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最后直到合同签完,她也只吃了一点那块慕斯。
傅暨臣就坐在她对面,西装革履,气宇轩昂,从发梢到鞋底,整齐体面的一丝不苟。
整个人却是极其随意松弛的,将她所有细微的、一闪而过的神情尽收眼底。
梁颂薇看着合同上的条款,心尖都在颤,“为什么?”
“你不是需要钱吗?”傅暨臣眉目锋锐,令人不敢直视,“恰好我也需要你。”
梁颂薇稍稍低眼,“需要我做你的情人吗?”
“你为什么会这样看?”
他招手,侍酒师走近,向两人示意问好后,欠身用两手轻轻拿起那瓶路易王妃水晶金银匠香槟,缓缓将酒水续进了笛型杯中。
傅暨臣问她,“为什么就不能是我给我女朋友零花钱?”
梁颂薇轻微蹙眉,“如果是男女朋友,不会需要合同。”
“可是,你跟我之间没有感情基础,我无法管束你的心,所以只能依赖合同,来管束你这个人了。”
梁颂薇闻言沉默了许久,再抬眸看他时,眼神不复躲闪,“暨臣哥,你跟衍章哥是表兄弟,他如果知道了,你们是要……”
“这个不用你操心。”傅暨臣再次让她看合同,“你只要答应了这些条件,一年一千二百万。有了这笔钱,你现在面临的那些困难都不将再是困难。”
梁颂薇手拿甜品叉,有一下没一下地叉着面前那块慕斯。
傅暨臣显出几分不耐烦来,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香槟,“你还在犹豫什么?”
“……”梁颂薇吞吞吐吐,“能不能,让我考虑几天?”
“不能。”傅暨臣抬手看了一眼劲瘦腕骨上的百达翡丽,“五分钟考虑好,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五分钟?”梁颂薇下意识又看向合同。
这一千二百万无疑是非常诱人的。
她爸爸躺在ICU每个月要开销七十多万;她还想请个保姆帮她姑姑分担照顾她爷爷奶奶的重任;她弟弟的小提琴兴趣班、一对一外教她也不能给他停掉……她自己也还要上学。
她的这个专业——图书馆学,就业面其实是非常窄的。
从前她父母在世时,她可以不用考虑那么多,凡事都可以顺着自己的心意来。
曾衍章也支持她。
有人给她兜底。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得更加努力,读研读博,才有可能找到工作。
而傅暨臣给她的合同上,期限是三年,三年算下来能有三千六百万,除去每年必要的花销,她最后还可以余额好几百万,应该还能够他爸爸第四年的治疗费用。
而那时她大学也刚好毕业了,实在不行她还可以去做不要求专业和学历的工作,比如外卖员、导购、服务员等等。
但这合同上有一条她暂时做不到,那就是要求她立即跟曾衍章断绝往来。
她又将合同快速浏览了一遍。
她想签这个合同,唯一觉得对不起的,也只有曾衍章了。
梁颂薇想了想,指着第一条跟傅暨臣商量,“暨臣哥,这点能不能宽限一下?你也知道的,衍章哥他在国外,有政治任务,我如果贸然提出分手,我怕他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耽误了他的前程。我想……在他回国前夕我再跟他提分手,可以吗?”
“你耍我呢?”
“不是。”梁颂薇给他解释,“暨臣哥放心,我绝不会再跟衍章哥继续下去的,我不能拖累了他。”
曾衍章的母亲傅韵则在她妈妈安葬后就跟她谈过话,希望她可以和曾衍章分手。他们曾家就曾衍章一棵独苗,曾衍章必须要有更好的前途。
他的婚姻事关家族荣耀,必须要有门当户对的结亲对象。
梁颂薇平静地说,“我有自知之明,我家如今门庭衰落,只会成为负担。”
极度悲伤过后的她,没有了父母羽翼的遮蔽,她逼自己变得清醒。
她不想让自己成为任何人的负担。
“可是暨臣哥,三年,这期间你要是结婚有家庭了,我该怎么办?”
她其实也是去了华京上大学后,才知道傅暨臣有个指腹为婚的对象,虽然两人好像不怎么亲近。
“我不会结婚,我说到做到。”他又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上的走针,“五分钟要到了。”
傅暨臣其实也没怎么动面前的食物,他靠着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梁颂薇抿唇,“我没有问题了。”
傅暨臣的手边放着一支万宝龙全球限量的钢笔,他拿起钢笔取掉笔帽,唰唰唰在甲方落款处写上了他的名字,然后将钢笔放在合同上,一起推给梁颂薇。
梁颂薇盯着他的签名有片刻地出神。
他的字写的很好看,跟他的人一样,锋芒毕露。
梁颂薇不再犹豫,在他的签名下,乙方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的字,匀称秀逸。
一者张扬,一者婉约。他俩的字放在一起,倒也赏心悦目。
直到看见她最后一笔落定,傅暨臣唇边才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他举杯向她。
梁颂薇也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
梁颂薇其实从小就怕傅暨臣,因为他跟曾衍章不一样,他浑身一股倔强劲,一股无赖劲,眼高于顶,目中无人,一见她动辄就要损她两句。
虽然梁颂薇顶多只有在寒暑假才会见他几面,尤其是在他去斯坦福商学院攻读MBA之后。
再加上那时曾衍章的外公外婆,也就是傅暨臣的爷爷奶奶,二老也被接去了华京。因此从那时起,她跟傅暨臣一年几乎只能见到一次。
因为傅暨臣只要来誉宁看曾衍章,曾衍章都会带着她。
她那时候还觉得他们表兄弟俩感情挺好的。
算了,梁颂薇不愿去想复杂了。
现在只有金钱能拯救她。
她内心数种情绪纠缠。
紧张,却又如释重负。
她手上捏着傅暨臣给她的那张卡,卡里的一千二百万令她手心里都是汗意。
她多喝了几杯。
平常滴酒不沾的人,喝到脸发烧,看人都有重影。
傅暨臣搂住了她的腰,低沉的声音带着蛊惑,“跟我走。”
可能是因为她太晕乎了,软得一塌糊涂。傅暨臣摁着她××的那一刻,她疼得浑身一凛,终于有了几分清醒。
傅暨臣掐着她的下巴问她,“我是谁?”
她的泪水夺眶而出,用力推他坚硬如铁的胸膛,“不要了!我不要了!”
她已经将自己灌醉,却仍旧无法接纳这一刻带给她的恐慌。
他将她两手拧住,不管不顾,再次咬牙问她,“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