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宋一川来过。
厉沉舟紧绷的表情这才松动了一点。
他重新拿起刚才扔在桌上的烟,叼在唇间,嚓地点燃。
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缓缓吐出。
“他说什么了?”
声音依旧低沉,但那股暴戾之气已消散许多。
李副官立刻从书桌左侧拿起一个不起眼的牛皮纸信封,恭敬地双手递上。
“宋公子只留下这个,让属下转交督军。”
厉沉舟狐疑地接过信封,指尖利落地撕开封口。
里面滑出几张印刷精美的汇丰银行大额存单,还有一张字迹潦草的卡片。
他随意捻起一张存单,目光扫过金额栏——银元拾万圆。
再拿起卡片,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字。
“从逃至德意志之军需总长二姨太处讹得,没留活口。勿念。”
厉沉舟夹着烟的手指微微一颤,烟灰簌簌落到烟灰缸里。
嘴角微勾。
“呵……还得是他宋一川!人都逃到德意志了,还能让他把这五十万大洋讹回来。”
李副官也忍不住露出笑意。
“宋公子行事虽看似不着调,手腕却着实了得。”
厉沉舟捻灭烟蒂,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是啊,论起这歪门邪道,谁能比得过他?”
除开这五十万。
现在军费缺口还差一百五十万。
他打算先回老宅一趟,试着问姆妈要点,能要到一百万最好,督军府的压力也能小些。
实在不行,五十万也成。
他沉声吩咐李副官。
“跟老宅那边说一声,我今晚回去吃饭,有要事商议。”
李副官应下。
“是,督军。”
离开书房后。
李副官更加笃定了之前的猜想。
督军平日为避免被老夫人催婚,是绝不会主动回老宅的。
看来这次回去,八成是要商议与阮小姐的婚事了。
督军也真是口是心非。
前两天还说娶阮小姐的事以后再说,今天就按捺不住,急吼吼地要回老宅。
果然。
即便是杀伐决断的北境督军,陷入爱河时,也免不了这般急切。
……
李副官很快拨通了厉家老宅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陈管家。
李副官言简意赅。
“陈管家,督军吩咐,今晚回老宅用晚饭,有要事与老夫人商议。劳烦转告。”
“好的,李副官,我这就……”
陈管家话音未落,电话那头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听筒传来急切的女性声音。
“是李副官吗?督军最近怎么样?”
说话的人是厉沉舟的母亲宋春仪。
十年前丈夫战死,唯一的儿子又子承父业,在枪林弹雨中搏命。
她每日心惊胆战,生怕儿子出什么意外。
因此只要有机会见到儿子,她就会催他赶紧结婚生子。
可厉沉舟油盐不进,介绍的千金一个也看不上。
她实在气不过,这才搬回老宅。
如今儿子难得打电话来,她自然迫不及待。
李副官知道老夫人担心督军,便捡着好的说。
“老夫人放心,督军一切安好,请您宽心。”
宋春仪按捺不住兴奋,问道。
“李副官啊,我听说督军前些日子,在戏台子那儿抱着个姑娘走了,真有这事儿?”
她也是今天才听说,本就想打电话问儿子,正巧督军府的电话来了。
李副官沉默了一瞬。
这消息传得可真快。
他不敢诓骗老夫人,只好实话实说。
“老夫人,确有此事。”
宋春仪瞬间欣喜,语气都激动了几分。
“那姑娘是哪家的?多大年纪?模样生得可好?性子怎么样?人品端不端庄?”
李副官被这一连串问题问的头皮发麻。
他谨慎回道。
“老夫人,这个……属下实在不便多言。督军今晚回来,要不您亲自问他吧。”
他心想,督军既然是为婚事回去,到时候自然会摊开来讲。
宋春仪笑道。
“你这孩子,嘴巴倒是严实,罢了罢了!”
李副官一向嘴严,问不出什么。
一会打电话问问宋一川那小子就知道了。
她顿了顿,又试探着问。
“那督军说回来商议要事,是不是就是为着这位姑娘?”
李副官斟酌着措辞。
“督军没有明说,不过……或许与此有关。”
暗示已经足够明显。
想必老夫人不会再为难他了。
宋春仪果然心领神会,声音里的喜悦几乎要溢出听筒。
“好好好,那我马上让人准备准备。”
她仿佛已经瞧见白胖胖的孙子孙女在向她招手。
电话刚挂断。
宋春仪立马吩咐陈管家。
“快,去把城南算姻缘八字、择良辰吉日的张老先生请来!”
“是,老夫人!”
陈管家躬身应道,转身就要去办。
“等等!” 宋春仪又叫住他,“还有,一会儿把库房的清单给我拿过来!”
儿子娶媳妇,这可是天大的事。
聘礼绝不能薄了。
……
阮绵绵等啊等。
一直等到天都黑了。
终于,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王妈端着餐盘,磨磨蹭蹭地走了进来。
“二小姐,吃饭了。”
餐盘被随意搁在桌上。
阮绵绵装模作样扒拉了两口饭。
王妈站了一天,实在累了,想找个椅子坐下。
阮绵绵余光紧盯着她找椅子的背影。
机会来了。
她从桌下抽出大家姐送的棒球棍,站起身,轻手轻脚走到王妈身后。
她深吸一口气,心一横,双手举起球棍。
就在这时,王妈猛地转过身。
阮绵绵吓得赶紧把棒球棍藏到身后。
王妈狐疑地看着她。
“二小姐,你这是?”
阮绵绵尬笑一声,眼神示意窗边放书的椅子
“那把椅子可以坐,把书放一边就行。”
王妈见状,嘲讽道。
“当小姐当成你这样,也真够怂的。”
说完,她转过身,走到椅子边,弯腰抱起书准备放地上。
阮绵绵握紧棒球棍,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王妈后颈狠狠挥了下去。
“试试看,我到底怂不怂!”
“唔!”
王妈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身体便软软瘫倒在地。
怕她没晕彻底,阮绵绵又朝她头部补了一棒。
用脚踹了踹王妈,确认一动不动了,这才放下棒球棍。
她蹲下身,迅速扒下王妈的青底碎花外衣外裤。
然后将她拖进卫生间。
按大家姐教过的捆人手法,用麻绳把王妈牢牢绑在马桶上,嘴里塞进一块脏抹布。
喘了口气。
她飞快地换上王妈的衣服。
将头发梳个和王妈差不多的老气发髻。
再用香粉混合着眉粉,对着镜子,将脸、脖子、手背都涂抹得灰黄粗糙。
瞬间,她整个人黑了好几个色调,连五官轮廓都模糊了不少。
为了以防万一。
她再次拖出床底的旧皮箱。
将藏在夹层里的11根小黄鱼、母亲的首饰以及二十几块大洋一股脑儿塞进一个不起眼的棉布小包里。
贴身背在衣服里面。
万一回不来,这小黄鱼可不能便宜阮家那群恶人。
做完这一切,她端起餐盘走到门边,刻意压低嗓音,模仿着王妈粗哑的腔调。
“二小姐吃完了。”
钥匙转动,门被拉开一条缝。
守在门口的守卫探头朝屋内张望。
阮绵绵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