画着被红绿按钮吓到炸毛的Q版小人的新便利贴。
“嗯。”顾衍之应了一声，视线扫过桌面，在那张新便利贴上的炸毛小人身上停留了半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唇角。他拿起速写本，没有立刻翻开，而是抬眸看向她，墨黑的瞳仁在灯光下深邃依旧，“很晚了。怎么回去？”
“啊？哦，我坐地铁就好。”林星晚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连忙回答。末班地铁应该还赶得上。
顾衍之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瞬，似乎在她眼下淡淡的阴影处停留了片刻。他沉默了几秒，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了一下，随即做出了决定。他拿起放在桌角的平板电脑，指尖在上面快速滑动了几下，然后站起身。
“太晚了。”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我送你。”
“啊？！”林星晚瞬间瞪大了眼睛，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不…不用麻烦顾总了！地铁很方便的！” 她连忙摆手拒绝。坐冰山BOSS的车？！还是在深夜？！光是想象那个密闭空间里的气氛，她就觉得呼吸要停止了！
“顺路。”顾衍之已经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深灰色西装外套，动作利落地穿上，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我住滨江壹号院。” 他报出的地址，正是上次她“送药”的地方。
“……” 林星晚所有拒绝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滨江壹号院和她租住的老城区公寓，一个在城东江边，一个在城西大学城附近，完全是两个方向！这顺的是哪门子的路？！
但她看着顾衍之已经穿戴整齐、拿起车钥匙的架势，显然没有给她再拒绝的余地。那句“我代劳”带来的强大安全感还萦绕在心间，此刻面对他平静却强势的安排，她竟生不出多少反抗的力气，只剩下一种巨大的、无处安放的紧张感。
“那…那就麻烦顾总了。” 她小声嗫嚅着，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顾衍之微微颔首，没再多言，率先走出了办公室。林星晚像只受惊的小鹌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空旷的走廊里，只有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她的心跳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直达电梯一路下行到地下专属车库。
车库空旷、安静、灯光冷白，弥漫着轮胎和机油的味道。顾衍之的座驾——一辆线条冷硬流畅、通体深空灰的顶级电动轿跑，如同蛰伏的猛兽，安静地停在他的专属车位上。他走到车旁，车门感应到钥匙，无声地向上旋开，如同展开的羽翼。
林星晚局促地站在副驾驶门外，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顾衍之已经坐进了驾驶位，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示意她上车。
她深吸一口气，拉开车门，小心翼翼地坐了进去。
一股极其清冽、纯粹的雪松冷香混合着真皮座椅特有的味道瞬间包裹了她。车内空间宽敞，设计简约到极致，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或挂件。深灰色的内饰、冰冷的金属饰条、巨大的曲面中控屏……一切都散发着属于顾衍之的、冰冷的秩序感和高级感。座椅宽大舒适，但林星晚却只敢坐半个屁股，脊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训话的小学生。
车门无声关闭，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狭小的空间里，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带着一种无形的张力。林星晚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咚……如同密集的鼓点，敲打着她的神经。她努力屏住呼吸，生怕呼吸声太大都会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安静。
顾衍之似乎毫无所觉。他动作娴熟地启动车辆，电机发出极其轻微的嗡鸣，车辆平稳地滑出车位。中控屏亮起幽蓝的光，导航界面自动规划了一条……确实会绕一小段路经过她公寓的路线。
车子驶出车库，汇入夜晚依旧车流不息的都市主干道。车窗外，霓虹闪烁，光影流转，勾勒出繁华都市的轮廓。车内却异常安静，只有空调系统送风的微弱声响和导航偶尔的语音提示。
林星晚僵直地坐着，目光死死盯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不敢乱瞟，更不敢去看旁边驾驶座上那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她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清冽气息，如同实质般萦绕在狭小的空间里。每一次他转动方向盘时手臂的轻微动作，每一次换挡时指尖划过拨片，甚至每一次他平稳悠长的呼吸，都无比清晰地传递过来，挑动着林星晚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无比漫长。密闭的空间仿佛一个巨大的放大器，将所有的感官和情绪都无限放大。林星晚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无声的紧张和悸动淹没了。她急需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冰冷的中控台，扫过纤尘不染的仪表盘，最后落在了副驾驶前方的储物格上。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印着意大利品牌Logo的精致铁盒。盒子是磨砂银色的，没有任何图案，低调而奢华。
是口香糖？还是薄荷糖？
林星晚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到下午。她测试“方舟”时，因为太投入忘了吃晚饭，低血糖让她有点头晕眼花，开会时偷偷剥了一颗柠檬糖塞进嘴里，试图缓解不适。当时顾衍之好像……朝她这边瞥了一眼？她当时心虚得赶紧把糖纸攥在手心，以为被发现了……
难道……是巧合吗？
就在这时，车子在一个红灯前缓缓停下。
顾衍之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那个银色铁盒，又扫过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抿着的嘴唇。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自然地伸出右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打开了那个精致的铁盒盖子。
一股清新凛冽、带着丝丝酸意的柠檬香气瞬间在密闭的车厢内弥漫开来！那香气极其纯粹，瞬间冲淡了雪松冷香的冷冽，带来一种令人精神一振的活力感！
林星晚的眼睛瞬间亮了！真的是柠檬糖！还是她最喜欢的那种、酸味很足、回味甘甜的进口牌子！
顾衍之修长的手指从盒子里捻起一颗用浅金色锡纸包裹的柠檬糖。他没有看林星晚，目光依旧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的红灯倒计时，只是极其自然地将那颗糖递到了她的面前。
“低血糖？”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响起，低沉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星晚的心底激起千层涟漪。
他看到了！
他不仅看到了她下午偷吃糖缓解低血糖的小动作，还记得她喜欢柠檬味！甚至……还在他的车里，这个如同他私人领域延伸般的绝对空间里，特意为她准备了同款柠檬糖？！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巨大的震惊和甜蜜，瞬间冲垮了林星晚心中所有的紧张和壁垒！她呆呆地看着递到面前的那颗浅金色的柠檬糖，看着他干净修长的手指，鼻尖萦绕着那清新诱人的柠檬香气，眼眶毫无预兆地泛起一阵酸涩。
“谢…谢谢顾总……”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不可避免地轻轻擦过他微凉的指腹。
又是一股微弱的电流感！
但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悸动，而是混杂着巨大的感动和一种被细心呵护的温暖。
她接过那颗糖，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肌肤的触感。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剥开浅金色的锡纸。晶莹剔透、如同琥珀般的柠檬糖露了出来，散发着更加浓郁的酸甜气息。她将糖放入口中，瞬间，强烈的酸意在舌尖炸开，刺激着味蕾，随即化作清冽的甘甜，一路蔓延至心底，奇妙地驱散了所有疲惫和饥饿感。
她忍不住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像只终于尝到甜头的小猫。那股清新凛冽的柠檬香，仿佛也驱散了车厢里无形的紧张和距离感，让空气变得柔和而……暧昧。
顾衍之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她满足的小表情。他没有说话，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绿灯亮起，车辆平稳启动，汇入车流。
车厢里依旧安静。
但气氛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雪松冷香与酸甜的柠檬气息，无声地交融、缠绕。林星晚含着那颗柠檬糖，感受着舌尖跳跃的酸甜滋味，心头的紧张和僵硬感奇异地消散了许多。她偷偷用余光瞟了一眼身旁专注开车的男人。
光影透过车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流转。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下颌线清晰冷硬。褪去了办公室里的绝对掌控感，此刻在驾驶座上的他，多了一份沉稳的专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安心的力量感。
“Logic……” 一个称呼毫无预兆地、极其自然地，从林星晚被柠檬糖的酸甜浸润的唇齿间溢出，轻得像一声叹息。
声音很轻，几乎被车内的静谧吞噬。
但顾衍之握着方向盘的手，却猛地顿了一下！
车辆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瞬，随即被他稳稳控制住。
林星晚瞬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颊“腾”地一下爆红！她居然把游戏里的称呼叫出来了！在现实中！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车里！她恨不得立刻跳车逃跑！连忙慌乱地解释：“对…对不起顾总！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说那个…那个…”
她语无伦次，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顾衍之没有立刻回应。他依旧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在光影下显得有些模糊。车厢里陷入一种奇异的、带着微妙张力的安静。只有柠檬糖的酸甜气息，如同无声的催化剂，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
几秒钟后，就在林星晚快要被自己的羞窘烧熟时，顾衍之低沉平稳的声音终于响起，打破了沉寂：
“嗯。”
“糖……”
“还酸吗？”
他没有回应那个称呼。
也没有斥责。
他只是……问她的糖还酸不酸。
林星晚愣住了。口中的柠檬糖，那强烈的酸意早已化开，只剩下清冽的甘甜在舌尖萦绕。她看着顾衍之专注开车的侧影，看着他那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的轮廓，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和甜蜜，如同温泉水般汩汩涌出，瞬间包裹了她狂跳的心脏。
原来，被他记住喜好、被他默默关照、甚至被他默许那个“僭越”的称呼……是这样一种感觉。
比柠檬糖的酸甜，更让人心悸，也更让人沉醉。
她低下头，看着手中那张被捏得有些变形的浅金色糖纸，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浅浅的、却无比明亮的弧度。
“不酸了……” 她轻声回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糯，“很甜。”
车子在夜色中平稳前行，穿过灯火阑珊的城市。窗外的霓虹如同流动的星河，映照着车内静谧而微妙的空间。雪松冷香与柠檬清甜无声交融，如同此刻两人之间，那层冰冷外壳下悄然滋生的、名为“靠近”的暖流。副驾驶座上那颗小小的柠檬糖，成了这趟深夜旅程里，最隐秘也最甜蜜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