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的风裹着高楼的喧嚣，吹得林芒鬓角的碎发乱飞。他攥着那个装着参赛证件和U盘的帆布包，站在“金话筒”青少年播音大赛的场馆外，仰头望着那块巨大的电子屏，上面滚动着参赛选手的名字，一行行密密麻麻，像极了他来时路上数不清的坎坷。
场馆门口，穿着光鲜亮丽的选手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人手里拿着烫金的培训机构推荐信，有人身边跟着西装革履的指导老师，有人对着镜子反复调整领结的角度。林芒的白衬衫洗得有些发白，帆布鞋上还沾着乡路的尘土，在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
几个打扮精致的选手瞥了他一眼，低声议论着什么，语气里的轻蔑像针一样扎过来。林芒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却硬是忍住了。他想起村口老槐树下乡亲们的叮嘱，想起母亲深夜缝补衬衫时的眼神，想起陈老师一遍遍说的“声音才是最好的武器”，心里的那点窘迫，瞬间被一股滚烫的力量取代。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大步走进了场馆。
签到处的工作人员接过他的报名表，看到“乡镇中学”几个字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却还是笑着递给他一个号码牌——208号。林芒把号码牌别在胸前，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塑料，心跳却越来越快。
候场区里吵吵嚷嚷，选手们都在做最后的准备。有人在背指定稿件，有人在练气息，有人在模拟即兴评述的场景。林芒找了个角落坐下，掏出耳机，里面是他在村里大喇叭上练声的录音，是玉米地里风吹过的声音，是乡亲们鼓掌的声音。他闭上眼睛，一遍遍在心里默念着稿件，那些文字像是活了过来，在他的脑海里跳跃。
“208号林芒，准备上场！”
广播里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林芒猛地睁开眼，手心全是汗。他站起身，拍了拍衬衫上的褶皱，朝着赛场走去。
推开那扇厚重的门，刺眼的聚光灯瞬间打在他身上，晃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定了定神，朝着舞台中央的话筒走去。台下黑压压的一片，评委席上坐着几个面无表情的人，他一眼就看到了最边上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那是王磊父亲的公司合作伙伴，他在镇上的宣传册上见过。
林芒的心里咯噔一下，果然，王磊的父亲还是动手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话筒前，深深鞠了一躬。
“各位评委老师好，我是208号选手林芒，来自……”
他的话还没说完，台下突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有人举起手机，屏幕上的内容飞快地在人群里传阅。林芒的目光扫过台下，看到那些指指点点的眼神，心里猛地一沉。
是黑料。
肯定是王磊父亲捏造的那些黑料。
评委席上，那个金丝眼镜男人轻轻咳了一声，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林芒同学是吧？我们听说，你为了参加比赛，到处拉赞助，还编造了贫困生的故事博同情？”
这话一出，台下瞬间炸开了锅。
“原来他是装的啊？”
“看着挺朴实的，没想到这么有心机。”
“这种人也配来参加比赛？”
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来，林芒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耳根发烫。他攥着话筒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想解释，想大喊着说那些都是假的，想拿出U盘里的视频证明自己的清白。可话到嘴边，却被那些冰冷的目光堵了回去。
评委席上的其他人也皱起了眉头，看向林芒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就在这时，赛场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陈老师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手里举着一个平板电脑，声音洪亮得盖过了所有的议论声：“各位评委老师！请等一下！那些都是谣言！是王磊的父亲捏造的！”
她冲到舞台中央，把平板电脑递给评委，屏幕上播放的，是王磊父亲和那个李总监的通话录音，是他威胁林芒的短信截图，是他收买评委的转账记录。
“这些都是证据！”陈老师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铿锵，“林芒是个踏踏实实的孩子，他靠着自己的努力，从农村的谷地里一步步走到这里！他没有编造故事，他的故事，比任何剧本都更动人！”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评委们看着平板电脑上的内容，脸色一点点变得凝重。那个金丝眼镜男人的脸，更是白得像纸，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林芒看着陈老师，看着她额头上的汗珠，看着她眼里的坚定，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他想起陈老师连夜坐车赶到省城，想起她为了收集证据跑遍了各个部门，想起她在电话里说的“别怕，老师永远在你身后”。
他深吸一口气，抹掉脸上的泪水，重新握住话筒。
这一次，他的声音不再颤抖，清亮而沉稳，像山谷里的风，像玉米地里的阳光，直直地钻进每个人的心里。
“各位评委老师，各位观众朋友们，我是208号选手林芒，来自一个偏远的小村庄。”
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遍了赛场的每一个角落。
“我没有光鲜的背景，没有专业的训练，我只有一台二手收音机，只有一片可以让我放声练声的玉米地，只有一群支持我的乡亲们。”
他讲起自己对着山谷喊出的第一句播音稿，讲起母亲在煤油灯下陪着他抄笔记的夜晚，讲起村里的大喇叭第一次响起他声音时的欢呼，讲起那些嘲笑和质疑，讲起那些坎坷和磨难。
他的声音里没有哭腔，没有抱怨，只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真诚和坚定。
台下的议论声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看着舞台上的少年，看着他眼里的光，看着他攥紧的拳头，看着他洗得发白的白衬衫。
评委席上，有人悄悄抹了抹眼角。
那个金丝眼镜男人，在众人的注视下，狼狈地站起身，低着头，快步走出了赛场。
林芒没有管他，他只是握着话筒，继续说着，说着自己对播音的热爱，说着自己的梦想——“我想让更多人听到来自农村的声音，我想告诉所有和我一样的寒门学子，只要有梦想，只要肯努力，就一定能发出属于自己的光！”
他的话音落下，全场安静了三秒钟，随后，雷鸣般的掌声骤然响起。
掌声越来越响，越来越热烈，有人站起来鼓掌，有人用力挥舞着手臂，有人眼里含着泪水。
评委们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主评委拿起话筒，声音温和而有力：“208号选手林芒，你的声音，你的故事，你的真诚，打动了我们所有人。接下来，请你进行指定稿件朗读和即兴评述环节。”
林芒深鞠一躬，嘴角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他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他调整好气息，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玉米地的模样，浮现出乡亲们的脸庞，浮现出母亲的笑容。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里的光，比聚光灯还要亮。
他张开嘴，清亮的声音再次响起，回荡在赛场的每一个角落。
而此刻，赛场外的走廊里，王磊的父亲正脸色铁青地打着电话，语气阴狠得像淬了毒的刀子：“给我查！查那个陈老师的底细！我就不信，她能翻了天！”
他挂了电话，抬头看向赛场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他不会就这么算了。
绝对不会。
赛场里的掌声还在继续，林芒的声音还在回荡。
没有人知道，这场比赛的结局，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没有人知道，王磊的父亲，还会使出什么样的阴招。
更没有人知道，华夏传媒大学的招生办主任，此刻正坐在观众席的最后一排，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上面写着三个字——林芒，可塑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