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晨，陈默比平时早起了一小时。他仔细地打扫了狭小的公寓——擦去茶几上的灰尘，整理好沙发上的靠垫，甚至给那株半死不活的绿植浇了水。阳光透过薄纱窗帘照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门铃准时在十点响起。陈默深吸一口气，打开门，看到林暖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两个精致的纸袋。她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头发精心编成鱼骨辫，比平时多了几分成熟的气质。
“早上好！”林暖灿烂地笑着，举起手中的袋子，”这是给你妈妈的礼物，这是给你带的早餐！”
陈默接过袋子，闻到一股诱人的香气：”进来吧。”
林暖好奇地环顾四周。陈默家与她想象的差不多——简洁到近乎空旷，家具很少但很实用，墙上没有任何装饰画或照片，只有一张年历挂在门边。整个空间异常整洁，却也异常冷清。
“你妈妈呢？”林暖小声问。
“昨晚值夜班，应该快回来了。”陈默把早餐袋放在茶几上，”坐吧。”
林暖在沙发上坐下，注意到茶几下面压着一张照片——年幼的陈默和一个温婉的女性站在游乐园里，两人都笑得很开心。照片已经泛黄，边角有些卷曲，显然经常被拿出来看。
“这是你妈妈？好漂亮！”林暖指着照片说。
陈默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十年前拍的。”
就在这时，钥匙转动的声音传来，门被推开了。一个瘦削的女性走进来，看到林暖时明显愣了一下。她穿着白大褂，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但依然能看出与照片中相似的温婉气质。
“妈，这是林暖。”陈默介绍道。
“阿姨好！”林暖连忙站起来鞠躬，”打扰您休息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她递上那个精心包装的礼盒。
陈医生接过礼物，疲惫的脸上浮现出真诚的微笑：”谢谢你，暖暖。陈默经常提起你。”
林暖惊喜地看向陈默，后者假装没看见，转身去厨房倒水。
“坐吧，别站着。”陈医生脱下白大褂挂好，”昨晚急诊多，一宿没睡。你们吃早饭了吗？”
“我们带了早餐。”陈默从厨房回来，递给母亲一杯温水，”您先休息吧，不用管我们。”
陈医生摇摇头：”难得暖暖来，我去换件衣服。”
她走进卧室后，林暖小声说：”你妈妈好温柔啊，而且好辛苦。”
陈默没有回答，只是打开早餐袋，取出还温热的包子和小米粥。林暖注意到他的眼神变得柔和了许多，每当提到母亲时都是如此。
陈医生很快换好居家服出来，三人一起吃了简单的早餐。与林暖家热闹的餐桌不同，这里的用餐时间安静而高效。陈医生问了林暖一些关于学校和家庭的问题，林暖都热情地回答了。
“我爸爸说很欣赏您发表的论文呢！”林暖兴奋地说。
陈医生略显惊讶：”林教授太客气了。他的神经外科研究才是前沿。”
早餐后，陈医生坚持要洗碗，让两个孩子去陈默房间”玩”。陈默的房间比客厅更加简洁——一张床，一个书桌，一个书架，几乎没有多余的物品。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贴满的竞赛奖状和书桌上整齐排列的物理模型。
“哇，这些都是你做的？”林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行星模型。
“嗯。”陈默坐在床边，”初中时的爱好。”
林暖的目光扫过书架，突然被一本相册吸引：”这是…”
“别——”陈默想阻止，但已经晚了。
林暖翻开相册，里面全是陈默小时候的照片——婴儿时期的、学走路的、第一次上学的…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天啊，你小时候也太可爱了吧！这个小卷毛！”
陈默的耳朵红了：”…放下它。”
“不要！我要看完全部！”林暖抱着相册坐到陈默身边，一页页翻看，”这张是在哪里拍的？你看起来好开心！”
陈默瞥了一眼：”青岛。六岁那年。”
照片上的小陈默站在沙滩上，笑容灿烂，完全看不出现在的冷淡影子。林暖注意到，随着照片中年岁的增长，陈默的笑容越来越少，最后几乎完全消失。
相册最后几页是空的，只有一张被撕碎又粘好的全家福——陈默站在父母中间，三人都没有笑。
林暖轻轻触摸那张照片：”这是…”
“十岁生日。”陈默的声音很平静，”第二天我爸喝醉了，把相册撕了。这是我妈后来粘好的。”
林暖的心揪成一团。她小心地合上相册，轻轻握住陈默的手：”对不起，我不该随便翻你的东西…”
“没关系。”陈默抽回手，站起身，”要喝点什么吗？”
林暖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但配合地点点头：”好啊。”
陈默离开房间后，林暖又环顾了一圈这个过于整洁的空间。她走到书桌前，看到抽屉微微开着，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闪着光。出于好奇，她轻轻拉开抽屉——一枚破损的婚戒，几封未拆的信件（邮戳显示是三年前的了），还有一个小药瓶。
林暖下意识地拿起药瓶，看到标签上写着”氟西汀”——一种抗抑郁药物，处方名是陈默母亲的名字。
“林暖？”陈默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林暖慌忙把药瓶放回去，但已经晚了。陈默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杯果汁，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我、我不是故意的…”林暖慌乱地解释，”抽屉自己开的，我只是…”
陈默放下杯子，大步走过来关上抽屉：”别碰我妈妈的东西。”
他的声音很轻，但林暖能感觉到其中的愤怒和…恐惧？
“陈默…”她小心地伸手想碰他的手臂，”我不知道…”
“我们出去吧。”陈默打断她，转身走出房间。
接下来的时间变得异常尴尬。林暖试图活跃气氛，但陈默明显心不在焉，而陈医生则因为极度疲惫很快回房休息了。下午三点，林暖就借口家里有事提前离开。
陈默送她到公交站，两人一路无言。直到公交车即将进站，陈默才突然开口：”那药…是我妈的。”
林暖转身看他，发现他的眼神异常脆弱，像是一碰就会碎。
“她…离婚后有一段时间很不好。”陈默继续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现在好多了，只是偶尔需要吃药。”
林暖的心疼得无以复加。她想抱住陈默，想告诉他没关系，想承诺一切都会好起来…但公交车已经到站，车门缓缓打开。
“周一见。”陈默后退一步，示意她上车。
林暖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有什么事随时找我，任何时候都可以。”
陈默点点头，目送她上车。透过车窗，林暖看到他的身影在站台上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拐角处。
回家的路上，林暖的思绪乱成一团。她想起陈默家冰冷的氛围，想起那本戛然而止的相册，想起药瓶上母亲的名字…突然，手机震动打断了她的思绪。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照片上赫然是她今天站在陈默家楼下的背影，附言只有一句话：
【看来你不知道陈默家的全部故事。想知道真相吗？——周烨】
林暖的手指颤抖起来。她立刻截图发给陈默：【周烨在跟踪我们！他拍了我在你家楼下的照片！】
陈默的回复很快来了：【别理他。删除拉黑。】
林暖照做了，但不安的感觉挥之不去。周烨到底知道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针对她和陈默？
回到家，林暖发现父亲罕见地在客厅看书。看到她回来，林教授放下书本：”去同学家了？”
“嗯，陈默家。”林暖小心地回答，准备迎接关于理科成绩的质问。
出乎意料的是，父亲只是点点头：”陈默那孩子不错，踏实稳重。他妈妈是陈医生？”
“是的。”林暖惊讶于父亲的态度，”您认识她？”
“听说过。”林教授的表情有些复杂，”她…不容易。一个人带孩子，还能在专业上有所建树，很难得。”
林暖第一次听到父亲这样评价一位女性同行，更别说是一位单亲妈妈了。她鼓起勇气问：”爸，如果…如果我以后不想学医，你会失望吗？”
林教授的表情立刻沉了下来：”又提这个？你看看陈医生，医学事业和家庭都能兼顾，你有什么理由…”
“但陈默说我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林暖脱口而出。
“陈默？”父亲冷笑一声，”他懂什么？他自己家的状况就一团糟。”
林暖愣住了：”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林教授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摆摆手：”没什么。总之，你的理科成绩必须提高，下学期必须进年级前五十，否则别想参加什么文学社活动了。”
林暖张了张嘴想反驳，但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回了自己房间。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默发来的消息：
【周一帮你看物理错题。别想太多。】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林暖的眼眶湿润了。即使在这样的时候，他还在想着帮她提高成绩。她回复了一个”好”字，然后翻出期末考试的物理试卷——58分，离父亲的要求差得远。
第二天是周日，林暖一整天都在家复习物理，试图专注却总是不自觉地想起陈默抽屉里的药瓶，想起父亲那句”他自己家的状况就一团糟”…周烨所谓的”真相”又是什么？
晚上，她忍不住给陈默发了条消息：【明天能早点去学校吗？我有事想跟你说。】
陈默的回复很简短：【七点，图书馆见。】
周一清晨，林暖比平时早一小时到达学校。冬日的校园安静得出奇，积雪在脚下咯吱作响。图书馆刚刚开门，她选了最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下，不安地摆弄着手机。
陈默准时出现，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他在林暖对面坐下，直接问道：”什么事？”
林暖咬了咬嘴唇：”我…我爸爸好像知道你家里的一些事。还有周烨，他发消息说…”
“别管他们说什么。”陈默打断她，声音异常冷静，”都是过去的事了。”
“但我想知道！”林暖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陈默，我们是情侣，不是吗？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陈默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事…不知道比较好。”
“不！”林暖坚决地摇头，”我想了解你的全部，好的坏的都想知道。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陈默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暖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最终，他深吸一口气：”我爸…不只是酗酒那么简单。他因为医疗事故被吊销了执照，还…牵扯到病人死亡。”
林暖倒吸一口冷气。
“事情闹得很大，本地医学圈都知道。”陈默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这就是为什么我妈必须搬到这里，换个环境重新开始。也是为什么…她有时候需要吃药。”
林暖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各种线索突然串联起来——陈默的过度保护母亲，他对人际关系的回避，他近乎偏执的独立…
“那…那周烨是怎么知道的？”她轻声问。
陈默摇摇头：”不清楚。可能从张明那里听说的，张明父母都是医生。”
林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父亲会对陈默家的事如此了解，也明白了周烨所谓的”真相”是什么——他想利用陈默父亲的丑闻来打击他们。
“陈默…”她伸手握住他冰冷的手指，”这不会改变什么。你爸爸是你爸爸，你是你。”
陈默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笑不出来：”我知道。只是…”他顿了顿，”不想你因为我家的事被人指指点点。”
“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林暖坚定地说，”我喜欢的是你，和其他任何人都没关系。”
陈默终于抬起头，眼神中的脆弱让林暖心疼得想哭。就在这时，图书馆的门被推开，周烨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安静：
“哟，一大早就在这里幽会啊？”
陈默立刻恢复了平常的冷漠表情，挡在林暖前面：”有事？”
周烨晃了晃手机：”林暖，看来陈默没告诉你全部故事啊。他爸不只是酗酒那么简单，他——”
“我知道。”林暖打断他，声音异常冷静，”而且我不在乎。请你离开。”
周烨明显没料到这个反应，愣了几秒才冷笑一声：”真是感人。希望等全校都知道这件事后，你还能这么淡定。”
“你敢。”陈默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试试看？”周烨挑衅地挑眉，”除非…林暖答应我一个条件。”
林暖皱眉：”什么条件？”
“退出下学期的文学社副社长竞选。”周烨得意地说，”否则，陈默家的’光辉历史’就会出现在校园论坛上。”
陈默的拳头已经握紧，但林暖拉住了他：”别理他。我们走。”
她拽着陈默离开图书馆，周烨的笑声在身后回荡。走到室外，冰冷的空气让两人都清醒了些。
“对不起。”陈默突然说，”把你卷进这种事。”
林暖摇头：”该道歉的是我。如果不是我随便翻你家的东西…”
“不是你的错。”陈默深吸一口气，”周烨早就计划好了。”
“那现在怎么办？”林暖担忧地问，”如果他真的散布谣言…”
“随他去。”陈默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我习惯了。”
林暖心疼地看着他。这个总是独自承受一切的男孩，即使在这样的时候，第一反应还是保护她。
“不。”她坚定地说，”这次你不用一个人面对。我们一起想办法。”
上课铃响了，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走向教学楼的路上，林暖紧紧握着陈默的手，仿佛这样就能传递给他一些力量。无论前方有什么风暴，她决定与他并肩而立，不再让他独自承受一切。
而陈默，尽管依然沉默，但回握的力度说明了一切——有些话不需要说出口，行动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