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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火车在清晨六点十七分驶入江州站。

月台上弥漫着稀薄的晨雾,混杂着煤烟、人体汗味和远处早点摊的油香。林晏牵着小七走下火车,混在稀疏的旅客中,像两滴水融入浑浊的河流。

假身份很完整。

“周默,自由摄影师,三十二岁,来江州采风。周小七,表弟,十六岁,患有光敏性癫痫,需要定期服药。”——这是苏晓精心编织的履历。背包侧袋里装着对应的病历、药瓶(其实是莫里斯调制的营养剂)、甚至还有几张“周默”在各地拍摄的风景照,照片里男人的背影和林晏有七分相似。

“记住,”苏晓在通讯最后叮嘱,“江州老城区有组织的二级监测站,别使用任何明显的能力。如果遇到紧急情况,按这个频率发送求救信号,我会在十分钟内伪造一起‘煤气泄漏’或‘电路短路’,制造混乱让你们脱身。”

林晏拉低鸭舌帽,将双肩包调整到更舒适的位置。背包底部夹层里有铅合金屏蔽布,能短时间阻隔低强度的梦境扫描。但他不确定这能否瞒过组织的专业设备。

小七跟在他身边,穿着略显宽大的卫衣,兜帽遮住了额头。男孩的状态比一周前稳定了些,液态晶体在安神膏的作用下暂时沉寂,不再散发明显的能量波动。但他依然沉默,大部分时间只是抓紧林晏的手,眼睛警惕地扫视四周。

出站口有例行检查。两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站在闸机旁,其中一人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屏幕上滚动着模糊的影像——不是人脸识别系统,是梦境波动异常监测。设备会捕捉乘客散发的潜意识辐射,如果有高共鸣值者经过,屏幕上会显示橙色警告。

林晏屏住呼吸,将真视压制到最低限度。

通过闸机时,平板屏幕闪了一下,但最终恢复平静。工作人员挥挥手,示意他们通过。

“正常。”一人对另一人说,“今天第七个假警报了,这破机器该升级了。”

走出车站,真正的江州在晨雾中显现。

和云山市的工业感不同,江州老城区像一块被时间浸泡得太久的青砖——色泽沉黯,边角圆润,每一道裂缝里都藏着潮湿的故事。

他们叫了辆出租车,司机是个话痨的中年男人。

“两位是来旅游的吧?江州好啊,千年古城,到处是古迹。”司机一边开车一边滔滔不绝,“不过最近老城区那边有点怪,好些人说晚上能看见‘影子墙’,墙上有人影在动。政府说是全息投影测试,但哪有半夜测试的……”

影子墙。

林晏看向窗外。车辆正驶过新城与老城交界处,玻璃幕墙的写字楼逐渐被青瓦白墙的老建筑取代。在真视的边缘感知中,这片区域的“信息密度”开始攀升。

就像从平静的水面游向深水区,水压逐渐增大。

“师傅,影子墙具体在哪儿?”林晏问。

“就老城西边那片,青石巷、白桥弄那一带。”司机压低声音,“我上礼拜半夜接了个客人,他说看见一整面墙都在‘放电影’,放的是民国时候的事,穿长衫的学生在游行呢!吓得他车钱都没给齐就跑了。”

民国记忆残影。

梦境渗透已经严重到能在现实中投影清晰的历史画面了。

出租车在“悦来客栈”门口停下。这是苏晓安排的落脚点——一家不起眼的家庭旅馆,老板是个耳朵不太灵光的老太太,不需要登记身份证,只收现金。

林晏付了三天房钱,领了二楼最里间的钥匙。

房间很简陋:两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张掉漆的木桌。窗户对着后院,院里有棵巨大的槐树,树冠几乎遮住了整个天空。

小七放下背包,走到窗边,盯着槐树看了很久。

“哥哥,”他轻声说,“树在哭。”

林晏开启低耗真视。

槐树的“信息场”在感知中展开——那不是一个点,而是一片缓慢旋转的记忆漩涡。树龄至少三百年,年轮中储存着这座城市三个世纪的集体潜意识:清兵入城时的马蹄声、太平天国的战火、民国学生的呐喊、抗战时期的空袭警报、建国初期的锣鼓喧天……

而此刻,树的根系正在吸收地面渗出的“悲伤”。

在真视的微观层面,林晏看见:土壤中有无数淡蓝色的光点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像萤火虫归巢。那是老城区居民在睡梦中散发的负面情绪——焦虑、孤独、悔恨、失落。这些情绪被槐树的根系吸收,储存在树干的特定年轮层里。

“它在收集痛苦。”林晏低声说,“像水库蓄水。”

“为什么?”小七问。

“不知道。但这里的一切……都在‘活’过来。”

安顿好后,林晏摊开陈守拙给的寻书图。羊皮图纸已经泛黄,上面的红圈标注着七个北斗七星状的区域。他们现在的位置在“天璇”和“天玑”之间,距离坐标A(奶茶店)大约一点五公里。

“下午先去这里。”林晏指着坐标A,“但要小心。铁刃、痕迹猎人、李教授的人都来过,那里可能被监视了。”

小七点头,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铁盒——是陈守拙给的安神膏。他用指尖挖了一点,涂在额头。液态晶体接触到药膏后,泛起柔和的银光,然后光芒内敛,像被一层薄膜包裹。

“感觉怎么样?”林晏问。

“清晰了点。”小七说,“之前总感觉有很多声音在脑子里,现在安静些了。”

这是好事,也是隐患。安神膏能稳定钥匙特质,但也会暂时抑制能力。如果遇到危险,小七可能无法及时打开空间通道。

中午,两人在客栈一楼的小饭馆吃饭。老板娘做的青椒肉丝面,味道很家常。林晏尝不出咸淡,但能“看见”面条上附着老板娘“希望客人吃得开心”的善意信息流,像一层温暖的雾气。

小七吃得很慢,每吃几口就抬头看看周围。

饭馆里还有两桌客人:一桌是三个建筑工人,大声讨论着工钱;另一桌是个独坐的老人,面前只放着一碟花生米和一小杯白酒,慢慢地喝。

在真视的边缘扫描下,林晏注意到老人的异常。

他的“存在轨迹线”很淡,淡到几乎看不见。而且轨迹线有规律的断裂——每七年断一次,一共断了四次。不是自然衰老的模糊,是整齐的、人为的切割。

和之前遇到的陈守拙一样。

又一个切割时间的人。

老人似乎察觉到了林晏的目光,转头看了他一眼。那双眼睛浑浊,但深处有一闪而过的清明。然后他低下头,继续喝酒,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林晏收回视线,但心中警铃大作。

这城里到底有多少“守夜人”?他们守护着什么?等待什么?

吃完饭,他们走出客栈,正式踏入老城区的深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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