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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十二章 蔷薇之下的秘密

蔷薇花丛比她想象中要茂密得多。

深红色的花朵层层叠叠,在傍晚的微风中像一片涌动的血海。枝叶上生着尖锐的刺,密密麻麻,像天然的防御工事,阻止任何人轻易靠近。

叶清歌停在花丛边缘,手电筒的光束切开渐浓的暮色,照亮面前这片荆棘的屏障。地图上那个红色的圈,就画在这个位置。

“蔷薇之下,真相之上。”

她深吸一口气,把手电筒咬在嘴里,双手扒开最外层的枝条。刺很锋利,划破了她的手背,留下几道细长的血痕,但她没在意。她侧身,挤进花丛。

里面比外面更密,枝条交错,几乎没有下脚的空间。她不得不弯下腰,手脚并用地往里爬。刺刮过她的衣服,发出“刺啦”的声响,T恤被勾出几道丝。泥土松软潮湿,带着雨后的腥味,还有蔷薇花浓烈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甜香。

手电筒的光束在花丛中晃动,照亮飞舞的尘埃,照亮叶片上晶莹的水珠,照亮脚下黑色的泥土。她一边爬,一边用光束扫视地面,寻找任何不寻常的东西。

什么都没有。

只有泥土,落叶,碎石,和纵横交错的蔷薇根茎。

地图错了?

还是她理解错了?

“蔷薇之下”,难道不是字面意思?

她停下来,喘着气,用手背抹了把脸上的汗,混着手背的血,在脸颊上留下一道暗红的痕迹。夕阳已经完全沉下去了,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下来。花园里的地灯一盏盏亮起,但蔷薇花丛太密,光线透不进来,只有手电筒这一束光,在这个黑暗的角落里,像一个孤独的、颤抖的探照灯。

她看了眼手表:四点三十五分。

离聚会开始还有两小时二十五分钟。

没有时间了。

但已经到这里了,不能放弃。

她咬咬牙,继续往前爬。又爬了大概三米,手电筒的光束突然照到了一个不寻常的东西——

一块石板。

方方正正,大约半米见方,嵌在泥土里,表面长满了青苔,不仔细看会和周围的地面混为一体。但石板的边缘很整齐,有明显的切割痕迹,而且位置正在花丛的最中心,被蔷薇枝条严密地包围着,从外面根本看不见。

叶清歌的心跳加快了。

她爬过去,用手拂开石板上的落叶和泥土。青苔很厚,湿漉漉的,带着一股陈腐的霉味。她用指甲抠掉边缘的青苔,露出石板的本色——是青灰色的花岗岩,质地坚硬,表面光滑。

她试着推动石板,很重,纹丝不动。

但石板中央,有一个小小的凹陷,形状很奇怪,像某种徽章,又像某个字母的变形。她凑近看,在手电筒的光束下,那个凹陷的轮廓渐渐清晰——

是一个变体的字母“W”,沈知薇的“薇”的首字母。

凹陷很浅,大概只有两毫米深,边缘光滑,像是经常被什么东西按压摩擦。

叶清歌盯着那个凹陷,脑子里飞快转动。

这需要钥匙。

或者,需要某个特定的、形状匹配的东西,按下去,才能打开。

但她什么都没有。

除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手伸进口袋,摸到那个金属筒。蔷薇花纹,银色的,雕花的。她把金属筒掏出来,在手电筒的光下仔细看。

筒身侧面刻着“给薇,25”,底部是密码锁。但筒盖的部分,那个螺旋盖的顶端,有一个小小的凸起,形状……

她心跳停了一拍。

她把金属筒倒过来,让筒盖朝下,对准石板上的那个凹陷,轻轻放下去。

严丝合缝。

那个凸起,完美地嵌进了“W”形的凹陷里。

“咔。”

一声很轻微的、机械的声响,从石板下传来。

叶清歌屏住呼吸,手指用力,转动金属筒。筒盖随着转动,带动下面的机关。一圈,两圈,三圈。

“咔嚓。”

石板动了。

不是推开,是向一侧滑开,露出下面一个黑洞洞的入口,大约半米见方,一股阴冷潮湿的空气从里面涌上来,带着更浓的霉味和陈腐的气息。

入口下面有台阶,石质的,很窄,很陡,向下延伸,消失在黑暗里。

叶清歌趴在入口边,用手电筒往下照。光束切开黑暗,照出大约十几级台阶,尽头似乎是一个小空间,但看不清楚。

去,还是不去?

下面是未知的,可能是危险,也可能是真相。

但时间不多了。

她必须做出选择。

她一咬牙,先把腿伸进去,踩在台阶上,然后整个身体慢慢滑下去。台阶很凉,很滑,长满了青苔,她必须紧紧抓住边缘,才不至于滑倒。

一级,两级,三级……

她下到台阶底部。这里是一个大约三米见方的小空间,高度很矮,她必须弯着腰。墙壁是石砌的,很粗糙,布满水渍和霉斑。空气阴冷潮湿,像地下室,但比地下室更封闭,更压抑。

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墙壁。

然后,她看见了。

正对着台阶的那面墙,被改造成了一个小小的、简陋的“书房”。

一个旧书架,上面摆满了书,大部分是精装本,但都蒙着厚厚的灰尘。一张小书桌,桌面上摊着几本笔记本,一支钢笔,一个墨水瓶,墨水瓶已经干了,瓶口结着黑色的硬块。书桌旁有一把椅子,木质的,很旧,椅背有修补过的痕迹。

但最让叶清歌呼吸停滞的,是墙上贴的东西。

照片。

很多很多照片,用图钉钉在墙上,密密麻麻,几乎覆盖了整面墙。大部分是沈知薇的照片,从婴儿到成年,单人照,合照,生活照,艺术照。但其中穿插着很多其他人的照片——

有林婉秋的,年轻时的,中年的,甚至有一张看起来是最近拍的,在一个街角,很模糊,像是偷拍。

有江屿寒的,在各种场合,商业活动,私人聚会,甚至有一张他在书房看文件的侧影,看起来是从门外偷拍的。

有叶国华的,有徐美玲的,有叶明轩的。

甚至……有她自己的。

从她小时候在叶家花园里玩,到在学校上课,到最近在街上走,甚至有一张是昨晚,她穿着那件浅蓝色长裙,坐在餐厅里,烛光映着她的侧脸。

叶清歌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像要炸开。

她被监视了。

从很久以前,就被监视了。

但这不是最恐怖的。

最恐怖的是,在这些照片之间,用红色的线连接着,像某种犯罪现场的分析图。线的交汇点,是沈知薇的照片,尤其是最后一张——她坐在钢琴前,没有笑,眼神很深的那张。

从沈知薇的照片,有红线连向林婉秋,连向江屿寒,连向叶国华,连向……她。

而每一条红线上,都贴着小小的标签,用娟秀的字迹写着:

“血缘?”

“动机?”

“时间?”

“地点?”

“证据缺失。”

“需要确认。”

“危险。”

“保护她。”

“保护她”三个字,贴在连接沈知薇和她自己的那条红线上。

叶清歌的手指在发抖,手电筒的光束在墙壁上晃动,那些照片在光影中像一张张扭曲的脸,盯着她,审视她,质问她。

她走到书桌前,拿起最上面那本笔记本,翻开。

是沈知薇的日记。

但这不是那种记录日常琐事的日记,这是……

“3月15日。今天见到了她。叶清歌。和母亲年轻时有七分像。不,和我也像。血缘的力量如此强大,即使隔着十八年,依然清晰可辨。屿寒也看见了,他的眼神……我太了解他了。他在想什么,我知道。但不行,不能把她卷进来。她已经够苦了。”

“3月20日。查到了。林婉秋,我的……姨妈?还是别的什么?资料太少,被人刻意抹去了。但叶国华的养女,十八年前收养,时间对得上。母亲去世前留下的那封信,到底是什么意思?‘保护那个孩子’,是叶清歌吗?母亲和林婉秋,到底是什么关系?”

“4月2日。屿寒越来越焦虑了。‘他们’在逼近,我能感觉到。那些电话,那些跟踪,那些‘意外’。车祸真的是意外吗?我不信。但证据……证据都被清理了。屿寒不让我插手,让我‘乖乖待着’,可是,如果连我都放弃了,谁去查母亲的死?谁去保护那个孩子?”

“4月10日。今天和屿寒吵架了。我受不了了,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他知道什么,但不说。每次我问,他就沉默,眼神里有愧疚,有痛苦,有不忍。但他还是不说。为什么?到底在隐瞒什么?那些‘暗河’的人,到底是谁?和母亲的死有关吗?和叶清歌有关吗?”

“4月15日。我找到了一些东西。在母亲旧物里,有一张照片,背面有字。‘蔷薇之下,真相之上。’母亲的笔迹。蔷薇……是花园里的那片蔷薇吗?下面有什么?明天去看看。”

日记到这里,中断了。

下一页是空白的。

再往后翻,再没有字迹。

叶清歌的手在抖,日记本在她掌心几乎要拿不住。她翻到最后一页,那里夹着一张折叠的纸。她展开。

是一份DNA检测报告。

检测人:沈知薇,叶清歌。

检测项目:亲缘关系。

结论:样本A(沈知薇)与样本B(叶清歌)存在血缘关系,亲缘概率99.99%,推测为同母异父姐妹。

同母异父。

姐妹。

叶清歌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手电筒从她手里滑落,“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光束滚了几圈,最后停在墙角,照亮那里一个被灰尘覆盖的、小小的铁皮盒子。

但她看不见了。

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只有那些字,那些结论,在她眼前反复闪现:

同母异父姐妹。

沈知薇是她的姐姐。

林婉秋是她们的母亲。

但沈知薇是沈家的女儿,她是叶家的养女,她们的母亲……是同一个人?

怎么可能?

但报告就在这里,白纸黑字,盖着检测机构的章,日期是三年前,沈知薇“去世”前一个月。

她做了这个检测。

她知道了。

然后,一个月后,她“车祸身亡”。

真的是意外吗?

还是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被灭口?

而那些“他们”,那些“暗河”的人,那些跟踪,那些意外,那些被清理的证据……

叶清歌的腿发软,她扶住书桌,才没有倒下。胸口像被巨石压着,喘不过气。空气太冷,太湿,太沉重,像灌了铅,吸进肺里,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手电筒的光束在墙角颤抖,铁皮盒子在光影中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她必须离开。

必须回去。

聚会要开始了,她不能待在这里。

但她必须带走一些东西。

她弯腰捡起手电筒,走到墙角,捡起那个铁皮盒子。盒子没有锁,很轻,摇了摇,里面有东西晃动的声音。她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些零碎的东西:几枚老式的发卡,一个褪色的红绳手链,一张皱巴巴的糖纸,还有……一把钥匙。

铜质的,很旧,齿纹很特殊,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圆形的吊牌,吊牌上刻着一个字:“薇”。

这是沈知薇的钥匙。

开什么的钥匙?

她不知道,但她把钥匙攥进手心,冰凉的金属硌着皮肤,带来一种尖锐的、清醒的痛感。

她把铁皮盒子放回墙角,然后快速收拾:日记本合上,放回原处。照片墙……她没办法处理,只能让它们留在那里。但那些红线,那些标签,那些触目惊心的关联,已经刻在她脑子里,再也抹不掉。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地下空间,这个沈知薇曾经躲藏、调查、记录的地方,然后转身,爬上台阶。

石板还开着,暮色从入口透进来,带来一丝微弱的、温暖的光。她爬出去,重新站在蔷薇花丛中,深深地、贪婪地吸了几口外面新鲜的空气。

然后,她握住金属筒,反向转动。

“咔嚓。”

石板滑回原位,严丝合缝,重新变成一块普通的花岗岩石板,覆盖着青苔和落叶,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把金属筒塞回口袋,把钥匙紧紧攥在手心,然后转身,扒开花丛,往外爬。

刺划过她的皮肤,留下新的血痕,但她感觉不到疼。

她的脑子里只有那些照片,那些红线,那些字:

同母异父姐妹。

沈知薇是她的姐姐。

林婉秋是她们的母亲。

而沈知薇,很可能不是死于意外。

而是被谋杀。

因为她查到了不该查的东西。

而这些东西,现在,叶清歌也知道了。

她爬出花丛,站在小径上,浑身是泥,衣服被勾破,手背、手臂、脸上都是血痕。暮色已经完全降临,花园里的地灯全部亮起,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扭曲。

她看了眼手表:五点二十分。

离聚会开始还有一小时四十分钟。

她必须回去,必须洗澡,换衣服,化妆,准备扮演沈知薇,扮演她刚刚知道的、同母异父的姐姐。

而今晚,她将见到沈知薇的妹妹,沈知意。

她的……另一个姐姐?

不,沈知意是沈家的女儿,和沈知薇是同父同母,和她没有血缘关系。

但沈知意知道吗?

知道沈知薇和她是姐妹吗?

知道沈知薇的死可能不是意外吗?

叶清歌不知道。

但她知道,今晚,她必须演好。

在知道这一切之后,在心跳如雷、手脚发冷、脑子里一片混乱的时候,她必须演好一个温柔、优雅、一无所知的沈知薇。

她深吸一口气,沿着小径快步往回走。

脚步很急,很重,踩在碎石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而她没有注意到,在花园另一侧的树丛后,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已经站了很久,看着她从蔷薇花丛中爬出来,看着她狼狈地往回走,看着她脸上那种混杂着震惊、恐惧、茫然的表情。

那个身影抬起手,按了按耳朵里的微型耳机,低声说:

“她发现了。”

耳机里传来一个平静的、低沉的男声:

“知道了。按计划进行。”

“是。”

身影放下手,转身,消失在越来越浓的暮色中。

而叶清歌,对此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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