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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踢馆者上门那天,张二狗正对着镜子练习“专业笑容”。

林默说他们现在也算有头有脸的工作室,见客户得有点样子。二狗对着镜子龇牙咧嘴,练到第五遍时,门被敲响了。

不是礼貌的叩门,是那种带着不耐烦的、笃笃笃的连续敲击。

二狗和林默对视一眼。林默通过门禁监控看了眼,门外站着个年轻人,二十出头,穿着中式立领衬衫,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脸上写满“我不是来喝茶的”。

“找谁?”二狗开门。

年轻人上下打量他,眼神像在评估一件物品:“你就是张二狗?那个在网上被前同事扒得底朝天的‘风水大师’?”

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

二狗心里叹口气——王大海的抹黑帖果然招来了麻烦。

“我是张二狗。你是?”

“陈九,陈家地师第三十七代传人。”年轻人挺了挺胸,从包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名片,“我看了你们网站,也看了那个中介发的帖子。说实话,你们那一套‘科学环境优化’,糊弄外行可以,在我这儿行不通。”

林默从屋里走出来,靠在门框上:“所以陈先生是来……踢馆的?”

“学术交流。”陈九嘴上这么说,眼神却明明白白写着“就是来踢馆的”,“真懂风水的人,不会把老祖宗的东西包装成什么‘环境心理学’。敢不敢切磋一下?”

二狗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传人”,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但他从陈九眼中看到了别的东西——不是纯粹的挑衅,更像是一种……焦虑?急于证明什么的焦虑。

“怎么切磋?”二狗问。

“三局两胜。”陈九显然早有准备,“第一局,理论辩驳;第二局,现场勘测;第三局,实际调理。输的人,公开承认自己学艺不精。”

林默推了推眼镜:“赌注呢?”

“如果我输了,我免费给你们打工三个月。”陈九说得干脆,“如果你们输了,关掉网站,别再误导人。”

二狗想了想:“进来吧,站着说话累。”

陈九没想到对方这么干脆,愣了下才进屋。看到简陋的出租屋时,他又皱了皱眉。

“你就这环境办公?”

“风水师的能力不在办公室大小,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吗?”二狗倒了杯水给他。

第一局比理论。

陈九从布包里拿出一本线装古书,翻开,开始引经据典:“《葬经》有云,‘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你们网站上说什么‘气流优化’,根本是没理解气的本质……”

他滔滔不绝讲了十分钟,从阴阳五行讲到八卦九星,专业术语一个接一个。

二狗安静听完,然后问:“你说得很好。但你知道现在城市里百分之七十的住宅窗户开合角度不符合基本通风要求吗?你知道电磁辐射对‘气’的干扰比传统煞气更严重吗?”

陈九噎住了。

“我不否认古人的智慧。”二狗认真地说,“但时代变了。古代没有钢筋混凝土,没有Wi-Fi信号,没有玻璃幕墙反光煞。如果我们只会背古书,不会用现代语言解释、解决现代问题,那这门学问就真的死了。”

林默适时补充:“我们上周处理了一个案例。孩子因为隔壁老人过世残留的执念而失眠,二狗用安神香和引导法解决了。如果按古法,是不是要做一场法事?但那一户是单亲妈妈,付不起那个钱。”

陈九沉默了很久。他握紧手里的古书,指节发白。

“第二局。”他最终说,“去现场。”

林默开车带他们来到一个正在施工的商业园区。这是随机选的地方,公平。

“限时二十分钟,找出这片园区最大的三个风水问题。”陈九下车时说,“不仅要找出来,还要说出原理和化解方法。”

二狗点点头,开始观察。

园区还在建设中,几栋楼刚封顶,塔吊林立,工人们忙碌着。在二狗眼中,整个园区的气流一片混乱——施工破坏了原有的地气平衡。

十五分钟后,两人回到车边。

陈九先开口:“第一,主入口正对道路反弓,犯‘镰刀煞’;第二,园区中央的水景设计成三角形,水火相冲;第三,办公楼全部是玻璃幕墙,形成光煞。”

他说得确实在理,都是传统风水学里明确的问题。

二狗听完,却说:“你说得对,但没说到根本。”

“什么意思?”

“这个园区最大的问题,是没考虑施工时序对地气的破坏。”二狗指着那些刚挖开的地基,“你看,那边是上个月挖的,这边是这周挖的。地气像水流,你东挖一个坑西挖一个坑,水流就乱了。等建筑盖起来,这些乱流就会被封在混凝土里,形成长期隐患。”

陈九愣住了。这个角度,古书上确实没有。

“第二,你说的光煞确实存在,但更严重的是这些玻璃幕墙的安装方式。”二狗走到一栋楼前,指着玻璃接缝处,“看到没有?接缝全部朝东。早晨太阳一照,这些接缝会形成几百条细小的‘光刃’,在园区里交叉切割。传统风水讲‘尖角煞’,但不会细到这个程度。”

林默用平板调出建筑设计图,果然,玻璃板块的划分方式如二狗所说。

“第三……”二狗看向园区最高的那栋楼,“那栋楼的位置,正好压在地下水脉的拐点上。短期看不出来,三年后,那栋楼里办公的人,关节病发病率会比别处高百分之三十。”

陈九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反驳不了。因为他能感觉到——在二狗指出后,他凝神感知,确实能察觉到那些细微的能量乱流。

“你是怎么……”陈九的声音低了下去。

“不是看出来的,是算出来的。”林默晃了晃平板,“结合地质勘探数据、建筑图纸和气象资料建立的模型。风水不是玄学,是数据。”

陈九站在原地,很久没说话。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这个刚才还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此刻显得有些茫然。

“还有第三局吗?”二狗问。

陈九摇摇头:“我输了。但不是输给你,是输给了……时间。”

他抬起头,眼神复杂:“我家世代都是地师。到我爷爷那辈,还有不少人请。到了我爸,就只能给人看看阴宅。到了我……”他苦笑,“我连工作都找不到,只能在家研究这些古书。看到你们把风水包装得那么‘现代’,我很生气,觉得你们玷污了这门学问。”

“但现在我知道了。”陈九看着二狗,“不是你们玷污了它,是时代抛弃了我们这些只会背古书的人。”

二狗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那就一起改变它。”

“什么?”

“你懂古法,我懂新解,林默懂技术。”二狗说,“我们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风水学。不是非此即彼,是承古启今。”

陈九看着二狗真诚的眼睛,又看看林默平静的脸。他想起自己这些年独自钻研的孤独,想起家人劝他“找个正经工作”的叹息。

“免费打工三个月?”他确认。

“包吃住,有提成。”二狗咧嘴笑,“三个月后,你要是想走,随时。要是想留……我们正缺人。”

陈九深吸一口气,伸出右手:“陈九,请多指教。”

三只手握在一起。

那一刻,二狗感觉到一种奇妙的共鸣——不是能力的共鸣,是志向的共鸣。

回去的车上,陈九的话多了起来。他说起自家传承三百年的历史,说起祖上曾为某个古城规划水系,说起那些逐渐失传的秘法和仪式。

“很多古法不是没用,是没人知道怎么用了。”陈九说,“比如‘地脉接引术’,理论上可以调节局部地气,但需要精确的计算和特殊的法器,现在没人会了。”

二狗想起旧厂区的镇龙盘:“如果我说,我可能找到了类似的法器呢?”

他把黑色石头的事说了。陈九听完,眼睛瞪得老大:“那可能是‘导龙石’!古书上记载过,但都说已经绝迹了。如果能配合我家的‘地脉接引术’,也许真能把被压制的龙气引出来!”

三人回到出租屋,立刻开始研究。陈九从布包里翻出一本更古旧的手抄本,上面有密密麻麻的注解和图示。

“看这里。”他指着一幅图,“导龙石需以‘三才阵’排列,天、地、人三才对应三个方位。再配合特定的时辰和口诀,可以引导地气流向。”

林默将图示扫描进电脑,开始建立数学模型。二狗则用灵力感知那些黑色石头的内部结构。

工作到深夜,第一个小型导引阵的雏形出来了。

“明天去旧厂区试试。”二狗说,“但得小心,周玄通可能已经察觉到我们在调查了。”

“周玄通?”陈九皱眉,“那个最近在业内名声很大的风水师?我师父说过,这人路子不正,用的都是损人利己的邪法。”

“所以我们更要阻止他。”二狗说。

凌晨两点,陈九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那本古书。林默给他盖了件外套,然后继续调整模型。

二狗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城市。这座城市里有无数像陈九这样的年轻人,怀揣着传统技艺,却找不到立足之地;也有无数像周玄通那样的人,把能力当成掠夺的工具。

而他们这个小团队要做的,也许就是在这两者之间,找到一条新的路。

“想什么呢?”林默走过来。

“想我们这算不算成立了。”二狗说,“三个人,算团队了吧?”

“算。”林默点头,“但还缺个名字。”

“工作室不是有名字吗?”

“那是公司名。”林默说,“团队需要代号,像……海贼团那样。”

二狗笑了:“你还看漫画?”

“数据表明,适当的团队文化建设能提升百分之四十的凝聚力。”林默推了推眼镜,“所以,叫什么?”

二狗想了想,看着窗外:“‘守脉人’怎么样?守护这座城市的地脉,也守护那些依赖地脉生活的人。”

“可以。”林默点头,“那我就是技术官,陈九是古法顾问,你是……”

“队长?”二狗试探。

“你说是就是。”

两人相视一笑。这一刻,二狗真切地感觉到,他不再是那个在房产中介里挣扎的失败者,也不再是单打独斗的风水师。

他有团队了。

第二天一早,三人带着连夜制作的简易导引装置,再次来到旧厂区。

这次有陈九在,进展顺利了很多。他根据家传古法,确定了导引阵的最佳布设点——不是直接对着镇龙盘,而是在其能量场的“薄弱环节”。

“这里。”陈九用罗盘反复测量后,指着一处空地,“地气在这里有个自然的‘涡旋’,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涡旋,悄悄分流出百分之十到十五的能量。”

三人开始布阵。三块导龙石按天地人三才方位埋入土中,用红绳连接,绳上串着五帝钱。陈九念诵古诀,二狗则用灵力激活石头。

阵法启动的瞬间,二狗感觉到脚下大地传来轻微的震动。不是地震,是地气流动的改变——一股温暖的能量从地下被引导出来,顺着他们预设的路径,缓缓流向城西方向。

“成功了!”陈九兴奋地说。

但就在这时,二狗脸色一变。

他感觉到另一股强大的灵力,正在急速靠近。

“有人来了,快走!”

三人迅速收拾东西,刚躲到一栋废弃厂房后,就见两个人影走进了厂区。

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深灰色唐装,手持一根黑色手杖。即使隔着几十米,二狗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强大的、压迫性的气场。

周玄通。

他身边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西装,应该是助手。

“镇龙盘有被动过的痕迹。”周玄通的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到三人耳中,“虽然很隐蔽,但瞒不过我。”

他在二狗他们刚才布阵的地方停下,蹲下身,手指轻触地面。

“有意思。”周玄通站起来,环顾四周,“有人想偷我的‘果子’。而且手法……很特别,既有古法精髓,又有现代巧思。”

助手警惕地四处查看:“要追查吗?”

“不用。”周玄通笑了笑,“猫捉老鼠的游戏,要慢慢玩才有趣。而且……我大概猜得到是谁。”

他抬头,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二狗他们藏身的厂房。

“三天后的讲座,他们一定会来。”周玄通转身离开,“到时候,再好好‘招待’他们。”

等两人走远,二狗三人才从藏身处出来。

“他发现了?”陈九紧张地问。

“发现了,但没阻止。”二狗皱眉,“他在钓鱼,等我们上钩。”

林默查看设备记录:“导引阵运行正常,能量正在分流。至少这部分成功了。”

“但我们也暴露了。”陈九说,“周玄通这种人心狠手辣,不会放过我们的。”

二狗看着周玄通离开的方向,突然问:“陈九,如果你家的古法,和周玄通的邪法正面对抗,胜算多少?”

陈九想了想:“单论术法,可能四六开,他六我们四。但如果加上你们的现代思路和林默的技术……也许能五五开。”

“五五开就够了。”二狗说,“三天后的讲座,我们去。”

“明知道是陷阱还去?”

“有些仗,明知道会输,也得打。”二狗想起王春梅和小伟,想起楚瑶破碎的镜子,想起李总疲惫的眼神,“如果我们不去,会有更多人被他害。”

陈九看着二狗,突然笑了:“我以前总觉得,真正的风水师应该仙风道骨,不染尘埃。现在我明白了——真正的风水师,得愿意为了守护什么,而弄脏自己的手。”

他伸出手:“队长,算我一个。”

林默也伸出手:“技术官就位。”

三只手再次握在一起。

这一次,更加用力。

回程的路上,二狗接到楚瑶的电话。

“我养父……周玄通,他邀请我参加三天后的讲座。”楚瑶的声音很轻,“他说,希望我在场。”

“你会去吗?”二狗问。

“会。”楚瑶顿了顿,“而且,我想帮你们。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唐,但他……他做的事是错的。我不能再假装看不见。”

电话挂断后,二狗很久没说话。

“她可信吗?”陈九问。

“不知道。”二狗实话实说,“但愿意在黑暗中点一盏灯的人,哪怕灯光微弱,也值得尊重。”

车子驶回市区。夕阳西下,将整座城市染成金色。

二狗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又看看身边的林默和陈九。

三天后,他们将要面对修行数十年的风水高手。

胜算渺茫。

但至少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

“回家。”二狗说,“制定作战计划。”

“需要啤酒和炸鸡吗?”林默问。

“需要。”二狗咧嘴笑,“团队第一次作战会议,得有点仪式感。”

车子汇入车流,驶向那个简陋但温暖的出租屋。

那里不再只是一个住处。

那里是“守脉人”的基地。

是他们守护这座城市的第一道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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