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苒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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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5.

“住手!”

一声低喝自身后传来。

我猛地回头。

只见谢玄舟扶着门框站在那里,额角带着伤,胸口剧烈起伏。

显然是知道换身之后,匆忙跑过来的。

而婆母见他来了,像是瞬间找到了主心骨,哭天抢地地扑过去:

“我的儿啊!你来得正好!”

“你看看这毒妇做的好事!她竟敢在我寿辰之日,在府中与外男私通!”

“被我撞破,还要持刀行凶!这等荡妇祸害,我们侯府留不得啊!”

江绾绾也适时地挤进门,泪光盈盈,声音颤抖地添油加醋:

“表哥……姨母说的句句属实,我们、我们都亲眼看见了……表嫂她……她怎能如此对您?”

她们一唱一和,字字句句如淬毒的针,只想将我钉死在耻辱柱上。

谢玄舟却并未如她们所愿立刻发作。

他沉默地脱下外袍,几步上前。

挥开婆母拽着我的手,将带着他体温的衣袍披在我身上。

随即,又将我手上的匕首丢掉。

瞧着他这动作。

婆母愣住了,脸上的悲愤僵住,似乎没料到儿子会是这般反应。

就在这时,被婆母事先安排引来的宾客们也已到了院中。

窃窃私语声由远及近,无数探究的目光试图窥视。

瞧着现下的场面,我大抵也能推算出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婆母是想要让我身败名裂,用通奸的罪名将我顶死在耻辱柱上,让谢玄舟将我休弃。

我抬头看向谢玄舟,他面色铁青,下颚线绷得极紧,眼中是压抑的风暴。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门外骚动的人群。

声音不大,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瞬间盖过了所有嘈杂:

“诸位。”

他拱手,礼数周到,语气却冷硬如铁,

“家中突发急事,招待不周,万望海涵。今日寿宴暂且至此,改日谢某必当备酒赔罪。管家——”

被点名的管家还沉浸在眼前的巨变中,一时未能反应。

“还愣着干什么!立刻送客!今日之事,若有一字半句传出府外,休怪本侯不讲情面!”

管家则是看向了婆母。

谢玄舟冷笑一声,一字一句问道:

“这侯府,如今到底是谁在做主?”

6.

管家浑身一颤,如梦初醒,冷汗涔涔而下,连声应道:

“是、是侯爷!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

他再不敢耽搁,连忙指挥着下人,半请半拦地将满心好奇却又不敢多言的宾客们迅速带离这是非之地。

喧嚣散去,院中重归寂静。

只余下屋内我们几人,以及地上那个生死不明的“奸夫”。

婆母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面色冷峻的儿子,声音带着不敢置信:

“舟儿,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毒妇她……”

“母亲。”

谢玄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打断了婆母的哭诉。

他向前一步,烛光在他脸上投下坚毅的轮廓。

“此刻这屋里没有外人,除了地上这个不知死活的,就只剩我们四人。”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婆母惨白的脸,最终落在江绾绾身上:

“戏,还要演给谁看?”

婆母被他问得一愣,嘴唇哆嗦着:“舟儿,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包庇这个……”

“母亲!”

谢玄舟猛地提高声调:

“云初方才一直与我在一起招待宾客,是您派人来请,她才过来的。”

“从她离开前院到出事,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试问在这短短时间内,她如何能找来一个陌生男子,还要完成您口中的’私通’?”

他冷冷一笑:“还是说,母亲觉得儿子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了?”

江绾绾见状,急忙上前想要搀扶婆母:

“表哥,你怎么能这样对姨母说话,她可是……”

“表妹!”

谢玄舟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这里还轮不到你插话。”

“你这么关心母亲,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的前程。你年岁已不小,终日留在侯府终究不是办法。”

“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即日启程回老家,要么,我为你择一门亲事,半月内出嫁。”

他转回身,目光如刀般直视婆母:

“至于地上这个人……母亲最好处理得干净利落。若是留下什么把柄,闹到官府或者御史台,到时候别说荣华富贵,就是您的性命,儿子也未必保得住。”

婆母踉跄后退,扶着桌沿才勉强站稳。

她颤抖着手指向谢玄舟,泪水涟涟:

“我、我这大半辈子含辛茹苦,把你当做亲生骨肉抚养成人,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为了一个女人,就这样诬陷你的母亲?”

若是往日,见她这般模样,谢玄舟早就软下心来。

但此刻,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而后转身,小心翼翼地将我打横抱起。

“来人,”他对门外候着的心腹吩咐,“好生照看老夫人和表小姐,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得随意出入。”

说完,他抱着我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间,将满室的哭嚎抛在身后。

7.

回到房间之后。

我径直走到铜盆前,仔仔细细地洗净手上已然干涸的血迹。

直到我换上一身干净的常服,我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

走出净室,只见谢玄舟仍坐在窗边的梨花木椅上,面色沉郁。

似乎已经维持这个动作许久了。

我无声地走到他身侧坐下,并未急于开口,只是静静陪伴。

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他需要时间去消化这被至亲背叛的剧痛。

良久,他温热而略带薄茧的手覆上了我的手背,紧紧握住,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未曾看我,目光依旧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声音低沉而沙哑,开始讲述方才在婆母房中的遭遇。

他看着我,眉宇间满是不解:

“她说,这一切,都是我的意思。”

“是我……是我厌弃了你,却碍于名声不好亲自出手,所以暗示她,让她慢慢磨掉你的性子,让你自己犯下大错,我好顺理成章地休妻,迎娶绾绾。”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我:

“可云初,我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更不曾给过任何指示!”

“她为何要如此诬陷于我?用我的名义,行此等……此等龌龊之事!”

“这样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对她有什么好处?”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攥得我指节微微发痛:

“你……信我吗?”

我迎上他惶惑而急切的目光,没有立刻回答。

我们成婚数载,从最初的琴瑟和鸣,到后来的争执不断。

但无论怎样,对双方的人品还是有所了解的。

他性子温吞,因自幼失怙,对将他抚育长大的继母抱有近乎愚直的孝心,总想着“家和万事兴”。

于是便想着委屈我这个妻子,以求息事宁人。

而我,出身清流门第,父亲官至尚书,自小被教导明辨是非,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更受不了他那不分青红皂白的“和稀泥”。

可原本我们是知道对方的性子,所以相敬如宾,相安无事的。

夫妻失和,是从他升任侯爵,将婆母从老家接来京城奉养后开始的。

婆母的刻薄挑剔,表妹江绾绾的茶言茶语,与他一次次令人失望的偏袒……

我不满。

然而,若说他谢玄舟处心积虑想要休了我。

我不信。

因为除了我们之前便有的夫妻情分,更多的是联姻的现实利益。

我父亲是朝中重臣,门生故旧遍布朝野。

我若因善妒、不孝甚至私通这等不堪的罪名被休弃,损害的不仅是我个人的名誉,更是我整个家族的颜面。

届时,盛怒之下的父亲绝不会善罢甘休,定会与侯府不死不休。

他谢玄舟的仕途,侯府的声誉,都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这等损人不利己、甚至可能引火烧身、满盘皆输的蠢事,以他的理智和头脑,绝做不出来。

我反手轻轻回握住他,语气平静而笃定:“我信。”

“你若真有此心,不必绕这么大圈子,更不会蠢到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单单只说我父亲那边,你便无法交代。”

“更何况,你休了我,你能得到什么好处,侯府能得到什么好处?”

听到我提及好处,谢玄舟眼中先是叹了口气,随即像是被什么关键点猛然击中,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站起身,在房中急促地踱了两步,喃喃自语:

“好处……无法交代……”

“是了,若你被休,岳父定然……可母亲她……她为何要这样做?这样做对她,对侯府,有什么好处?除非……”

8.

他顿住脚步,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一个清晰而可怕的念头浮现在他眼中。

他显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只是那真相太过骇人,让他一时难以接受,口中反复念叨着不可能、怎么会?

看着他备受打击的模样,我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有些脓疮,必须亲自挑破,才能见到痊愈的希望。

“你……先好好休息,今日也受惊了。”

他最终只是哑声说了这么一句。

说罢,他未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

我望着他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挑了挑眉。

演戏演全套,这关心倒是恰到好处。

确认他走远后,我对着内室轻声道:

“出来吧。”

一道纤细的身影应声而出。

正是方才一直垂首侍立在一旁,毫不起眼的我的贴身丫鬟。

只见她走到我面前,伸手至耳后,小心翼翼地揭下了一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带着异域风情的清秀面庞,眼神灵动狡黠。

“小姐,事情已了。”

她声音清脆,带着苗疆特有的口音。

“辛苦了。”

我颔首,从妆奁底层取出一枚成色极好的玉佩递给她:

“这是答应给你的报酬,回去交给我父亲,他自会明白。”

她是我暗中向父亲求助,父亲动用人脉,从苗疆请来的巫术高手。

最擅长的便是各种诡谲秘术,其中就包括这短暂互换魂魄的“移魂术”。

我与谢玄舟的身体互换,并非天意弄人,而是这位巫女的杰作。

目的就是为了让谢玄舟亲身体验我所处的境地,亲眼看清他那位“慈母”和“贤妹”的真面目。

此法凶险,且效力只能维持短短数日,时机必须把握得恰到好处。

我之所以兵行险着,策划这一切,根源在于一月前那个偶然的深夜。

我因心中烦闷,在花园散步醒神。

无意中听到婆母与她那个一直养在老家、不久前才借口“探望母亲”来到京城的亲生儿子在假山后的密谈。

“……娘,侯爷的位置本该是我们的!谢玄舟不过是个庶子,凭什么占着这泼天的富贵?他在一日,我们就永远只能仰他鼻息!”

“儿啊,你小声点!娘何尝不知?可他如今圣眷正浓,自身又挑不出错处,我们动他不得。”

那男子咬了咬牙,竟说:

“那就让他自己出错!他不是最在乎那个顾云初吗?”

“我们就从顾氏下手!挑拨得他们夫妻反目,让谢玄舟背上宠妾灭妻或者治家不严的名声!”

“再找个机会……若是顾氏‘意外’死了,她娘家必定不肯干休,到时候谢玄舟吃不了兜着走!这侯府,迟早得由我来继承!”

那一刻,我如坠冰窟。

原来所谓的慈母心肠,所谓的家庭和睦,底下竟藏着如此恶毒的算计。

她们不仅要毁了我,更要毁了谢玄舟,只为给她的亲生儿子铺路,夺取这侯爷之位!

我本想将这件事情告诉谢玄舟。

但是在书房门口的时候,我又退了出去。

因为我知道,若是直接将这骇人听闻的真相告诉谢玄舟,以他对婆母根深蒂固的信任与孝心,非但不会相信,反而可能打草惊蛇,甚至被她们倒打一耙。

唯有让他亲身经历,用他自己的身体去承受那些构陷与委屈,用他自己的眼睛去看清那温和面具下的狰狞,他才会真正醒悟。

于是,才有了我向父亲求助,才有了巫师的到来,才有了这场精心设计的“灵魂互换”与“捉奸在床”。

我要让他知道,他竭力维护的“家和”,是何等的脆弱与虚伪;

我要让他亲口尝到,被至亲之人背后捅刀的滋味。

如今,戏已落幕,真相的种子已然在他心中种下。

以他的聪明,结合今晚婆母那番“受他指示”的言论,以及我方才刻意引导想到的利害关系,他很快就能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他那看似与世无争的继母和弟弟,正觊觎着他的爵位,甚至不惜用如此歹毒的手段,试图让他身败名裂。

“多谢小姐。”

巫师收起玉佩,身形灵巧地几个起落,便如同暗夜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窗外,回去向我父亲复命了。

室内重归寂静,只剩下跳跃的烛火和我平静的呼吸。

我端起桌上微凉的茶水,轻呷一口,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接下来,就看谢玄舟如何抉择了。

9.

不出五日,谢玄舟便以雷霆之势完成了侯府的清洗。

他以“需静心礼佛,为家族祈福”为由,亲自将哭闹不休的婆母送入了京郊一家清苦的佛堂。

又派了心腹之人严加看守,名为伺候,实为软禁,断了她与外界的联系。

至于那位心怀叵测的同父异母弟弟,谢玄舟则动用职权,一纸调令将其遣往了西北边陲战场,美其名曰“男儿志在四方,建功立业”。

那里战事频繁,生死由天,能否活着回来获取军功,全看其个人造化,也算是全了最后一丝并未赶尽杀绝的情分。

江绾绾倒是寻死觅活,抵死不肯回那清贫老家。

谢玄舟也懒得与她多费唇舌,直接寻了京城中一个门第不高、家道中落却亟需银钱打点的远房亲戚,许以厚利,将其匆匆嫁了过去。

那人家中规矩多,婆婆严厉,足以磨掉她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府中那些曾被婆母收买或是不听使唤的仆从,更是被彻底清理。

或发卖,或杖责驱逐,一时间府内风气肃然,再无人敢兴风作浪。

这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尘埃落定,让人来不及反应。

但是,京城中还是不免起了一些闲言碎语。

有说侯夫人不孝忤逆的,也有猜测侯府后宅不宁的。

然而,京城里的新鲜事实在太多。

王公贵族的秘闻日日翻新,侯府这点事,在当事人刻意冷处理下,不过半月,便也渐渐被其他热闹取代,再无人提及。

唯一有些麻烦的。

是御史台有人听闻了“送母入佛堂”之事,上书参奏谢玄舟不孝、忤逆。

不过,此事早在我父亲预料之中。

他于朝堂经营多年,门生故旧遍布,略作周旋,便将此事定性为“侯府家事,母亲自愿静修”。

最终只罚了谢玄舟两个月俸禄,小惩大诫,便轻轻揭过。

经此一役,谢玄舟仿佛彻底蜕变了。

他不再如以往那般,过分在意世人的评说与那虚无的孝道名声。

他私下里曾对我感叹:

“从前总想着面面俱到,让所有人都满意,最后却差点连身边最该珍惜的人都失去,连立足之地都险些不保。如今方知,活在别人口中,不如守住本心,问心无愧便好。”

府中清净后,他寻了个月色极好的夜晚,备了一壶清酒,几样小菜,在我院中的石桌前坐下。

他没有过多为自己以往的糊涂辩解,只是执着我的手,目光沉静而歉然:

“云初,以往是我愚钝,被所谓的恩情蒙蔽了双眼,让你受了太多委屈。往后,我不会了。”

他的道歉直接而诚恳,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带着一种洗尽铅华后的真挚。

我看着他,心中并非毫无波澜。

多年的隔阂与伤痛,并非一句道歉便能轻易抹去。

但我也深知,我们之间,牵扯着两个家族,利益盘根错节,和离几乎是不可能之事。

既然注定要捆绑一生,继续相互折磨、冷战下去,于他于我,于两个家族,都无益处。

既然他已知错,愿意改变,而我也借助此次机会,让他看清了真相,肃清了内宅。

那么,见好就收,给彼此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或许是当下最明智的选择。

人生在世,难得糊涂。

有些事,无需追根究底,只要不触及彼此底线,便可暂且放下,求一个心安与顺遂。

于是,我迎着他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过往之事,既已说开,便让它过去吧。望你记得今日之言。”

他眼中瞬间迸发出如释重负的光彩,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自此,侯府终于迎来了真正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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