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寻用通讯器联系老鬼。
信号很糟糕，杂音很大，但还能勉强通话。
“老鬼，我是林寻。我和‘守望者’的人在一起，他们愿意。”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老鬼冰冷的声音：“你相信他们？”
“不相信，但需要。”林寻实话实说，“仪式提前触发了，我们没时间单独行动。他们有装备，有信息，有进入镜像层的方法。”
“他们也有背叛队友的前科。”老鬼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三年前，在‘废弃医院’副本，陈烈为了拿到S级评价，把整个队伍当诱饵，只有两个人活下来。其中一个是我徒弟。”
林寻心脏一沉。他猜到有旧怨，但没想到这么严重。
“我知道你有理由不信任他们。”林寻尽量保持冷静，“但现在的情况是，如果我们不，所有人都会死。包括苏晴，包括你，也包括你徒弟可能还残留的……任何东西。”
通讯器那头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良久，老鬼开口：“他们在哪里？”
“2号楼地下室的备用安全屋。陈烈在检查其他锚点，林晓玲在这里，张铁在调试破界仪。”
“让林晓玲接电话。”
林寻把通讯器递给林晓玲。女医生接过，表情复杂：“老鬼，好久不见。”
“你还有脸见我？”老鬼的声音冷得像冰，“当年在医院，你明明可以阻止陈烈，但你选择了沉默。”
林晓玲闭上眼睛：“那时候我刚刚失去父母，陈烈给了我一个复仇的机会……我承认我错了。但这三年来，我一直在弥补。我救了十七个玩家，其中五个是你认识的人。”
“救一百个也抵不上小飞的命。”
“我知道。”林晓玲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也不求你的原谅。但今天，我们需要彼此。吴明的仪式一旦完成，整个小区都会变成‘诡源’的养料，包括小飞可能还残留的意识碎片——如果他还以某种形式存在的话。”
通讯器那头又沉默了，这次更久。
苏晴的声音了进来：“老鬼，我查看了‘守望者’这三年的行动记录。他们确实救了很多玩家，而且……他们在寻找‘意识复苏’的方法。这可能和他们想进入镜像层有关。”
老鬼终于开口：“……你们想从镜像层得到什么？”
林晓玲松了口气，老鬼愿意谈，就是转机：“我们得到情报，镜像层深处有一个‘记忆库’，保存着所有被副本吞噬者的意识备份。我们想找到小飞的备份，尝试用我们的技术……让他‘回来’。”
“荒唐！”老鬼吼道，“意识备份只是数据，不是真人！就算你们复原了，那也只是个有他记忆的仿制品！”
“但如果连仿制品都没有呢？”林晓玲反问，“如果你连再次听到他声音的机会都没有呢？老鬼，你收集了三年资料，建了这个安全屋，不也是为了‘可能性’吗？”
通讯器那头没有声音，但林寻听到了沉重的呼吸，像受伤的野兽。
终于，老鬼说：“……你们想怎么？”
林晓玲快速说明计划：“我们需要在七个锚点中选择三个进行破坏，打乱仪式节奏。同时，我们用破界仪强行打开通往镜像层的通道，进入控制核心。但破界仪需要外部掩护，而且打开通道的瞬间会引发规则反噬，需要有人吸引火力。”
“让我猜，吸引火力的任务交给我们？”
“不。”林晓玲说，“陈烈会亲自带队吸引火力。你们只需要在通道打开后，守住入口，防止它被规则修复关闭。这个任务也很危险，但至少不是送死。”
老鬼思考了几秒：“苏晴留下守安全屋，我和林寻去守通道入口。但有个条件——进入镜像层后，我们要全程一起行动，我不接受分兵。”
“可以。”林晓玲同意，“陈烈也不会同意分兵，在那种地方分散等于自。”
“最后一个问题。”老鬼说，“你们找到吴明了吗？他既然是‘锁’的祭品，应该已经被镜像侵蚀了，但以觉醒者的能力，可能还保留部分意识。”
林晓玲的表情变得古怪：“我们找到了他，但他……状态很特殊。”
“什么意思？”
“他把自己锁在物业办公室里，外面布下了七重规则封印。我们进不去，但他偶尔会传出信息。”林晓玲调出一段录音，“这是昨天凌晨收到的。”
录音里传来吴明的声音，但断断续续，像是信号极差的对讲机：
“……仪式……不可逆了……但我留下了……钥匙……在电梯井……最深处……找到它……就能……”
声音到这里中断，只剩下沙沙的杂音。
“钥匙？”林寻皱眉，“物业志里提到过‘钥匙’，但没说具体是什么。”
“我们也不知道。”林晓玲摇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吴明在失去意识前，留下了某种反制手段。他可能预料到仪式会失控。”
林寻脑中灵光一闪，从怀里掏出那本物业工作志，快速翻到最后几页。在最后一页的背面，有一行用铅笔写的、几乎看不见的小字：
“钥匙在负一层之下，B3层的镜子背面。但要拿到钥匙，必须先解开七个锚点的谜题——每个谜题的答案，都是对规则的‘错误理解’。”
他念出这行字，林晓玲的眼睛立刻亮了。
“七个锚点的谜题……这和我们之前的推测吻合！”她快步走到地图前，“看，七个锚点的位置，如果连起来，是一个倒置的七芒星。每个顶点对应一个符号，也对应一个‘规则误解’。”
她指着“门”的位置：“门卫老张，他的执念是‘看守门户’，他认为规则就是‘禁止任何人进出’。但真正的规则应该是‘在正确的时间为正确的人开门’。”
又指向“影”：“那个老太太，她总在夜里游荡，害怕自己的影子。她觉得影子会吞噬她，但影子只是光的缺失，真正的恐惧应该是‘失去光’。”
林寻接上思路：“所以每个锚点的解脱条件，其实是对应规则的‘正确理解’？我们要做的不是强行破坏，而是‘纠正误解’？”
“对！”林晓玲兴奋起来，“吴明留下了完整的解法！他早就预料到仪式会失控，所以提前埋下了纠正的方法！只是他自己也成了祭品，无法执行！”
通讯器里传来老鬼的声音：“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就不需要强行破开通道了。我们可以通过纠正锚点，让仪式自然逆转，安全进入镜像层。”
“但时间呢？”苏晴的声音传来，“纠正七个锚点需要时间，而仪式只剩不到一个半小时了。”
林寻快速计算：“我们可以分头行动。陈烈他们已经确认了四个锚点的位置和祭品身份，我们可以同时处理这四个。剩下的三个，等进入镜像层后再解决。”
“同意。”林晓玲说，“我这就联系陈烈，重新制定计划。”
她开始作通讯设备，林寻则继续研究志。在最后一页的夹层里，他又发现了一张折叠的纸。展开后，是一张手绘的电梯井结构详图，上面标注了一个隐秘的通道，从负一层直通B3层。
而在B3层的位置，画着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后面，标注着两个字：
“心钥”
“心钥……”林寻喃喃道，“不是物理钥匙，是某种……概念性的钥匙？”
就在这时，王磊所在的意识投射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
林晓玲脸色一变：“不好！镜像空间出现剧烈波动！王磊有危险！”
屏幕上，镜像空间的影像剧烈扭曲。可以看到李晓雨身边的那个镜像寄生体突然暴走，身体膨胀变形，伸出无数触手般的手臂，将李晓雨和王磊的意识体同时缠住。
王磊的身体在平台上开始抽搐，七窍开始渗血。
“他要被拖进去了！”林晓玲冲向控制台，“必须强行断开连接！”
“等等！”林寻拦住她，“你看屏幕！”
屏幕上，尽管被触手缠住，王磊的意识体却伸出手，轻轻抱住了李晓雨。他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声音被机器的杂音扰，听不清。
但可以看到，李晓雨原本空洞的眼睛里，逐渐恢复了神采。她看着王磊，眼泪滑落。
镜像寄生体发出愤怒的嘶吼，身体开始崩解。那些触手寸寸断裂，化作黑色的雾气消散。
“他成功了……”林晓玲难以置信，“他找到了正确的‘理解’……他让李晓雨想起了真实的情感，打破了镜像的模仿……”
屏幕上，王磊和李晓雨的意识体紧紧相拥，然后同时化作光芒，从镜像空间消失。
几秒后，平台上的王磊停止抽搐，缓缓睁开眼睛。他脸色苍白，嘴角还有血迹，但眼中有着释然的光。
“她……她解脱了。”王磊虚弱地说，“她让我转告大家……‘镜’的谜题答案是……‘镜子映出的不是真实，而是观看者的内心’。”
话音刚落，整个地下室剧烈震动起来。墙壁上的符文纸无风自动，发出明亮的光芒。
“第一个锚点破解了！”林晓玲看着监控数据，“仪式进度下降了！从72%降到了65%！”
震动持续了十几秒才停止。通讯器里传来陈烈急促的声音：“发生了什么？我这边监测到仪式强度突然减弱！”
林晓玲快速解释情况。陈烈听完，果断下令：“计划变更！所有人，分头破解已知的锚点！夜莺，你带林寻去处理‘影’；铁锤，你跟我去‘门’；老鬼，你们负责‘锁’——吴明那边的情况你最了解！”
老鬼回应：“可以，但我们需要吴明的具置和封印详情。”
“资料马上传给你。”陈烈说，“记住，我们只有一小时。一小时后，无论结果如何，所有人到3号楼电梯井。如果仪式进度能降到50%以下，我们就能安全进入镜像层；如果不行……就只能强行破界了。”
通讯结束。
林晓玲开始整理装备：“林寻，我们得走了。‘影’的锚点在4号楼，那个老太太只在午夜出现，但现在仪式异常，她可能提前活动了。”
林寻点头，看向王磊：“你留在这里休息，恢复体力。”
王磊挣扎着坐起来：“不，我和你们一起去。小雨解脱前告诉我……老太太的执念和她孙子有关，她孙子……是我大学同学。”
林寻和林晓玲对视一眼。
“那就一起。”林晓玲扔给王磊一件防护背心，“但别拖后腿。”
三人离开地下室，重新回到地面。
外面的景象更加诡异了。暗红色的光芒笼罩一切，雾气中的人影更多了，但他们不再僵硬地移动，而是开始做出各种常行为——有的在“散步”，有的在“遛狗”（虽然手里只牵着空气），有的坐在长椅上“看报纸”。
整个小区，就像一个正在慢放的家庭录像，温馨又恐怖。
“仪式的侵蚀已经进入第二阶段。”林晓玲低声说，“NPC开始模拟生前的行为模式，试图营造‘正常’的假象。再过一会儿，他们就会开始邀请我们‘加入’。”
仿佛印证她的话，一个“散步”的老头转向三人，露出和蔼的笑容：“年轻人，要一起散步吗？今天的天气……很不错。”
他的眼睛是全黑的，没有瞳孔。
“别回应，别对视，继续走。”林晓玲加快脚步。
但更多的NPC围了过来。他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每个人都带着常的表情，说着常的话语，但组合在一起就成了最诡异的画面：
“来我家吃饭吧……”
“要下棋吗？”
“孩子，你长得真像我孙子……”
“帮我看看这封信……”
声音层层叠叠，像水般涌来。林寻感到大脑开始眩晕，那些声音仿佛有魔力，让人不由自主想要回应。
王磊突然开口：“张？”
所有声音瞬间停止。
NPC们齐刷刷地看向王磊。人群中，一个穿着碎花衬衫的老太太缓缓走出来。她和其他NPC不同，手里真的牵着一个孩子——那是个大约五六岁的男孩，但男孩的脸色青白，眼睛闭着，明显不是活人。
“小磊？”老太太的眼睛恢复了片刻清明，“是你吗？你看到我家小伟了吗？他说去楼下玩，一直没回来……”
王磊的眼泪涌了出来：“张，小伟他……三年前就去世了。车祸，记得吗？”
老太太的表情凝固了。她低头看看手里的“孙子”，那个男孩开始融化，变成一滩黑色的液体，从她指缝间流走。
“去世了……对……他去世了……”老太太喃喃自语，“我每天都等他回家……等他叫我……”
她的身体开始发光，那是温暖的、柔和的白色光芒。周围的NPC在光芒的照耀下，像阳光下的雪一样开始消融。
“谢谢你，小磊。”老太太露出真正的、慈祥的笑容，“我终于可以……去陪他了。”
光芒爆发，然后收敛。老太太消失了，原地只剩下一件碎花衬衫，轻轻飘落在地。
第二个锚点，破解。
仪式进度：58%。
暗红色的光芒减弱了一些，雾气也开始变淡。NPC们停止围拢，恢复成僵硬的移动状态。
林晓玲长出一口气：“两个了。还差五个。”
通讯器里传来陈烈的声音：“‘门’破解成功！进度降到52%！”
然后是老鬼的声音：“我们到物业办公室了。吴明的封印很麻烦，但苏晴找到了破解方法——需要同时按下七个特定按键，对应七个锚点的符号。我们这边需要人手。”
林晓玲立刻说：“我们马上过去！”
三人向物业办公室狂奔。
途中，林寻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他停下脚步，看向3号楼的方向。在六楼的某个窗户后，他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影。
一个年轻女孩的身影，马尾辫，白衬衫。
像极了林溪。
但那身影一闪即逝，仿佛只是幻觉。
“林寻？”王磊回头叫他。
林寻摇摇头，压下心中的不安：“没事，继续走。”
他告诉自己，那只是仪式制造的幻觉，是读取了他记忆后的恶意模仿。
但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问：真的吗？
如果妹妹真的在这个副本里呢？
如果她一直在某个角落，看着他呢？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也让他更加坚定。
无论前方是什么，他都要走下去。
直到找到答案。
直到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