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看看这河滩石子，这装灵石髓液的瓶子碎片。”玉闻澜又开口道，“皆是炼化阵法的残留，施阵人想必行色匆匆，没来得及打扫干净。”
“此前有弟子来报，下层集市里开始售卖写着自我提纯类歪理邪说的功法。依本座看，下面这是又想再来一轮强硬的清洗了。”玉闻澜攀着座椅的扶手，话语里没有什么温度。
“这——”周围的长老们都议论起来，“下层因为炼傀一事，刚刚整治完没多久，如今又来一波，底下人会如何想啊？”
“无心之人、无罪之人继续过日子罢了，能作何想？”玉闻澜冷嗤了一声。
“真怕的，就是那些躲在黑暗里，企图乱我圣宗的蛇蝎。既是蛇蝎，肃清便是，这还有异议？”
“这，玉长老是想要奏请宗主圣裁吗？”有位长老带着犹疑开口问道。
“这是必然。此等大事，自然由宗主定夺。”玉闻澜微微颔首，算是给这件事定论了。
“本座在此提及此事，是想提醒各位，事关宗门万年大计，宗主迟早会首肯。请诸位，人在其位谋其事，莫要再在关键时刻逃避责任，只享受弟子供奉，而不为圣宗出力！”玉闻澜言毕，冷冷地扫了一圈众人。
“自是不敢。”众人在这般威压下，都向着玉闻澜一揖，表明了态度。
“还有你，星儿。”玉闻澜单独点了点星儿的名字，“你最近做的荒唐事也太多了些，在去无极渊思过之前，若无必要，就待在圣宗之内。”
“你不要去宗主那里走动，我怕你一去，又平白给他添堵，扰他清修，你可记住了？”
“是。”夕拾装作委屈巴巴的样子，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你们都退下吧，星儿院里的那个铜面奴留下，本座有话单独问你。”玉闻澜招了招手，在场之人都向他一揖，往大厅外走去。
“夕拾——”江然得了命令，站着不敢动，拼命朝擦肩而过的夕拾使眼色。
“自求多福。”夕拾看了看摆了一地的罪证，冲着江然疯狂眨眼，悄声丢了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避不过去了，搞不好今日真要折在这里。”
江然心中焦急，没有抬头去看玉闻澜，直至人走光了，大厅里恢复了安静。
“到本座面前来。”玉闻澜遥遥一唤。
江然纵使万般不愿，还是一步步登上了长老席旁的台阶。
“呃——”
刚走到玉闻澜边上，江然就被一股极大的威压压到单膝跪地。
“长老，弟子不知所犯何罪——”江然拼命直起后背，看向玉闻澜。他的经验告诉他，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怂。
“本座知道你是谁。”可玉闻澜第一句话就引得江然内心大震。
“雨川黎家，黎宇。”玉闻澜语气很轻，掀开了江然脸上的面具。当面具的压迫感消失，坠落在地时，江然一秒握紧了拳。
“广云宗的弟子，位阶还挺高。”玉闻澜深深地看着江然，突然弯起嘴角笑了，“呵，千里迢迢，来我圣宗卧底？”
“不好，这下——”江然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现下的场面，只要说错一句话，他会有什么下场暂且不表，以玉闻澜刚刚的表现来看，他定会因此被拿来大做文章，必然连累广云宗和黎家。
“玉长老的意思，晚辈不明白。”江然立刻收敛了语气，放低了姿态。
“你今日经历了什么，本座都知道。”玉闻澜摆了一个闲适的坐姿，静静看着江然。
“你看看你，一身狼狈，刚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又平白无故被押到了长老院审了一通——”
“哈哈、哈哈哈——”玉闻澜笑了几声，江然的遭遇像是令他开怀的调剂。
“细观你今日的表现，以你的心性能力，只在广云宗做个高阶弟子，领些微薄月俸，属实是广云不知人才可贵。”
“如何，星儿护不住你，你可愿来本座座下，为本座效力？”玉闻澜前倾了身体，凑近江然，对上江然的眼睛。
“……”江然的眉头下意识地锁紧了，玉闻澜的话极其尖锐，像是等着看他在背叛广云宗和保条小命之间做抉择。
“怎么，不相信本座有惜才爱才之心？”玉闻澜摆了个好整以暇的姿势，“本座座下并无弟子，你若愿意，便是首徒。”
“……”江然惊讶于玉闻澜的直白，但也警惕着这直白背后的算计。
“玉长老抬爱了，我何德何能，能做您的弟子——”现下的场合又不允许江然沉默，他只好选了些折中的话说。
“如何不能？”玉闻澜往扶手上一倚，疑惑地嗯了一声，似是不解，“你若因身份介怀，做了本座的弟子，你愿意是谁，便是谁。”
“往昔一切皆随风散，世上再无黎宇，只有你。”
“……”面对玉闻澜的再三邀请，江然依旧没有回答。
虽然他可以听出玉闻澜话语中的诚挚，但他也必须站定自己的立场。
“唉，”此时，玉闻澜不知为何叹了一声，歪了歪头，“本座知道了，你若是因为星儿——”
“本座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成为本座首徒，你要星儿，”玉闻澜顿了顿，带着一种承诺的笃定道，“她便是你的。”
“……”江然闻言，只觉得一口气堵着，又不好发作，可他的表现却被玉闻澜尽收眼底。
“喔？瞧着是已经对她动了情，但又介怀她行事荒唐？”玉闻澜略略思考了一下，以一种过来人给晚辈建议的口吻道，“这有何难，圣宗有的是手段，可以让她，身心都只属于你。”
“左右不过是对心爱之人的占有欲罢了，本座岂会不知，准了你便是。”玉闻澜笑着向江然点头。
江然眉头紧锁，垂下了眸：“玉长老当真是误会了。”
“不是为了她？那——”玉闻澜依旧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若本座没看错，你如今的处境，多半和圣宗的断灵刃脱不开干系。就算不为了谁，你也不愿查清真相，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江然不得不承认，玉闻澜的条件开得一个比一个动人，也一个比一个像饮之即死的毒药。
“晚辈的仇，是命运给晚辈的考验，如何能劳烦前辈？”江然笑着开口，打破了气氛的尴尬，“便如同星儿，美人关，还得晚辈自己闯。”
“呵呵。”玉闻澜看江然的目光换上了非常直接的欣赏和赞同，他击了一掌，夸道，“有骨气，有骨气——不愧是本座看上的人。”
“就是性子还得磨一磨。”玉闻澜敛了笑意，恢复了几分疏离，“太直，太硬，戒心太重。”
“你要知道，以你现在的处境，不背靠一个实力强大的师门，你此生都将再与仙途无缘。”
玉闻澜勾起了一个危险的笑容，说的话又是让江然内心一震。
“你若真能舍得下问道的执念，又何必——”
“兵行险招，行那炼化秘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