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苒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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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光和七年,正月初一。

这是我被困在小院的第四十七天。哑仆送来年糕时,在托盘下压了片柏叶——洛阳旧俗,新年柏辟邪。我捏着那片墨绿的叶子,忽然想起原主张角的记忆:钜鹿的除夕,母亲会把柏枝编成环,挂在土屋门头,说这样瘟神就不敢进门。

可瘟神从来不是从门进来的。

午后,院墙外传来孩童的嬉闹和爆竹声——世家子弟在玩“竹爆”,把竹节扔进火里,听那噼啪的炸响取乐。而一墙之隔的贫民窟,此刻应该正为一口黍米粥发愁。年节对穷人是道坎,要缴“岁钱”,要备“祭礼”,实在拿不出的,就只能当掉最后一件棉衣。

你:(推开窗,对哑仆比划)能弄到酒吗?

哑仆浑浊的眼睛看了我很久,点点头。傍晚他回来时,不仅带了壶浊酒,还有一小包碾成粉的朱砂——画符用的朱砂。

我盯着那包鲜红的粉末,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怀里的护符。原主张角画符时,是不是也这样?把某种无望的希望,寄托在一笔一画里?

夜深时,我开始做一件疯狂的事。

用朱砂兑酒,在房间地面上画洛阳城的简图。不是现在这个被高墙分割的洛阳,而是我想象中的洛阳:水渠像血脉一样连通每个坊,粮仓均匀分布,医馆设在贫民窟最近处…

画到西市那口井时,朱砂用完了。我盯着那片空白,忽然听见极轻的叩门声。

不是院门,是卧房的门。

你:谁?

门被推开一条缝。进来的是个完全陌生的人——二十出头,脸色苍白得像久不见光,穿着一身过于宽大的葛布衣,但腰杆挺得笔直。

陌生人:(反手关门,动作轻得像猫)张先生,在下贾诩,武威人。

贾诩。这个名字像针扎进脑海。那个后来被称为“毒士”、算无遗策的贾诩,现在应该还是个在洛阳等待察举的寒门子弟。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动声色地把脚边的朱砂图往阴影里挪)贾先生走错门了吧?

贾诩:(微笑,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没错。我是来替曹议郎传话的——他问,张先生那卷《太平经》,改好了吗?

我后背一凉。他怎么会知道我在重写经书?哑仆是聋哑人,这屋子也没有窗户对着书房…

除非,这房间有我不知道的窥孔。

你:曹议郎想要?

贾诩:不,他让我告诉您,烧掉比较好。纸过手会留痕,痕过目会留影。而有些人…(他顿了顿,声音更轻)正在找您的“影”。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放在桌上。我展开一看,浑身血液都凉了——这是官府新发的海捕文书,上面画着我的画像,还有一行触目惊心的字:“擒获者,赏千金,封亭侯。”

画像很传神,连眉间那道因长期蹙眉形成的细纹都画出来了。这绝不是凭记忆能画出的。

你:谁在找我?

贾诩:(竖起三手指)第一,王司徒。他叔父死后,王家需要一个交代。第二,中常侍张让。您那“苍天已死”的传言,已经传到陛下耳朵里了。第三…

他放下第三手指。

贾诩:太平道内部。钜鹿那边传来消息,您的二弟张宝,正在召集各方渠帅,说要“迎天师归位”。

我闭上眼睛。原主记忆里那些模糊的面孔突然清晰起来:张宝的急躁,张梁的怯懦,还有各地渠帅那些混杂着野心和虔诚的眼睛。如果我现在回去,等待我的不是黄巾起义的领袖位置,而是一个早已编织好的牢笼——由我的“兄弟”和“信徒”编织的牢笼。

你:曹什么态度?

贾诩:(第一次露出真实的表情——一种近乎欣赏的玩味)曹议郎说,笼中之雀有三种下场:被主人玩腻了掐死,被猫叼走,或者…自己啄开笼门。

他走到我画的朱砂图前,蹲下细看。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在那片鲜红的“水脉”上,诡异得像血。

贾诩:张先生画的这个城…很有意思。但您忘了一件事。

你:什么?

贾诩:(手指点向皇城位置)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可舟本身,也是木头做的。

他说完就起身离开,像来时一样无声无息。门关上后,我盯着地上那滩朱砂,忽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我想改变洛阳的水系,但洛阳真正的“水源”,是皇城里那个只知道卖官鬻爵的皇帝。

而木头做的舟…是会烂的。

正月十五,上元节。

哑仆送来的饭食里多了颗元宵,糯米包的,糖馅流出来,甜得发腻。我吃的时候,听见墙外传来巨大的喧嚣——是皇城方向。

爬上院中那棵老槐树,勉强能从墙头看见一角天空:无数孔明灯正缓缓升起,像一群发光的幽灵漂浮在洛阳上空。最大的那盏灯上,分明画着龙纹。

天子与民同乐。史书会这么写。

下树时,我在树上摸到一道新鲜的刻痕。不是刀刻的,是指甲反复划出来的,很深,很深。借着月光辨认,是四个字:

“勿饮井水。”

字迹边缘还沾着一点暗褐色的东西,凑近闻,有铁锈和…淡淡的腥气。

当夜我做了第二个梦。

梦见自己站在井边,井里没有水,只有无数双向上伸的手。那些手我认得:铁匠李生满老茧的手,鲁椿独臂的手,织工王被梭子磨出厚皮的手。它们抓着井壁,指甲崩裂,却还在向上爬。

然后井水突然涌上来,不是清水,是鲜红的、黏稠的血。血水里浮起一张张脸:王管事、曹、贾诩…还有我自己。

醒来时天还没亮。我冲到井边——院子里有口小井,平时哑仆打水用。打上一桶,凑到鼻尖闻。

没有异味。

但当我用手指蘸水,在石台上写字时,水迹后,留下了一层极细微的红色粉末。

朱砂。

有人在井里投了朱砂。量很少,不足以致命,但长期饮用会慢慢沉积在体内,让人精神恍惚,产生幻视——就像那些“见鬼神”的方士。

我忽然想起原主张角晚年的记载:“角病,见黄天立于庭,遂狂。”史家说他装神弄鬼,可如果…他是真的“见”到了呢?

正月二十,哑仆死了。

死得很安静。早上我没等到送饭,推门出去,看见他倒在井边,手里还握着水桶的绳子。脸色发青,嘴唇却是诡异的鲜红——朱砂中毒的典型症状。

我蹲下身,发现他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东西。掰开手指,是半块馒头,馒头里夹着张字条:

“水有毒。勿声张。今夜子时,墙东第三砖。”

字条上的字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可一个哑巴,怎么识字?

我把他抱到屋里,盖上草席。盖到脸时,看见他眼角有一滴没透的泪——原来哑巴也是会哭的。

那天我一整天没喝水。

子夜,我找到墙东第三块砖。砖是松动的,抽出来,后面有个油布包。打开,里面是三样东西:

一枚刻着“越骑校尉”的腰牌。

半张洛阳城防图,标注着羽林军换岗的时间。

还有一封信,真正意义上的信——不是竹简,不是帛书,是粗糙的麻纸,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小字。

信的开头是:“角兄亲启。弟宝泣血再拜。”

是张宝的信。

信很长,写了十七张纸。我借着月光,一字一句地读。

张宝说,钜鹿已经聚集了三万信徒,冀州八郡响应者众。他说“大贤良师”的名号已经传遍河北,连幽州的乌桓人都知道太平道。他说各地渠帅都在等我回去,“黄天当立”的旗帜已经绣好,只等我一到,便可…

便可什么,他没写。但信纸边缘有几个字被反复描深:“甲子”、“甲子”、“甲子”。

甲子年。公元184年。黄巾起义之年。

现在是光和七年正月。按史书记载,张角应该在去年就开始筹划,今年三月就要举事。可我这个张角,还被关在洛阳这个小院里,连井水都不敢喝。

信的最后一段,字迹突然变得狂乱:

“兄若困于洛阳,弟当率死士百人,潜入城中…虽九死,必救兄出。然宫中传出消息,陛下已下密旨,凡太平道首脑,可就地格…”

“就地格”四个字,墨迹洇开,像是被水打湿过。

我把信纸凑到鼻尖。不是水,是酒。张宝写信时在喝酒,也许还哭了。

这个在史书里被一笔带过的“地公将军”,此刻在信纸上鲜活起来:一个焦急的弟弟,一个狂热的信徒,一个…可能正在把三万活人带向死地的首领。

油布包里还有样小东西:一枚骨制的哨子,刻着太平道的符文。信里说,吹响它,会有“洛阳的兄弟”来接头。

我握着那枚骨哨,在黑暗里坐到天亮。

正月二十二,有人敲门。

不是哑仆那种小心翼翼的叩,是正式的、有节奏的敲击。三长两短,重复两次。

你:谁?

门外人:(声音嘶哑)卖炭的。天冷,客官要炭吗?

我打开门。门外站着个挑炭篓的老汉,满脸煤灰,但眼睛亮得异常。他挤进门,反手闩上,动作快得不像老人。

老汉:(放下担子,从炭篓底层抽出把短刀)张天师,在下马元义,洛阳大方渠帅。

马元义。这个名字我听过——在原本的历史里,正是他在洛阳策划起义,事败被捕,车裂而死。他的死,成了黄巾起义提前爆发的导火索。

你:(后退半步)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马元义:(扯下假胡子,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哑仆是我们的人。他死了?

我点头。他沉默片刻,朝井方向拱了拱手。

马元义:他是自愿喝那井水的。王司徒的人盯上这儿了,他得给个理由——一个疯子道士毒死哑仆,逃之夭夭的理由。

原来哑仆不是不识字的哑巴。他是太平道埋在洛阳最深的一颗钉子,深到连曹都没发现。而他选择用最惨烈的方式,为我铺一条“合理”的逃亡路。

你:现在外面什么情况?

马元义:全城。王司徒以“搜捕太平道余党”为名,已经抓了三百多人,大部分是城南的贫民。但…(他压低声音)曹议郎暗中保下了其中一半,关在别处。

又是曹。他到底在下怎样一盘棋?

马元义从怀里掏出一卷帛书,是张宝那封信的誊抄,但在末尾多了一段话——显然是张宝后来补上的:

“兄见信时,元义当已至。兄可随其出城,走商於古道,五至钜鹿。弟已备三十六方渠帅,待兄登坛…”

登坛。登坛做什么?称帝?祭天?还是…赴死?

你:(把帛书扔进炭盆)我不走。

火焰吞没丝绸,发出焦糊的气味。马元义愣住,手按在刀柄上。

马元义:天师!三万兄弟在等您!河北千万百姓在等您!

你:等我去死吗?

话出口的瞬间,我自己也愣住了。太直白,太残忍,但这就是真相。原主张角在起义后不到八个月就病死了,张宝张梁半年后战死,数十万信徒被屠。

马元义的脸在火光中扭曲。他年轻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了——是信仰?还是希望?

马元义:(声音发抖)天师…您说过,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你:苍天是死了。可谁来立黄天?你?我?还是那些连饭都吃不饱的农民?

我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清晨的洛阳正在苏醒,炊烟从千家万户升起——那是穷人在烧昨捡来的柴,富人在温昨夜剩的酒。同样的烟,不同的命。

你:马元义,你过人吗?

他摇头。

你:我也没有。但如果我们现在去钜鹿,接下来要的,会是成千上万的人。而其中大部分,会是和我们一样的穷人——只不过他们穿着汉军的衣服,我们裹着黄巾。

炭盆里的火渐渐熄了。灰烬飘起来,落在我们之间,像场黑色的雪。

马元义:(慢慢跪下来)那…我们该怎么办?等死吗?

我扶起他。他的手很冷,在发抖。

你:你今年多大?

马元义:十九。

十九岁。在我来的那个时代,这个年纪的人还在上大学,为恋爱和考试烦恼。而在这里,他已经是个“大方渠帅”,准备为某个虚无缥缈的“黄天”去死了。

你:我要你去做一件事。不是人,不是造反。

马元义抬起头,眼睛里重新燃起一点光。

你:回钜鹿,告诉我二弟,就说…张角已死于洛阳狱中。让他解散信徒,各回家乡。

马元义:(猛地站起来)不可能!二将军不会信!就算信了,他也不会…

你:他会。因为同时,会有另一条消息传遍河北:皇帝下诏,免冀州三年赋税,开官仓赈灾。

马元义像看疯子一样看我。

你:当然,诏书是假的。但只要能拖三个月——拖到春耕,拖到那些农民把种子撒进地里,他们就会犹豫。人一旦开始播种,就不想死了。

这是赌博。用一条假消息和一道假圣旨,赌数十万人的求生欲。

马元义:谁来做这个假圣旨?

你:(从怀里掏出那枚“越骑校尉”的腰牌)曹。

腰牌在晨光中泛着金属的光泽。马元义盯着它,脸色越来越白。他终于明白:从他踏进这个院子开始,他就已经在一张更大的网里了。

马元义:曹议郎…为什么要帮我们?

你:他不是在帮我们。他是在帮自己——帮自己清理棋盘,帮自己积累筹码。而我们,恰好是他现在最顺手的两枚棋子。

窗外传来鸡鸣。天快亮了,马元义必须在天亮前离开。

他重新挑起炭篓,走到门口,又回头。

马元义:天师,如果…如果我还是想跟您呢?

我看着他年轻的脸,想起原主张角记忆里那些同样年轻的面孔。他们后来都死了,死在长社,死在广宗,死在历史的缝隙里,连名字都没留下。

你:那就活下去。活到乱世结束,活到天下太平,活到…你能安心种地、娶妻生子的那一天。

他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马元义走后,我收拾房间。在炭盆灰烬里,发现那卷帛书没有完全烧尽——还剩一角,上面写着两个字:

“甲子。”

我把它捡起来,指尖被余温烫了一下。

正月二十五,小院来了第三个访客。

这次连门都没敲,直接翻墙进来的。是个女人,三十来岁,粗布衣裙,但腰间别着一把精致的短剑——剑柄上刻着“皇甫”二字。

女人:(落地无声)张先生,我家主人有请。

你:你家主人是?

女人:(微微一笑)去了就知道。对了,主人让我带句话:“那口井,该填了。”

我跟着她翻墙而出——原来院子西侧有处矮墙,外面是条死巷,平时堆满垃圾。女人带我七拐八绕,最后钻进一辆没有标识的马车。

车厢里坐着个人。五十多岁,面容刚毅,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穿着常服,但坐姿笔直如松——那是军人的坐姿。

陌生人:(示意我坐下)老夫皇甫嵩。

我心跳漏了一拍。皇甫嵩,那个后来在长社一把火烧掉数万黄巾军的名将,现在就坐在我对面,离我不到三尺。

皇甫嵩:(递过来一杯茶)放心,没毒。老夫要你,不必这么麻烦。

茶很烫。我握着杯子,等他开口。

皇甫嵩:曹孟德跟我打了个赌。他说,张角不是想造反,是想救人。老夫不信,所以来看看。

你:现在将军信了吗?

皇甫嵩:(盯着我看了很久)你眼睛里没有野心。这很危险——没有野心的理想主义者,往往死得最惨。

马车在行驶。帘子偶尔被风吹起,我瞥见外面的街景:我们正在穿过西市,那个曾经被封市的地方,现在已经恢复了热闹。但路边多了很多乞丐,大多是生面孔——是从冀州逃荒来的。

皇甫嵩:看到那些流民了吗?冀州大旱,又闹蝗灾,官府还在加征“剿匪税”。你知道他们嘴里念叨什么吗?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

“大贤良师何时来救我们。”

我的手一抖,茶水洒出来。

皇甫嵩:曹孟德那套“假圣旨”的把戏,骗不了人。灾民要的是实实在在的粮食,不是一张纸。而粮食…(他冷笑)都在世家的粮仓里,在官府的常平仓里。你猜,谁会开仓?

不会有人开仓。我知道。原主的记忆里,那些饿殍遍野的画面,那些易子而食的惨剧,都和紧闭的粮仓大门形成鲜明对比。

你:将军有何高见?

皇甫嵩:两个选择。第一,老夫现在就把你交给王司徒,换三百石粮食赈灾——虽然杯水车薪,但能活几十人。第二…

他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

“你配合老夫演场戏。一场足够大、大到能让陛下下旨开仓放粮的戏。”

马车停了。外面传来水声——是洛水。

皇甫嵩:选吧,张角。是做几十人的救命恩人,还是做一场豪赌的赌注?

我看向窗外。洛水汤汤,流向东方。河滩上,有几个孩子在放纸船,纸船上点着小蜡烛,顺流而下,像一条发光的链。

那些孩子里,也许就有未来的黄巾军,未来的汉军,未来的…尸体。

你:怎么演?

皇甫嵩笑了。那是种疲惫的、看透一切的笑。

“很简单。”他说,“你‘逃’出洛阳,老夫带兵‘追捕’。我们一路往冀州去,每到一郡,你就‘煽动’流民,老夫就‘镇压’。动静闹得越大,朝廷越恐慌,就越可能开仓——为了安抚民心。”

你:如果朝廷不开仓呢?

皇甫嵩:那我们就真的打一场。老夫胜,你死,黄巾灭。你胜…(他摇摇头)你胜不了。老夫麾下是北军五校,你那些信徒拿的是锄头。

现实得残酷。原来在这些人眼里,太平道从来不是威胁,是工具——是向朝廷施压的工具,是博弈的筹码,是演戏的道具。

你:我有个条件。

皇甫嵩:说。

你:不降卒。不屠百姓。每到一个地方,先开粮仓——哪怕是抢。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听见洛水拍岸的声音,听见远处孩子们的嬉笑。

皇甫嵩:(终于开口)可以。但你要记住,戏一旦开演,就可能假戏真做。刀剑无眼,老夫也不能保证什么。

他推开车门,示意我可以走了。

皇甫嵩:给你三天考虑。三天后午时,如果你出现在洛阳东门,我们就开始这场戏。如果不来…(他看了我一眼)就当老夫没见过你。

我下车时,他又叫住我。

皇甫嵩:对了,那口井…真的该填了。王家往里面扔的不止朱砂。

你:还有什么?

皇甫嵩:(放下车帘,声音从里面飘出来)尸体。三具,都是你们太平道的人。

马车驶远了。我站在洛水边,看着那些发光的纸船渐渐漂远,有的被浪打翻,蜡烛熄灭,沉入黑暗。

风吹过来,很冷。

我慢慢走回小院。翻墙进去时,天已经黑了。院子里那口井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像一只等待吞噬的眼睛。

我找了块石板,想盖住井口。搬动时,闻到一股淡淡的腐臭——从井里飘上来的。

原来哑仆不是第一个死的。

我坐在井边,坐到月亮升到中天。然后从怀里掏出那枚骨哨,放到唇边。

没有吹。

只是握着,握着,直到手心被骨刺硌出血。

远处传来更声。二更了。

三天。

我还有三天时间,决定是做几十人的救命恩人,还是做一场注定流血的大戏的主角。

或者,有没有第三条路?

系统面板在此时浮现,闪着刺眼的红光:

【警告:历史关键节点接近】

【原时间线:184年2月,张角于钜鹿起义】

【当前时间:184年1月28】

【剩余时间:30天】

【检测到多重势力介入,未来预测失败率:89%】

预测失败。连系统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我关掉面板,抬头看天。星空浩瀚,那些星星在两千年前就是这样亮着,在两千年后也会这样亮着。

而夹在中间的我,这个叫张角的穿越者,要在三十天内,决定数十万人的生死。

井里的腐臭味又飘上来。

我站起身,找来铲子,开始填井。一铲土,又一铲土。泥土落下去,发出沉闷的回响,像大地的心跳。

填到一半时,铲子碰到什么东西。软软的。

我没往下挖。

只是继续填土,直到井口被完全封死。然后在上面踩实,踩出一个平坦的圆。

做完这一切,天边已经泛白。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而我的三天,现在还剩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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