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赵家来客如云,女眷亦是有许多,男女各成一个圈子,禾衣也被侍女引着到了一处园子里,这儿还搭了处戏台子,女眷们可以点戏。
台上这会儿热热闹闹的,看着是已婚妇人私约情郎月下相约的戏码。
禾衣从未看过戏,一时也有些新奇,麦黄更是睁大了眼睛,扯了禾衣袖子小声道:“娘子,咱们徐州城里没有这个呢!怎么还演这些呢!”
禾衣还没说话,身旁一位瞧着已婚装扮的圆脸娘子笑着说:“时下里上京贵妇之间可流行看这个呢,五爷特意请来的名家,这出戏讲的是名桃秋的娘子被迫嫁了个体弱无能的丈夫,婚后不圆满,又被婆家欺辱,命运多舛,后又遇到一体贴男子,两人相识相知,相知相爱,便勇敢与那丈夫和离再嫁的故事。”
虽我朝风气开放,但上京这般流行这戏,妇人们争相观看,也是让禾衣咂舌。
那圆脸娘子又和禾衣闲聊几句,互相说明身份,禾衣便知道她是县令家的儿媳,姓钱,这次婆母生病在家不便来,便由她来了这赵家,她有些话痨, 说着说着,又忍不住道:“你可瞧见赵公子了?生得那叫芝兰玉树,朗月清风,温润如玉,俊美无俦,那般身姿伟岸也不知将来谁家娘子能有幸得之,与他做情人定是十分欢喜的,毕竟他那样温柔。”
禾衣听她口中赞美之词不断,觉得有些好笑,她应和道:“能与赵公子结缘的想来也是京中贵女。”
钱娘子却语带嗔意道:“那可不一定,这讲究的是一个缘分。你瞧台上那俊俏小生,演的便是贵族郎君,温柔体贴,瞧上的不过是已婚的豆腐西施,可瞧上了便是瞧上了,哪管什么身份?”
禾衣对旁人的这些都无兴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管他有没有缘分,也不愿多说,只笑着点头,心里敷衍待之。
钱娘子又忽然小声对禾衣说了句:“若是赵公子那般郎君能如戏中的王郎一般中意我,我也是愿意和离跟了他的。”
禾衣十分惊讶,抬眼就见钱娘子羞红了脸的模样。
许是禾衣的神色太吃惊了,钱娘子抿了下唇,好奇道:“难不成有那般男子追求你,体贴你,你不愿?”
禾衣文文静静的,玲珑剔透的人儿,却是轻声笑着答:“我不会,在我心中无人能比得上我夫君,当初成亲时他赠我白首约,我定是与他不离不弃,相守一生。”
钱娘子张了张嘴,好半晌才讪讪道:“你与你夫君感情甚笃。”她顿了顿,又道:“我也只是说笑罢了,我们还是看戏,戏中王郎待那豆腐西施确实好。”
她如此打圆场,禾衣本该继续附和,可正好台上演的正是那王郎私约豆腐西施,不顾其身份偷香窃玉的戏码,她忍不住说:“那王郎勾搭已婚妇人,我瞧着也就品性卑劣,实算不上光明磊落。”
钱娘子:“……”她心下暗道这陶禾衣可真是不解风情,瞧着如此灵秀之人,怎像块木头一般?偷情这样刺激的戏码,你情我愿你欢愉我舒爽的事,怎就卑劣了?
可眼瞧她提起李齐光之时眼底的柔情,又觉得她不是那般不解风情的人,莫不是一厢爱意尽都给了那李齐光?
这倒是十分难办了。
默然半晌,只余台上咿咿呀呀的声音,伴随着其余娘子议论之声。
钱娘子偷偷看禾衣,只暗叹这琢玉之人本身果真如美玉一般,润泽通透,绰约曼妙,怪不得惹得人瞧在眼里记在心里呢。
她又似不经意地说道:“除却我们女眷这儿有戏看,郎君们那儿也有好戏瞧呢?”
这话引起禾衣注意,偏头看她。
钱娘子便神神秘秘说:“今日有歌伎入府表演歌舞呢。”说到这,她又酸溜溜道,“也不知会不会有哪家郎君席上看中了哪位歌伎带回家的,只盼着不是我夫君便是。”
禾衣眨眨眼,心里对赵霁云原本十分的好印象便打了折扣。
果真是世族子弟出身呢,那淫奢习性是腌进骨子里的,任他性子多温润如玉,那做派还是与小民不同。
钱娘子话锋一转,又说:“不过我倒听说赵公子洁身自好,家中不豢养姬妾歌伎之流,身边也没有通房,在京都算是清流人物呢。”
既是闲聊,禾衣也顺着问了句:“赵公子如今多大了?”
钱娘子挺起胸膛道:“二十有二了呢!”
禾衣忍不住想,这般年纪,又不像是原先夫君体弱才不愿成亲,他家中该是早早替他准备起来才是,那些个世族子弟传闻中是要通房来纾解的,这赵霁云比夫君只小一岁却如此这般,莫不是……身有隐疾?
她低头摸了摸鼻子,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掩饰因着如此猜测而生出的惊讶,又想起赵霁云那日对她道艳羡她与夫君的感情,说他也想要有一房妻室时的神色,似乎……有些苦涩?
陶禾衣立刻惊觉自己或许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钱娘子见陶禾衣低头不语,一时也憋不出话了,只好干巴巴道:“听说赵公子不愿成亲是因着想要寻一知心良人,故耽搁至此。”
禾衣却心道,或许这只是赵霁云掩盖自己身有隐疾的场面话罢了。
但她嘴上婉婉出声:“愿赵公子得偿所愿。”
钱娘子看着她,点点头:“可不是呢。”话说得多了,便有些口渴,她端起茶杯喝水,手却没拿稳,茶杯从手中滑落,眼看就要落到禾衣裙子上。
陶禾衣却翻手稳稳接住茶盏,她抿着唇笑温温的,将茶盏递回给钱娘子。
“……可是烫到了?”钱娘子沉默一瞬,才回过神来,关切问道。
禾衣用帕子擦了擦手背上溅到的水渍,笑着说:“我时常琢玉,手粗糙得很,烫不到什么的。”
钱娘子还是抓过她的手瞧了瞧,见没事才松了口气,只她表情有些古怪的纠结。
又过了会儿,她又坐不住了,忍不住说:“禾娘,我想解手,你陪我去可好?”
禾衣对台上的戏没甚兴趣,便点了点头。
钱娘子找了位侍女问路,便与禾衣出了这园子。
赵家很大,七拐八拐的,竟是走到了男子游乐的园子对面,隔着湖便能瞧见那头在做什么,钱娘子似好奇极了,拉着禾衣偷看。
那头热闹得很,还有舞姬曼妙舞动的身姿若隐若现,配合着吟诗作对的声音。
“那生得极瘦削的青袍男子是何人?瞧着清秀文雅,极是耐看,他身旁那舞姬妩媚妖娆的,媚眼乱抛,瞧着今日是要跟着他走了。”钱娘子指着一人嘀咕。
禾衣看着那边,却没吭声,那是李齐光。
她虽信任夫君品性高洁,可见他与其他女子相处甚亲密,心中难免泛酸,娴静面容都淡了几分。
钱娘子暗暗观察着,又道:“禾娘,你且在这等等我,我去去就来。”
陶禾衣嗯了一声,知晓她是说茅房在不远处,点了点头。
钱娘子走了,麦黄忍不住了:“娘子,二爷怎和其他人一般玩歌伎呢!”她跺了跺脚,显然生气得很。
禾衣见她如此倒是笑了,轻声说:“不过是在外的一些应酬罢了,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麦黄还是气鼓鼓的,两只眼睛盯着对岸,禾衣也没再吭声,视线不自觉也看着对岸,见李齐光很快又从岸边离去,她看不见他的身影了,心里生出些闷闷的心情,不自禁抬腿往前迈了一步。
不承想前几日下过雪,岸边湿滑不已,她脚下一个不注意,脚踝忽然一疼,整个人就往下滑去。
麦黄正盯着对岸呢,没注意身旁的人,等她余光扫到,便见禾衣已经落水,她大骇,惊呼声:“娘子!”
冰冷的水淹过禾衣口鼻,她呛了口水,这瞬间,除了麦黄一声惊喊,她仿佛听到了赵霁云的声音。
“嫂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