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诅山脉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巨掌,沉沉地压了下来。
踏入山麓,空气骤然变得粘稠而阴冷。灰蒙蒙的雾气并非水汽,更像是凝固了万载的叹息,缠绕在嶙峋如兽骨的怪石间,贪婪地吞噬着光线与声音。华云殇走在最前,混沌双瞳在浓雾中流转着微光——他能清晰“看”到那些在雾气里无声游弋的东西:一团团扭曲、黯淡的光影,散发着比黑石镇卫兵刀锋更刺骨的阴寒。它们没有实体,却充满了冰冷,破碎的“情绪”在翻涌,沉淀——那是难以想象的绝望,愤怒与不甘
“少…少侠,这雾瘴邪门得很…”瘸腿老汉李伯拄着木棍,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紧紧跟在华云殇身后,“老辈人传下的话…说这是一个古老的帝国葬地,是龙神断了脊梁,呼出的怨气,吸一口…魂都要被勾走半条…”
华云殇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手中那柄造型古朴、灰蒙蒙的长剑——混沌剑胚。剑身在雾气中微微嗡鸣,仿佛有无数细碎的、饱含痛苦的呜咽声直接钻入脑海。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片山脉的“气”与天域的仙灵之气截然相反。这里没有流动的生机,只有一种冰冷的、破碎的“情绪”在翻涌、沉淀——那是滔天的绝望、刻骨的愤怒、以及被生生撕裂的不甘,如同亿万生灵临终的哀嚎被强行禁锢于此,形成嘞这片独特的雾瘴
这就是龟裂村老妇人口中的“龙诅”?一个帝国举国献祭的绝望,护国神兽悲恸自断的怨念,在此沉积了四万载的苦果。
第一夜,枯影噬心。
疲惫不堪的村民们在山坳一处勉强背风的石壁下,用树枝和破布搭起几个简陋的窝棚。篝火刚刚艰难地燃起一点微弱的橘黄,试图驱散阴寒,四周的雾气却骤然变得更加浓稠沉重,如同墨汁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篝火的光芒压缩到仅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光线之外,是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灰暗。
就在火光被彻底压制的瞬间,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窸窣窣”声从浓雾深处响起,越来越近,像是无数枯枝在石头上拖行、摩擦。
“鬼…鬼啊!”一个抱着婴孩的妇人猛地指向窝棚外的阴影,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华云殇瞳孔一缩,混沌剑胚毫不犹豫地挥出一道灰蒙蒙的剑光!剑风破开浓雾,短暂照亮了逼近的东西——那并非野兽,而是一群佝偻、扭曲的“人形”!它们没有血肉,身躯仿佛由腐朽的枯枝、风干的藤蔓和粘稠的黑色淤泥勉强拼凑而成,空洞的眼眶里燃烧着两点幽绿如鬼火的磷光,正从雾气的每一个角落,无声无息地向窝棚围拢过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朽与绝望气息。
“别让它们碰到!”华云殇厉声喝道,一步踏前,将村民护在身后。他清晰地感觉到,这些“枯影”身上缠绕着极其浓烈的负面情绪,仅仅是靠近,篝火的温度都在飞速流失,心底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冰凉的绝望感。
一个动作最快的枯影已经扑到最外侧的窝棚旁,它那枯枝般、沾满黑泥的手臂猛地探出,抓向窝棚边一个因寒冷而瑟瑟发抖的老汉——张伯!
嗤!
枯爪并未刺破皮肉,而是如同虚幻般,直接“没入”了张伯的肩头!
“呃啊——!”张伯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他的眼神瞬间失去了焦距,变得一片空洞茫然,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淌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反复念叨着破碎的呓语:“水…井干了…都死了…饿啊…孩子…我的孩子没了…” 他仿佛瞬间被拖入了自己人生中最痛苦绝望的记忆深渊,无法自拔。
“是业障缠身!”华云殇心头剧震,瞬间明白了这些怪物的本质和攻击方式——它们不伤筋骨皮肉,却直接侵蚀心神,将人拖入由自身最深层恐惧和痛苦编织的绝望幻境,啃噬灵魂!
他反手一剑劈向那个袭击张伯的枯影!灰蒙蒙的混沌剑胚轻易穿过了影子的躯体,却如同劈中空气,只带起几缕飞散的枯叶和几点飘散的幽绿磷火。枯影毫发无损,继续伸出爪子抓向旁边吓呆的孩童!
物理攻击无效!
“守住心神!别被它的气息影响!”华云殇一边大喊提醒村民,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体内被青铜指环锁住的灵力,在强烈的守护意念驱使下,本能地沸腾起来,试图冲破束缚。
怎么办?眼见枯影的爪子就要触及孩童,华云殇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护住他!绝不能让它得逞!
这个纯粹而强烈的守护意念如同火焰般在他胸中燃烧!他不再尝试用剑去“砍”,而是将全部的精神与那股守护的意志,随着沸腾的魂力,疯狂灌注进手中的混沌剑胚!
嗡——!
剑胚骤然发出一声清越的震鸣!原本灰蒙蒙的剑身,边缘猛地绽放出一层纯净、温暖的金色光芒!这金光仿佛带着驱散阴霾的力量,瞬间照亮了周围数尺!
华云殇毫不犹豫,挥动这柄缠绕着金光的剑胚,横扫向即将触及孩童的枯影!
滋啦——!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寒冰上!被金色剑光扫中的枯影,发出一阵刺耳的、仿佛灵魂被灼烧的尖啸!它那由枯枝败叶构成的身体剧烈地扭曲、冒起黑烟,幽绿的磷火疯狂闪烁几下,随即彻底熄灭!整个影子如同被点燃的纸人,在短短一息间崩解、碳化,化作一小堆真正的、毫无生机的灰烬!
“有用!”华云殇心中一凛。他并明白这是力量被意志引动的效果,他立刻回身,将剑胚上那层温暖的金光扫过陷入呓语、眼神空洞的张伯周身。
金光拂过,张伯浑身猛地一个激灵,如同从溺水的噩梦中被强行拉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浊的老眼中恢复了一丝清明,但残留的恐惧依旧让他浑身发抖:“刚…刚才…掉进自家那口枯井里了…黑…全是黑的…我孙子…在底下喊我…” 他心有余悸地抱住自己的头。
然而,更多的枯影如同嗅到血腥的食人鱼,从浓雾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幽绿的磷火密密麻麻,将小小的营地团团围住!村民们惊恐地挤在一起,孩子吓得哇哇大哭,绝望的气息再次弥漫。
华云殇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催动剑胚的金光对精神和灵力的消耗都极大,每一次挥剑,都感觉像是从丹田深处抽走一丝力量。他必须节省!他一边快速挥动剑胚,用金光逼退最近的枯影,一边嘶声对村民喊道:“别愣着!用石头砸!用火把!它们怕光!怕热!聚拢火堆!护住老弱!”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男人们如梦初醒,纷纷捡起地上的石块,狠狠砸向那些靠近的幽绿磷火!妇孺们则手忙脚乱地将几支火把聚拢在一起,高高举起,奋力挥舞!跳跃的火焰光芒虽然微弱,却让那些枯影本能地产生了一丝畏缩和迟疑,靠近的速度明显减缓。
华云殇压力稍减,他敏锐地发现,每当自己心中“守护”的意念越纯粹、越强烈,剑胚边缘的金光就越发璀璨凝练,身上的力量越来越强,对枯影的“净化”效果也越强。反之,若有一丝犹豫或恐惧,金光便会立刻黯淡。
这力量,源于心念!守护之志,便是驱邪之刃!
他不再多想,摒弃杂念,将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护住身后之人”这一个念头上。混沌剑胚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金灰交织的光轮,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斩灭一头扑近的枯影,将温暖的金光洒向被业障气息侵染的村民,驱散他们心头的阴寒与绝望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