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苒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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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欧冶闻那只完好的右眼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他看到斗笠客扶着斗笠边缘的左手,五指正极其轻微地收拢——那不是恐惧的蜷缩,而是猛禽扣紧猎物的前奏!

“杀——!!!”嘶哑的咆哮撕裂空气,拍在机括上的枯手青筋暴起!

轰隆隆隆——!

整个舱室如同被投入沸油的冰块!天花板的绞杀铁网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轰然罩落!墙壁暗格中淬毒的牛毛细针化作一片幽蓝的雾雨!地板裂缝下的倒刺刀丛如同地狱巨口猛然上噬!铜管喷出的毒雾带着刺鼻的甜腥瞬间弥漫!数十双猩红眼瞳的主人从四面八方阴影中暴起,淬毒的兵刃撕裂幽绿的光影,织成一张毫无死角的死亡之网!

时间,在绝对的速度面前失去了意义。

斗笠客的身影消失了。

不是瞬移,是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动作!

绞杀铁网罩落的轨迹中,一道模糊的虚影仿佛融入了铁网的阴影,又像是化作了无数道穿梭于致命缝隙间的风。幽蓝的针雨穿过虚影,却只钉穿了空气和同伴的身体!喷涌的毒雾被一道撕裂空气的锋锐气息瞬间剖开、吹散!脚下上刺的刀丛发出密集的金铁交鸣,火星四溅,却只斩碎了骤然消失的靴影!

噗!噗!噗!噗!噗!噗!噗……

一连串轻微得几乎被机括轰鸣淹没的、如同熟透浆果破裂的声音密集响起。

那二十七双从阴影中扑出的猩红眼瞳,保持着前扑撕杀的狰狞姿态,凝固在半途。每个人的眉心、咽喉或心口,都出现了一个针尖大小的红点。红点迅速晕开,变成一道细如发丝、深不见底的红线。

下一秒,二十七具失去了所有生机的躯体,如同被同时抽掉了提线的木偶,齐刷刷地、无声地向后仰倒。沉重的躯体砸在冰冷黑石地面上的闷响,连成一片沉闷的鼓点,盖过了机括的喧嚣。鲜血从那些细长的伤口中缓缓渗出,汇聚成泊。

天花板的铁网“哐当”一声砸落在地,将几具倒下的尸体罩在网下,扭曲纠缠。喷毒的铜管无力地垂下,细针发射孔冒着袅袅青烟。地上凸起的刀丛沾满鲜血,徒劳地闪烁着寒光。

毒雾被气流彻底驱散。

幽绿的灯火下,斗笠客的身影重新在舱室中央凝聚。他微微低着头,斗笠遮住了所有表情。左手依旧随意地搭在斗笠边缘,仿佛从未移动过。只有搭在腰间断刃刀柄上的右手食指,正极其缓慢地、轻轻拂去刀镡上沾染的一粒微不可察的血珠。断刃仍在鞘中,鞘口连一丝血线都未曾沾染。

二十七个顶尖杀手,二十七具冰冷的尸体。

欧冶闻那只完好的右眼,此刻瞪得几乎要裂开眼眶!扭曲的半边脸因为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而剧烈抽搐,狰狞的疤痕像活物般蠕动。他精心布置二十年,自以为万无一失的诛神杀局,在这非人的速度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不…不可能!”嘶哑的咆哮变成了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他枯爪般的手猛地拍向铁椅扶手另一个更隐秘的凸起——那里藏着最后同归于尽的绝杀!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机括的刹那!

斗笠客动了。

这次的动作清晰可见。他只是极其自然地抬起了扶着斗笠边缘的左手,五指张开,对着欧冶闻的方向,虚空一抓。

不是抓人,是抓向空气中漂浮的、未曾散尽的一缕毒砂粉尘。

嗤——!

细微的破空声!

欧冶闻那只拍向死亡机括的枯手手腕处,凭空出现了一道极细的红线!红线迅速扩大,鲜血如同被压抑许久的泉水猛然喷溅而出!那只枯手齐腕断开,带着喷射的血线,翻滚着砸在冰冷的黑石地面上,手指还保持着前伸的姿态,微微抽搐。

“呃啊——!”迟来的剧痛让欧冶闻发出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嚎,身体因剧痛和失血剧烈痉挛。

斗笠客缓缓放下左手。几粒染血的、铁莲子大小的毒砂正从他指缝间无声滑落,叮叮当当地滚落在黑石地面上,每一粒都沾着欧冶闻的血。

他这才抬起头,斗笠阴影下的目光第一次越过空间的阻隔,落在铁椅上那个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的身影上。那目光里没有胜利的快意,没有复仇的疯狂,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湖般的漠然。

“你的‘神工’,”斗笠客开口,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件久远的往事,“只造出了杀人的凶器。”

他向前踏出一步。仅仅一步,身影却已鬼魅般出现在铁椅之前。两人之间,隔着断手喷溅的血雾。

欧冶闻那只独眼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斗笠,怨毒、恐惧、疯狂交织:“凶器…哈哈…你…你才是…最完美…最凶的…”他的喘息如同破漏的风箱,目光越过斗笠客的肩膀,死死盯着舱壁上某个不起眼的、如同蛇眼的暗纹标记。

斗笠客的手搭在了腰间断刃的刀柄上。他没有拔出刀,只是用拇指极其缓慢地、一寸寸地摩挲着那狰狞的断口边缘,感受着冰冷金属下蛰伏的、欲破鞘而出的杀意。

“玉门关的血,”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该还了。”

欧冶闻那只独眼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疯狂的光彩,完好的半边嘴角咧开一个极端诡异的笑容,嘶吼道:“一起…下地狱吧!!”

他残存的那只手猛地用尽最后力气捶向自己胸口!那件看似普通的黑袍胸口位置,猛地炸开一片暗紫色的腥臭粉末!粉末如同活物般瞬间扩散,带着刺鼻的硫磺与剧毒混合的恶臭,直扑斗笠客面门!粉末之中,更夹杂着数十点寒星——是淬了见血封喉剧毒的碎鳞铁蒺藜!

这是“神工”压箱底的毒砂,沾肤即腐,见血无救!

毒砂与铁蒺藜扑出的瞬间,斗笠客的身影似乎向后飘了一下,又像是根本没有动过。

幽绿的灯火猛烈摇曳!

一道乌沉沉的、几乎融入背景阴影的刀光,仿佛凭空出现!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炫目的轨迹。只有一道极致的“线”,一道斩断一切生机、破开一切障碍的“线”!它从斗笠客腰间起始,划过一道羚羊挂角般无从捉摸的弧,穿透了那片致命的毒砂雾霭,精准地吻上了欧冶闻疯狂嘶吼的咽喉!

噗!

一声极其轻微、沉闷的割裂声。

欧冶闻脸上的疯狂与嘶吼骤然凝固。他那只完好的右眼瞪得滚圆,瞳孔里清晰地映出斗笠下那一片深不见底的阴影。他下意识地抬起残存的左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脖子。

在他的指缝间,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线正迅速蔓延成一条深不见底的峡谷。没有鲜血立刻喷涌,仿佛那道刀光连血液喷溅的生机也一并斩断了。

“…好…”欧冶闻喉咙里发出最后一丝气音,眼神里的光芒如同燃尽的炭火,只剩下灰烬般的茫然和难以置信,“…快…”

他的手无力地垂下。

身体依旧僵硬地挺在冰冷的铁椅上,捂喉的动作凝固成一座丑陋的雕像。唯有指缝间,粘稠发黑的血开始缓慢地、无可阻挡地渗出,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脚下的黑石上,发出嗒…嗒…的轻响。

斗笠客垂下手。断刃不知何时已悄然归鞘,刀柄缠着的布条上,连一丝多余的褶皱都未曾出现。他看也没看那凝固的尸骸,从怀中摸出一个扁平的青铜火折。

嚓。

一点微弱的火星在幽绿的磷光中亮起,映着他斗笠下冷硬的下颌线。

火星落在舱室角落堆积的、沾满油污的破布上。

火焰如同饥饿的野兽,瞬间被点燃,贪婪地吞噬着干燥的布匹、木质的支撑、流淌在地面的粘稠油脂!火舌疯狂舔舐着冰冷的钢铁墙壁,发出噼啪爆响,迅速蔓延开来!

整个铁蛇堡,这座在荒漠中爬行了二十年的钢铁巨兽,从核心开始发出痛苦的呻吟。齿轮发出刺耳的哀鸣,钢铁在高温下扭曲变形。

斗笠客转身,走向来时的甬道。火光在他身后升腾,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扭曲、跳跃,如同即将挣脱束缚的魔影。

厚重的铁门早已关闭死锁,但在那跳跃的火焰映照下,门轴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斗笠客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那道隔绝生死的巨门只是一层薄纸。

就在他距离铁门三步之时,门轴处传来一声刺耳的金属断裂声!

轰——!

沉重无比的铁门带着千钧之力,被内部狂暴膨胀的烈焰和高压猛地向外掀飞!灼热的气浪夹杂着火星和浓烟,如同地狱巨口喷出的吐息,瞬间吞噬了门外的一切!

斗笠客的身影在烈焰浓烟冲出门口的最后一刹,融入了那毁灭的洪流,消失不见。

门外,被气浪掀翻在地、侥幸躲过一劫的盲眼说书人,正挣扎着在沙地上摸索他的破三弦。焦灼的热风卷着灰烬和碎屑,打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

突然,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火焰吞噬了整个堡垒,巨大的钢铁身躯在烈焰中扭曲、坍塌,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如同一头垂死的巨兽在荒漠中翻滚。冲天的火光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盲眼说书人紧紧攥着指尖那冰冷的物件——是半片烧得发黑、边缘扭曲的金锁片。

他干瘪的嘴唇无声地蠕动着,浑浊的眼窝对着那焚天的烈焰,仿佛那火光能穿透永恒的黑暗。

“孤星照命……”嘶哑的低语被淹没在钢铁崩塌的巨响中,只有他自己能听见,“……血光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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