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司砚的动作顿在半空,目光带着询问落在她脸上。
四周的目光瞬间聚拢过来。钟未晞顶着发麻的头皮走上前,挤出一个堪称职业的笑容:“难得聚一次,不如……我给大家签个名留念吧?”
没等司砚反应,她已经伸手抽走了那张专辑,状似不经意将背面朝上。
笔尖悬在右下角那个隐秘的纹样上方,她深吸一口气,手腕用力,碳素笔重重划过纸面。“钟未晞”三个字龙飞凤舞地覆盖了那片区域,墨迹甚至微微洇开。
遮住了。
她如释重负地抬起头,却猛地僵住。
不知何时,整个包厢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包括司砚。
他正微微蹙眉,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像是在探究一个难解的棋局。
沈婷婷轻轻“啧”了一声,语调拖得又慢又微妙:“钟未晞,你现在……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确实变了。”有人小声附和。
笔尖在扉页上戳出一个小小的凹痕。
是啊,她变了。
曾经的钟未晞,是个连抬头看司砚都需要鼓起全部勇气的胆小鬼。
那些藏在日记本里的心事,那些排练过千百遍却从未说出口的对话,构成了她整个苍白而沉默的青春。
而现在的她,明明已经能在镜头前谈笑风生,能在万人演唱会上游刃有余。
为什么一碰到他,所有努力筑起的盔甲都瞬间土崩瓦解,露出里面那个仿佛从未真正成长过的、笨拙不堪的内核?
心口像被浸了醋的棉花堵住,又酸又胀。
“谢谢。”司砚的声音突然响起,平静得像深夜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我会好好收藏的。”
他从她手中接过专辑,指尖不可避免地轻触到她的皮肤。
她心尖一颤。
趁人不注意,轻轻用大拇指蹭了一下刚才他接触过的那块皮肤,暗自欣喜,又唾弃自己像个变态。
他甚至没再多看她一眼,便转身走向了一边。
钟未晞迅速垂下眼帘,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
班主任适时地笑着插话,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未晞啊,这次回来待几天?忙不忙?什么时候走?”
“最近给自己休假,七天后走。”她听见自己干涩地回答。
钟未晞和一个相熟的学姐主动留下帮忙。
她们将堆积如山的礼物一样样搬进老师的后备箱。学姐拿起一个精致的紫檀木雕件,借着路灯仔细端详,忍不住感叹:“沈小姐送的?到底是自家有产业,出手真大方。”
老师笑呵呵地接话:“我还能亏了她不成,等那妮子结婚,我定给她包个大红包……”
钟未晞抱着礼盒的手微微一颤。
“……结婚?”
“可不是嘛,”老师没察觉她的异样,随口道,“还是你一个学姐跟我说的,婷婷和司砚……估计好事将近了。哎,我教了这么多年书,当年居然一点没看出他俩的苗头。”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紧缩。
“是吗……”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得很远:“那……挺好的。”
深夜,躺在老家熟悉的旧床上,钟未晞睁着眼看天花板上晃动斑驳的树影,一夜无眠。
第二天是母校七十周年校庆。
校园里人流如织,横幅飘扬。钟未晞却在穿过林荫道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影。
司砚独自站在公告栏前,身姿挺拔如松。晨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恍惚间,竟与记忆中那个白衣少年的轮廓悄然重叠。
鬼使神差地,她走了过去。
“司砚,你也来了。”
他闻声转头,眼神清冽:“嗯,一会儿有个演讲。”
怪不得他会来这儿,他一向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原来是学校邀请。
司砚刚拿了围棋世界冠军,为国争光。妥妥的正面典范,校方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活招牌”。
短暂的对话后,空气再度陷入沉默。
她正想借口离开,司砚却忽然开口:“你现在,主要在哪里发展?”
“工作到处飞,常住地的话……算北京。”她顿了顿,反问,“你呢?”
司砚微微颔首,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抛出了一个让她猝不及防的追问:
“你后来,为什么选择去伯克利?”
钟未晞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怎么会知道?
一股混杂着惊讶与陈年酸楚的热流猝然冲上鼻腔,喉头瞬间哽住。她花了很大力气,才让声音听起来轻松平常:
“那里音乐氛围很好,很适合我。”
她甚至努力弯了弯嘴角:“如果你去美国,可以去看看。”
司砚看着她,目光平静无波。
“不用了。”他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去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