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市中心高端购物中心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折射出炫目的光。空气里弥漫着奢侈皮具、高级香水和咖啡豆混合的昂贵气息。林薇却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她挽着苏晴的胳膊,脚步有些虚浮,眼神飘忽地扫过两旁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心思却全然不在上面。
昨晚那条仅对许墨可见的朋友圈,像一块滚烫的石头压在她心上。许墨那番华丽又带着挑逗的回复,像羽毛轻轻搔刮着她脆弱的自尊和虚荣,带来一丝扭曲的慰藉,但紧随其后的是更深的空洞和不安。江屿那冰冷的眼神和那条隔绝了世界的朋友圈灰线,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仅存的镇定。
“喂!回魂了薇薇!”苏晴用力捏了一下林薇的手臂,不满地嚷嚷,“跟你说话呢!魂儿被许大画家勾走啦?”她挤眉弄眼,声音刻意压低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八卦兴奋,“快说说,昨晚那条‘孤独盛宴’,许墨回了什么金句?有没有被我们大才女的忧郁气质迷得神魂颠倒?”
林薇猛地回过神,脸上闪过一丝被戳破的慌乱,随即强自镇定,语气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烦躁:“苏晴!你胡说什么!就是…就是随手发发感慨。许墨他…他作为艺术评论家,只是从专业角度点评了一下构图和意境。”她试图把许墨的回复定性为纯粹的艺术交流,仿佛这样就能抹去那些暧昧的玫瑰和星星眼表情。
“切~ 少来!”苏晴翻了个白眼,显然不信,她凑得更近,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股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怂恿劲儿,“专业点评?骗鬼呢!他那点心思,圈里谁看不出来?也就你,还傻乎乎地觉得人家是伯乐识马。要我说,薇薇,你就是太老实了!江屿那冰块脸,天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懂什么叫浪漫?懂什么叫情趣?你看我们家那位,虽然比不上江屿有钱,可人家知道疼人啊!昨天还偷偷给我定了那家超难订的法餐,就为了庆祝我们认识一千天!这才叫生活!”
她喋喋不休地炫耀着,话锋一转,又落回到林薇身上,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再看看你?守着座金山,日子过得跟守活寡似的!江屿给你什么了?除了冷脸就是怀疑!要我说,你早该‘开窍’了!享受享受被许墨这种极品男人追捧的感觉怎么了?女人呐,得对自己好点!憋屈给谁看?”
林薇被她说得心烦意乱。苏晴的话像一根根细针,扎在她本就失衡的心上。江屿的冷漠疏离,许墨的热情赞美,两者在她脑海里形成强烈的对比。一种巨大的委屈和不甘翻涌上来。凭什么?凭什么她要忍受江屿的质疑和冰冷?凭什么她不能拥有被人珍视、被人热烈追求的感觉?许墨的出现,他那些“懂她”、“欣赏她”的言语,就像沙漠里的甘泉,让她在江屿制造的荒漠中,尝到了一丝久违的、被重视的甜头,哪怕这甜头可能包裹着毒药的外衣。
“我……”林薇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言语苍白。苏晴的话虽然刺耳,却精准地戳中了她心底隐秘的渴望和怨怼。她看着苏晴脸上那种“你终于开窍了”的得意表情,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冲动猛地攫住了她。
“行了行了,别念叨了!”林薇有些粗暴地打断苏晴,“出来逛街就好好逛,提他们干什么,烦死了!”她甩开苏晴的手,赌气似的快走几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旁边一家顶级男装品牌的橱窗吸引。
橱窗里,灯光聚焦在一条深蓝色真丝提花领带上。那蓝色深邃如夜空,上面织着繁复而低调的暗纹,在灯光下流淌着奢华内敛的光泽。领带的质感、颜色、设计,无一不契合许墨那种风流倜傥又带着艺术气息的气质。林薇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苏晴立刻跟了上来,顺着她的目光一看,眼睛瞬间亮了,声音拔高了几度:“哇!薇薇!这领带绝了!配许墨那气质,绝配啊!他生日不是快到了吗?送这个!绝对让他爱不释手!”她兴奋地推着林薇往店里走,“走走走,进去看看!包准他喜欢!让他看看,我们薇薇的眼光和品味!气死江屿那个瞎了眼的!”
“苏晴!你别瞎起哄!”林薇被推着,嘴上抗拒,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跟着进了店。她心里乱成一团麻。给许墨买生日礼物?还是这么贵重的领带?这念头本身就带着一种危险的试探和越界的暗示。理智告诉她不行,这太过了。但另一种声音,被苏晴煽动起来的、被江屿冷漠逼出来的叛逆和想要证明“自己值得被珍视”的强烈渴望,却在她心底疯狂叫嚣。
穿着精致制服、妆容一丝不苟的柜姐带着职业化的完美微笑迎了上来:“两位女士下午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苏晴抢着说:“给我闺蜜挑条领带!送一位非常…嗯…有品位的男性朋友!生日礼物!”
柜姐的目光立刻精准地落在橱窗那条深蓝提花领带上,笑容加深:“女士您真有眼光。这款是我们本季限量款,意大利手工缝制,真丝提花,蓝色象征深邃与智慧,暗纹低调奢华,非常适合气质出众、品味独特的男士。”她熟练地将领带取出,轻轻展开,让那丝滑的质感和光泽完全展现在林薇眼前,“那位先生收到这样的礼物,一定能感受到您独特的心意和非凡的品味。”
“独特的心意”……这几个字像羽毛,轻轻搔刮着林薇那颗摇摆不定的心。她看着那条在柜姐手中流淌着幽蓝光泽的领带,想象着它系在许墨颈间,衬着他含笑的桃花眼和艺术家气质……想象着许墨收到时可能露出的惊喜和欣赏的表情……再对比江屿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和充满怀疑的眼神……
一股混合着报复、虚荣和想要被肯定的复杂情绪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包起来吧。”林薇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异常清晰。她避开了柜姐和苏晴的目光,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住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和那点隐秘的、不该有的期待。
“好的女士!”柜姐的笑容更加灿烂,动作麻利地开票包装。她拿出几种包装纸让林薇选择,当林薇的目光扫过一种印着暗红色、形似唇印的抽象图案包装纸时,苏晴又在一旁夸张地惊呼:“哇!这个包装纸!绝了绝了!性感又神秘!跟这条领带配一脸!许墨收到肯定秒懂!薇薇,就选这个!这才叫惊喜!”
林薇的手指在那张暗红唇印包装纸上停顿了一下。心跳骤然加速,血液似乎都涌上了脸颊。这包装纸的暗示意味太强了,强到让她心惊肉跳。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拒绝,想选旁边那种沉稳的墨蓝色条纹包装。
然而,柜姐适时地微笑着补充了一句:“这款‘烈焰之吻’包装纸是我们品牌为特别礼物专属设计的,非常受欢迎,能完美传递送礼人炽热独特的心意。”
“炽热独特的心意”……这句话,连同苏晴在旁边不断怂恿的“气死江屿”、“让他秒懂”,像魔咒一样缠绕着她。鬼使神差地,在苏晴“就这个!听我的没错!”的催促声中,在柜姐那鼓励和“你懂”的眼神注视下,林薇的手指,最终还是点在了那张暗红唇印的包装纸上。
“用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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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另一端,夜幕低垂,霓虹初上。一家格调清雅、播放着慵懒爵士乐的清吧里,灯光昏黄,营造出一种与世隔绝的私密感。
角落的卡座,江屿与合伙人陈朗相对而坐。水晶杯里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桌面上摊着几份文件,两人低声讨论着公司即将启动的一个关键项目的融资细节。江屿的神情专注而冷峻,修长的手指偶尔点在文件的关键条款上,言简意赅地指出问题。陈朗认真听着,不时点头,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
“老江,风投那边对技术落地的时效性还有疑虑,希望我们能拿出更具体的阶段性成果展示计划……”陈朗翻着文件,眉头微蹙。
江屿端起酒杯,浅啜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清醒。他刚想开口,隔壁卡座突然爆发出的一阵尖锐而肆无忌惮的女声大笑,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粗暴地撕裂了清吧的宁静氛围,也瞬间打断了他的思路。
“哈哈哈哈!真的假的?薇薇真买了?!我的天呐!几万块的领带!还是那个‘烈焰之吻’的包装纸?!!” 那声音高亢刺耳,充满了夸张的惊叹和看戏的兴奋,正是苏晴。
江屿握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随即恢复了平稳。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依旧落在文件上,仿佛那刺耳的噪音与他毫无关系。但坐在对面的陈朗,却敏锐地捕捉到好友下颌线条瞬间绷紧的细微变化。
隔壁的喧哗还在继续,苏晴的声音在酒精的催化下更加响亮和无所顾忌,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穿透不算厚重的隔断,砸了过来:
“哎哟喂!我就说嘛!我们薇薇总算开窍了!早该这样了!给许墨那种懂风情又浪漫的男人花钱,值!至少人家知道哄你开心,把你当女神捧着!哪像某些人,整天就知道板着张冰块脸,好像谁欠他几个亿似的!看着就倒胃口!”
“你是没看见薇薇挑包装纸那个纠结样儿,哈哈,最后还是听了我的,选了那个带唇印的!啧啧,许墨拆礼物的时候,看到这个,还不得美死?秒懂啊!这暗示,够不够劲爆?哈哈哈!”
“要我说啊薇薇,你这一步棋走得太对了!就得让江屿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有点危机感!让他知道,离了他,我们薇薇照样抢手!有的是更懂她、更舍得为她花钱的男人!看他还能不能那么拽!哈哈哈,我都迫不及待想看看江冰块知道后的表情了,肯定比锅底还黑!想想就解气!”
苏晴的声音充满了恶意的快感和一种扭曲的报复心理,仿佛林薇给许墨买昂贵领带、选暧昧包装,是一场针对江屿的、酣畅淋漓的胜利。
陈朗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他担忧地看向江屿,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缓和气氛,或者干脆起身去制止隔壁的噪音。
然而,江屿依旧沉默。
他维持着那个端坐的姿势,目光似乎还停留在文件上,但陈朗知道,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酒吧昏黄的灯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他握着威士忌酒杯的手指,指节因为过度用力,绷得死紧,透出一种毫无血色的、冰冷的白,仿佛要将那坚硬的水晶杯生生捏碎。杯中的冰块,在这无声而巨大的压力下,发出细微的、濒临碎裂的哀鸣。
整个卡座,乃至周围的空气,都因为江屿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极致的、压抑到令人窒息的冰冷气息而凝固了。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下酝酿的、足以摧毁一切的恐怖力量。他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失控的质问,只有那紧握到泛白的指节,和眼底深处翻涌的、足以冰封万物的寒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