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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爆竹的硝烟味尚未散尽,巡天司玄黑门楣上的积雪已被往来脚步踏出凌乱的印子。年节的慵懒气息,在这座新立衙署里只停留了短短三日,便被更急促的节奏取代。

大年初四,开衙理事的第一份公文,是宫中批复发还的巡天司扩充章程。女帝御笔朱批:“准。员额扩至百人,下设‘观星’、‘勘异’、‘武备’、‘研造’四科。一应遴选,由都指挥使袁子让主理,报朕备案。”

百人!四科!这意味着巡天司从一个精干小队,正式向一个功能齐全、结构明晰的独立衙门迈进。权责更重,但也意味着需要更多可靠的人手,填充骨架,丰满血肉。

消息传出,平静的朝堂水面下暗流微涌。巡天司独立擢升已令人侧目,如今再次扩编,更显圣眷之隆。不少中下层官员、军中不得志的校尉、乃至民间有些奇异本事的“怪才”,心思都活络起来。递到袁子让案头的荐书、自陈帖,一日之内便堆了半尺高。

袁子让不敢怠慢,将遴选之事作为开年第一要务。他与陈平、张简、赵虎、林薇、刘清珞连日商议,定下严苛却务实的标准:首要忠诚可靠,背景清晰;次重心性坚韧,能抗压力;再次才是特长——无论是观测星象、勘验异闻、搏杀格斗,还是精于算学、器物、医药甚至奇门遁甲,只要有真才实学,皆可考量。

陈平负责初筛背景,张简出题考核专业,赵虎测试体能胆魄,林薇与刘清珞则从旁观察心性细节。袁子让亲自面试每一名通过前面关卡的人选,有时甚至会动用一丝极其微弱的异力或精神压迫进行试探。

过程繁琐,但效果显著。半月之内,陆续有三十余人通过考核,加入巡天司。其中有原司天监内郁郁不得志的年轻博士,有戍边归来、煞气未消却心思缜密的老兵,有家传医术、对“癔症”“邪祟”颇有研究的郎中,甚至还有一个据说祖上出过摸金校尉、对地脉风水异常敏感的半百老头。这些人各有所长,大多在原有体系中格格不入,却被巡天司这兼容并蓄、唯才是举的氛围吸引,很快融入。

衙署后院的空地也被迅速利用起来,建起了更大的演武场、更专业的工坊和藏书楼。张简的“简易星力扰动探测仪”已经做出了第二代样品,灵敏度有所提升。赵虎带着新老队员加紧操练,不仅练搏杀阵型,也开始进行对抗“精神冲击”、“污秽侵蚀”的模拟训练——方法是让队员轮流靠近被符咒封锁的、从洛阳带回来的少许“红雾”残留物(极度稀释且严密控制),体验那种不适感并学习抵御。

袁子让自己则在消化邙山之行的收获。体内那融合了玄黑本源的异力日益壮大精纯,《北斗衍星诀》也水涨船高,隐隐触及第四层的门槛。对那三枚残缺符文的揣摩更是重中之重,尤其是第三个“吞噬转化”符文,因着邙山那番惊险“掠夺”,感悟最深,虽仍无法完整勾勒,但已能勉强引导其一丝“意蕴”,尝试化解侵入体内的异种能量,效果初显。只是每次尝试,都需万分小心,那符文本性似乎就带着一种霸道的、不分敌我的掠夺倾向。

这一日,他正在后衙静室尝试以那丝“吞噬转化”之意,消磨一块从邙山带回的、蕴含顽固污秽气息的碎石,陈平匆匆来报。

“大人,鸿胪寺传来消息,三日后,西域‘高昌’、‘于阗’、‘疏勒’三国使团将联袂抵京,呈献新年贡礼。据闻,此次贡礼中,颇有些奇珍异宝,甚至……涉及‘天象’、‘古物’。”

鸿胪寺主管外交接待,三国使团联袂来朝,本是常事。但特意点出贡礼涉及“天象”、“古物”,且消息直接传到巡天司,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是高昌等国听闻了大唐新立“巡天司”,刻意投其所好?还是……别有用心?

“知道了。”袁子让收起碎石,碎石上的污秽气息已淡去大半,“知会鸿胪寺,贡礼中若有涉及天象、古物、或无法判明之物,可提请巡天司协同勘验。另外,让赵虎安排人手,这几日多留意使馆区动向,尤其是……与国师府旧人有所往来的那些胡商、通译。”

“是!”陈平领命而去。

袁子让走到窗边,望着院中积了一冬、尚未完全消融的残雪。年节刚过,麻烦就找上门了。三国使团……会是国师余孽借外力生事的开端吗?还是仅仅巧合?

三日后,长安城朱雀大街旌旗招展,鸿胪寺官员引着高昌、于阗、疏勒三国使团,浩浩荡荡入城。贡礼队伍绵长,奇装异服的胡人牵引着骆驼、马匹,驮着大大小小的箱笼,引得长安百姓夹道围观,议论纷纷。

贡礼清单第一时间抄送了一份至巡天司。袁子让仔细浏览,目光落在几项上:

高昌国:“千年雪山晶魄”一块(据说于极寒星夜采得,可凝神静气);“古龟兹残碑拓片”一卷(文字诡谲,疑似与星祭有关)。

于阗国:“美玉星图”一座(以于阗羊脂玉雕琢周天星宿,据称能感应星辉);“沙海遗珠”一盒(在古河道中发现,坚硬无比,荧光流转)。

疏勒国:“金雕符牌”一面(传自上古,纹路似与雷电相关);“大食奇人”一名(擅观星,通异术,自愿随贡入唐,以证疏勒诚心)。

“美玉星图”、“沙海遗珠”、“金雕符牌”……还有那个“大食奇人”。这些东西和这个人,听起来都不简单。尤其是那“大食奇人”,自愿为贡?是身怀绝技来博前程,还是……别有任务?

“看来,咱们这‘巡天司’的名头,已经传到西域了。”张简摸着下巴,眼中闪烁着科研人员见到新玩具般的光芒,“那‘美玉星图’和‘沙海遗珠’,我很想看看。”

赵虎则瓮声道:“那个‘大食奇人’,得盯紧点。西域奇术,诡谲难防。”

林薇快速翻动着手中关于三国和西域异术的笔记,刘清珞则若有所思:“家父……曾提过,西域有些失落的小国,其祭祀传统可追溯至更古老的年代,甚至可能与中土某些失传的‘巫’、‘觋’之道同源。若有古物,须得小心。”

袁子让沉吟片刻:“陈平,以巡天司名义,正式行文鸿胪寺,请求参与对这几样特殊贡礼的勘验。赵虎,派两组人,一组明着跟鸿胪寺的人一起,另一组暗中,盯住那个‘大食奇人’和三国使团核心成员的动向。张简,准备好你的家伙事。林薇、清珞,把所有能找到的关于西域古国、星祭、异术的资料再梳理一遍。”

众人领命,分头行动。

翌日,鸿胪寺回文,同意巡天司派员协同勘验贡礼,时间定在午后,地点在鸿胪寺专设的“珍异库”。

午后,袁子让带着张简、刘清珞,以及两名手持探测仪器的队员,来到珍异库。鸿胪寺少卿亲自作陪,三国使团也各派了一名副使在场。

库内光线明亮,那几样特殊的贡礼已被单独陈列。

“千年雪山晶魄”是一块拳头大小、内部仿佛有冰雾流转的淡蓝色晶体,触手冰凉,确实有凝神之效,但也就比上等玉石略强,算不得太稀奇。

“古龟兹残碑拓片”上的文字歪歪扭扭,与已知的任何文字都不尽相同,但袁子让注意到,其中几个符号的转折走势,竟与他那枚龟甲上的某些原始象形符号,有隐约的相似之处!他心中微凛,面上却不露声色,只让刘清珞仔细临摹下来。

“美玉星图”则让张简大为兴奋。那是一块直径约两尺的圆形羊脂玉板,上面以极其精湛的微雕技艺,刻满了周天星宿,星辰位置精准得令人咋舌,甚至超过了大唐官方现行的一些星图。更奇的是,在特定角度的光线下,某些星宿刻痕会微微泛出乳白色的荧光,仿佛真的在吸收储存星光。

“好东西!这雕工,这星位……绝非当代所能为!至少是数百年前,甚至更古老的技艺!”张简眼睛发亮,拿着放大镜和自制的量角器,几乎要趴到玉板上。

“沙海遗珠”则是一盒十二颗龙眼大小、表面粗糙、颜色暗沉如铁石的珠子。但鸿胪寺官员介绍说,在于阗国测试时,这些珠子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中,会自行发出极其微弱的、仿佛星辉的蓝绿色荧光,且彼此靠近时,荧光会增强。张简用特制的遮光布测试,果然如此,且荧光波长稳定,似乎蕴含着某种特殊的能量。

“金雕符牌”来自疏勒,是一面巴掌大小、厚约半寸的暗金色金属牌,沉甸甸。牌面浮雕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金雕,金雕的羽毛纹路细看之下,竟是由无数极其微小的、扭曲的闪电状符文构成!入手微微酥麻,仿佛有极其微弱的电流窜动。袁子让尝试输入一丝异力,符牌上的金雕双眼竟骤然亮起一瞬刺目的电光,并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吓得旁边的鸿胪寺少卿一哆嗦。

“此物……果然神异!”疏勒副使见状,连忙上前,用生硬的汉语说道,“此乃我疏勒镇国之宝,传说为天神赐予,可御雷霆。今献予天可汗,以表忠心。”他目光闪烁,似有深意。

最后,是那位“大食奇人”。此人年约四旬,高鼻深目,皮肤黝黑,裹着白色头巾,身穿朴素的葛布长袍,眼神沉静,并不像寻常方士或巫师那般张扬。他自称“阿拉罕”,通晓天文、历法、医药,亦略知“星辰之语”。

袁子让打量着他,对方身上并无明显的能量波动或邪异气息,但那种沉静,反而更显莫测。他通过通译,问了一些关于星象、历法的问题,阿拉罕对答如流,见解独到,甚至对大唐现行的某些历法疏漏提出了修正意见,引得张简都侧耳倾听。

“听闻大唐新立‘巡天司’,专司天象异动,探查寰宇之秘。”阿拉罕忽然主动开口,声音低沉沙哑,通过通译传来,“在下游历四方,曾于极西之地,见过与贵国近来‘异象’相似之记载。或许……能提供一二浅见。”

袁子让心中一动:“哦?愿闻其详。”

阿拉罕却摇了摇头:“此地不便。若都指挥使大人有兴趣,可择日另约,容在下详禀。在下对贵司……亦颇有兴趣。”

这是在主动接触,甚至……暗示合作?袁子让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阁下远来是客,先在馆驿安心住下。若有需要,本官自会相请。”

勘验结束,袁子让让张简等人将观察数据详细记录,尤其是“美玉星图”的星位、“沙海遗珠”的荧光特性、“金雕符牌”的符文以及“古龟兹拓片”的临摹,全部带回巡天司深入研究。至于那“大食奇人”阿拉罕,则吩咐赵虎的暗桩继续严密监视。

回到衙署,众人立刻开会分析。

张简捧着“美玉星图”的测绘数据,激动道:“大人!这星图太不一般了!它标注的几颗‘隐星’位置,与我们观测到的‘裂隙之影’最常出没的区域,重合度超过七成!还有几处星宿连线构成的图案,很像……很像我们之前在观星阁一些残卷上看到的、疑似用于‘引导’或‘封锁’星力的古阵局部!”

刘清珞则指着临摹的龟兹拓片符号:“这几个符号,与龟甲上的纹路,神韵极为相似,虽然体系不同,但很可能源自同一种更古老的‘语系’。家父曾言,西域某些小国,其先祖可能来自更古老的、与中土先民有过交流甚至同源的部族。”

林薇翻着关于疏勒和金雕符牌的记载:“疏勒国崇信‘金翅大鹏’,视其为雷神坐骑。这符牌上的金雕,或许就是其象征。但能将雷电符文微雕到如此程度……其技艺恐怕也非当代所有。”

赵虎派去监视的人也回报:阿拉罕回到馆驿后,闭门不出,并未与三国使团其他人过多接触,也未与长安城中任何可疑人员联络,只是每日按时祈祷,翻阅随身携带的几卷旧书。

“美玉星图”指引“裂隙之影”,“龟兹拓片”关联龟甲古符,“金雕符牌”蕴含雷电异力,“沙海遗珠”自带星辉能量,还有一个来历神秘、似乎知晓甚多的“大食奇人”……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还是有人精心布局,将这些“诱饵”送到他面前?

袁子让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中寒光闪烁。三国使团背后,站着谁?是国师余孽借西域之力反扑?还是西域某些势力,趁着大唐内部因“天漏”之事动荡,想要试探甚至插手?

“张简,集中精力,破译‘美玉星图’中与‘裂隙之影’相关的部分,尝试逆向推导其可能的‘引导’或‘封锁’原理。清珞,继续比对龟甲与拓片符号,看能否找到更多关联。赵虎,加强对使馆区,尤其是那个阿拉罕的监控,同时……查一查近期与三国使团有过接触的所有长安人员,特别是那些曾经与国师府往来密切的胡商、掮客!”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渐暗的天色。

“至于那位阿拉罕先生……”袁子让嘴角勾起一丝冷意,“他既然想谈,那便给他个机会。三日后,以我私人名义,在‘邀月楼’设宴,单独请他。我倒要看看,这位‘大食奇人’,究竟想说什么,又想……得到什么。”

饵已下,就看鱼,何时咬钩了。而钓鱼的人,手中握着的,早已不是普通的鱼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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