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全市英语竞赛还有三天,盛夏的热浪裹着蝉鸣扑在教室的玻璃窗上,连吊扇呼呼转动的风都带着灼人的温度。高三(一)班的氛围却比这天气更焦灼,尤其是讲台前英语老师抱着一沓模拟卷进来时,整个教室的空气都像是被拧紧了的发条。
“这是最后一套冲刺卷,难度和竞赛真题持平。”英语老师将卷子往讲台上一放,目光精准地扫过教室斜对角的两个身影,“江熠,林溪,你们俩这次可得好好比一比,别让外校的尖子生抢了风头。”
话音落下,教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哄笑。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人是年级里的“瑜亮之争”——江熠常年霸榜第一,林溪咬着第二的位置死死不放,尤其是英语单科,两人更是得难分难解。上一次月考,林溪以零点五分的微弱优势险胜,江熠冷着脸三天没理人,连每天载林溪上学的单车,都故意骑得颠三倒四。
卷子发下来,林溪指尖刚触到纸页,眉头就轻轻蹙了起来。
开篇的听力部分标注着“含多地区口音”,阅读题全是晦涩的学术期刊节选,连完形填空里的生僻词都多到扎眼。他抬眼,视线越过过道,精准地撞上斜后方江熠的目光。对方正翻着卷子,长眉微挑,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眼神里的挑衅,几乎要溢出来。
林溪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他攥紧笔杆,暗暗磨牙。不就是几道破题吗?江熠能搞定的,他凭什么不行?
听力音频开始播放,教室里瞬间静得只剩下耳机里的电流声。前两道是标准的美式发音,林溪听得得心应手,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地记下关键信息。可第三题刚响起,他的手就顿住了。
浓重的苏格兰口音像是裹着糖浆,语速快得像是机关枪,那些连读和省略音,听得他头皮发麻。他屏住呼吸,耳朵几乎要贴在耳机上,可还是有两个关键词模模糊糊,抓不住准确意思。
慌乱间,他又忍不住抬眼去看江熠。
对方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落在他挺直的侧脸上,睫毛垂着,笔尖在试卷上流畅地移动,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那副有成竹的样子,像一刺,狠狠扎进林溪的心里。
他咬着下唇,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可脑子里乱糟糟的,后面的听力题做得磕磕绊绊,连原本擅长的细节题都错了两道。
听力部分结束的提示音响起时,林溪几乎是虚脱般地摘下耳机,手心全是冷汗。他偏头看向窗外,香樟树的叶子被晒得蔫蔫的,心里也跟着沉甸甸的——光是听力这一项,他恐怕就被江熠甩开了一截。
“慌什么?”
冷不丁的,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溪猛地回头,撞进江熠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半边身子倚在他的桌沿,手里转着一支笔,眼神里带着几分嘲弄:“不就是个苏格兰口音吗?至于吓成这样?”
“要你管!”林溪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我乐意慌,关你屁事?”
江熠低笑一声,俯身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林溪的耳廓,带着淡淡的雪松味:“我是怕你输得太惨,到时候哭鼻子,还要我哄。”
“谁要你哄!”林溪的脸瞬间涨红,伸手去推他,“江熠你离我远点!别影响我做题!”
江熠顺势握住他的手腕,指尖的温度烫得林溪一哆嗦。他正要发作,就听江熠慢悠悠地说:“苏格兰口音的诀窍,是抓重音。那些连读的词,重音都在第一个音节上,你别死抠单个词的意思,要听整句的语境……”
他的声音很低,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在林溪的耳朵里。林溪僵在原地,手腕被他握着,温热的触感透过校服布料传过来,烫得他心口发麻。
这家伙……明明是死对头,为什么要告诉他解题技巧?
不等他想明白,江熠已经松开了手,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又挂上了那副欠揍的笑容:“免费教学,不用谢。不过竞赛的时候,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说完,他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留下林溪一个人愣在原地,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嗓子眼。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江熠的温度。他咬了咬唇,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的、甜的、涩的,搅在一起,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深吸一口气,林溪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放回试卷上。有了江熠的提点,后面的笔试部分,他做得格外顺畅。阅读题里的学术文章,他不再死磕生僻词,而是抓段落主旨;完形填空靠着上下文语境,很快就理清了逻辑。
最后一道作文题,是关于“人工智能对未来教育的影响”的议论文。这正是林溪上周熬夜查过资料的话题,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笔尖就在纸上流淌起来。论点鲜明,论据充分,连句式都用得格外精巧,带着几分少年人的锐气和通透。
写完最后一个字,林溪抬头看了看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交卷。他放下笔,伸了个懒腰,无意间又看向江熠的方向。
对方已经写完了,正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养神,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林溪看着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其实江熠这家伙,长得还挺好看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
林溪甩了甩头,暗骂自己没出息。江熠是死对头,是他要超越的目标,怎么能觉得他好看?
交卷铃声响起,两人几乎是同时起身,并肩走向讲台。擦肩而过的瞬间,江熠的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声音压得极低:“作文别写得太死板,上次你那篇议论文,论据太单薄了。”
林溪的脚步顿住,转头瞪他:“要你管!我写得比你好!”
江熠挑了挑眉,没反驳,只是将试卷放在讲台上,转身走出了教室。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落在他的背影上,挺拔得像是一株青松。
林溪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火气又冒了上来,却又隐隐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下午自习课,英语老师抱着批改好的试卷走进教室,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这次模拟考,咱们班又创了新高!尤其是江熠和林溪,总分一模一样,并列年级第一!”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同学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两人,带着满满的惊叹。
林溪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看向江熠。对方正坐在座位上,指尖轻点着桌面,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眼神里却没有多少意外,仿佛这个结果早就在意料之中。
“不过啊,”英语老师话锋一转,故意卖了个关子,“两人的强项不一样。江熠的听力和完形是满分,林溪的阅读和作文是满分。这可真是针尖对麦芒,难分高下啊!”
林溪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虽然总分一样,但作文和阅读是他的强项,这就意味着,只要他把听力的短板补上,就一定能超过江熠!
他抬眼看向江熠,正好对上对方投来的目光。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像是有火花噼里啪啦地炸开。江熠的眼神里带着挑衅,林溪的眼神里带着不甘,无声的较量,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放学铃声响起,林溪收拾好书包,刚走出教室,就被江熠拦住了。
对方斜倚在单车旁,夕阳的金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他看着林溪,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听力部分,下次想赢我,得多听点冷门口音。我这儿有份全球各地英语口音的资料,要不要?”
林溪的心里一动,嘴上却硬得很:“谁要你的资料!我自己能找!”
“哦?”江熠拖长了语调,眼神里的笑意更深了,“你找的那些,肯定没我的全。我这份,可是我爸从国外带回来的,连非洲的土著英语口音都有。”
林溪的脚步顿住了。
非洲土著英语口音?他连听都没听过。
看着林溪犹豫的样子,江熠低笑一声,将单车的车把往他面前一递:“上车。资料在我家,要不要,你自己选。”
林溪看着那辆熟悉的山地车后座,心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小人说:“别去!江熠肯定没安好心!他是想趁机嘲笑你!”
另一个小人说:“去啊!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拿到资料,就能超过他了!”
纠结了半晌,林溪咬了咬牙,一把抓住车把,抬腿坐上了后座,语气依旧硬邦邦的:“我只是去拿资料,不是想蹭你的车!”
江熠低笑出声,脚下轻轻一蹬,单车便滑了出去。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风从耳边吹过,带着香樟叶的清苦气息。林溪攥着江熠的衣角,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后背,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他看着江熠的后脑勺,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其实,坐死对头的单车后座,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
林溪甩了甩头,暗骂自己没出息。他可是要超过江熠的人,怎么能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单车驶过洒满金光的柏油路,蝉鸣依旧聒噪,像是在为这场未完的较量,奏响热烈的序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