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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沧溟!你可知罪!”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厚重的云层中传出,仿佛来自九天之上,又仿佛就在耳边。

云层中裂开一道缝隙,一尊巨大的,由神光凝聚而成的虚影显现出来。那便是天道的化身,神界至高无上的主宰。

沧溟从时间神殿前被缓缓升起,他蓝衣染血,嘴角却挂着一丝桀骜的笑意。

“罪?我何罪之有?我只是爱他,这也是罪?”

天道化身怒喝:“放肆!今日,我便要你神格尽散,永世不得超生。”

话音未落,一道比之前粗壮数倍的雷霆从天而降,直劈沧溟。

“不!”幽寒梦失声,连滚带爬地地朝着沧溟的方向奔去,想要挡在沧溟身前,但雷霆的速度太快,威力也极其大,还未等她接近,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便将她的衣袖瞬间化为齑粉,肌肤泛起焦黑裂痕。她喉咙一甜,鲜血喷涌而出,仍咬牙前扑。

眼见着那道雷却如天河倒灌,轰然砸落,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光芒疾射而出,挡在了沧溟身前。

光芒散去,现出一个修长的身影。他一袭银白色的长袍,衣袂即便在狂风中也分毫未动。他面容俊美,无一丝瑕疵,眼神深邃而冰冷。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却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将那道足以毁灭一切的雷霆尽数化解。

是时间神,他现身了。

“天道,此事与他无关,是我……动了凡心。”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神界。

此言一出,整个神界瞬间死寂。风停了,云凝固了,连天罚之雷都似乎忘记了落下。所有神祇的目光,都聚焦在时间神殿前那个银白色的身影上。

幽寒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时间神他说什么?

他说,是他动了凡心?

那个冷漠孤傲,仿佛永远置身于时间之外的时间神,竟然承认了自己对海神大人的感情?

这怎么可能?

她先前虽说要帮着海神大人追求时间神,但那更多是出于对沧溟的忠诚和一种近乎天真的幻想。她以为,只要用尽心思,总能打动那颗冰冷的心,可原来那颗心早已不是冰封的。

她想起海神大人说过的话:“他那样的存在,是孤独的顶点,别说与他论道,共饮,我连触碰都无法触碰得到。”

原来,时间神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他不是无情而是情深,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感情意味着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天道的规则,不容许他存在这样的“错误”。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冷漠,将那份悸动深深地埋藏在万古不化的冰层下。可最终,他还是没能忍住。

在海神大人面临天罚的那一刻,他选择了站出来,选择了承认。

他用自己的方式在保护海神大人。

“海神大人……”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海神大人会如此执着。因为他看到的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时间神,而是那个和他一样,在无尽的时光中感到孤独和寂寞的灵魂。

天道化身沉默了,沧溟更是怔在原地,他看着眼前这个为自己挡下天罚的身影,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时间神没有回头,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天道化身,淡淡地说:“你要罚,便罚我吧。”

“你……”天道化身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罢了,念你初犯,且罚你禁闭神殿千年,不得踏出半步。”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多谢。”时间神微微颔首,语气平静,仿佛被禁闭的不是自己。

他的目光越过众神,落在了沧溟身上。那双包含亿万星辰生灭的眼眸中,此刻却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渺小,却又无比清晰。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他转身走进了时间神殿,殿门关闭的那一刻,整个神界,仿佛都失去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色彩。

天道化身的目光又转向了沧溟,他的声音再次变得威严:“至于你,沧溟,亵渎神律,罪不可赦。我判你……”

“且慢。”天道话音未落,时间神的声音再次从神殿中传出。

一道白光从神殿中疾射而出落在沧溟面前,光芒散去,现出一枚沙漏,沙漏里的沙子正缓缓流淌。

“这是我从时间长河中为你取来的一缕未来,带着它,走吧。”时间神的声音很轻,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沧溟接过沙漏,他明白了时间神的意思,这是在……救他。

天道化身冷哼一声:“走?他能走到哪里去?神界之大,已无他容身之地!”

时间神隔着门看向沧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会找到容身之地的。”

他的话音落下,沧溟掌心的沙漏忽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那光芒将沧溟包裹,他的身体竟开始一点点变得透明。

“不,海神大人!”幽寒梦嘶声哭喊,她想冲过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禁锢在原地。

沧溟的身影在光芒中渐渐消散,他最后看了一眼时间神,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天道化身对着那道门扉冷哼一声:“时羲,你若想尝尝情爱的滋味,我可以成全你,但你要明白,那人绝不能是海神沧溟。他根本配不上你,先不论他的神位,就说他那风流事迹早已传便整个神界,无数情债缠身,心性不定,岂能托付真心?你怎能为一介浪荡神明乱了道心?我宁可你永生孤寂,也不愿见你堕入这等情渊,毁了前程。”

时羲的指尖抚过时间沙漏,任由星砂在掌心流淌成银河的形状。他忽然轻笑:“所以天道想说,配得上我的该是怎样的神?”

云层中的虚影猛地一顿:“命运神就很不错,你和他不是关系很好吗?他掌管着万物的宿命,你掌控着时间的流向,你们才是天生一对。”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诱导。

时羲的笑声在空旷的神殿中回荡,带着一丝嘲讽。他摊开手掌,那由星砂构成的银河缓缓升腾,在他身前幻化出一幅幅流动的画面。

画面中,命运神正悠然自得地拨动着命运的丝线。在他的注视下,无数命运交织、碰撞、融合,演变成一幕幕悲欢离合的戏剧。他轻轻挑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像是在欣赏自己精心编排的剧本。

“关系很好?无非是比一般神多说了几句寒暄,共议过几次轮回更迭罢了。但正因我曾与他共论命轨千载,才更清楚他不过是个被宿命束缚的囚徒。他写尽万灵命格,却不敢改写自己心动的刹那,能安排万灵的相逢,却避心动之人如避劫数。”

“既然你不喜欢命运神,那空间神怎么样?”

“空间神?他掌管诸界位面,与您共筑穹宇框架,确实‘般配’。可您忘了他连自己栖身的神殿都筑得空旷冰冷,万年不改一砖一瓦。他能开辟千重世界,却容不下一个愿意与他共居的人。”

“你若是喜欢炽热的爱,那光明神……”

“够了!天道,你口中的爱,不过是将两尊神像并排供奉,冷冰冰地对照神职与权柄——可你忘了,我时羲不是来配对的祭品。”

天道化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悦:“他们至少懂得分寸,不像沧溟那般……”

“不像沧溟那般风流?”时羲截断他的话。

“您说他风流,说他神位低微,说他不懂克制。可您知道吗?正是因为他拥有你所谓那些完美神祇没有的东西。您选中的那些般配者有谁敢像他一样,为了一句‘我来接你’,硬闯被天道封印的时间神殿?”

沙漏中的星砂忽然逆流,幻化出百年前的画面——

惊雷劈开时间神殿的穹顶,沧溟浑身浴血却仍执着地向前走。每踏出一步,便有一道天雷击碎他的龙鳞,可他手中那朵用体温护着的花,始终未沾半分血污。

“那是您百年前发现了海神对我情愫的端倪,在我的神殿设下封印,并派遣十二位神祗将他拦在神殿之外。”时羲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他指尖轻点,星砂画面里沧溟的伤口便汩汩涌出更多鲜血。

“可他还是来了,明知会粉身碎骨却还是来了。”时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骄傲。

幽寒梦站在神殿的阴影里,看着时羲指尖星砂凝成的血色画面,泪流满面。原来数百年前海神大人竟然受了如此重伤,可她却不知情。那时的她看着海神大人擦拭那柄曾撞碎神殿结界的龙角,天真的以为是海神大人在某场神界比试留下的印记,甚至还在心里偷偷羡慕过能与海神大人交手的定是位了不起的对手。

原来那不是比试的痕迹,是海神大人为了见时间神一面,硬生生撞碎结界,被天道神雷灼穿的伤口。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自己捧着一盏凡界的桂花酒,调侃道:“海神大人也会有心事?”

他笑着回答:“不过是想起某个不识好歹的家伙罢了。”

“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定是时间神吧,他又怎么了?是把您送的宝贝都扔了,还是把您精心准备的惊喜都无视了?”

幽寒梦还记得海神大人听了只是笑着摇头,眼神却飘向了远处时间神殿的方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与落寞:“他啊,比扔了和无视了还气人。我好不容易从凡界寻来一坛桂花蜜饯,想着他神殿里的点心总是冷冰冰的便偷偷塞给他。他接过时连眼神都没变一下,转身就扔在了神殿的阶下,任凭风吹雨淋,最后被路过的神兽踩得稀碎。”

幽寒梦当时还替沧溟抱不平:“时间神也太不解风情了!您为他做了这么多,他怎么就不领情?”

沧溟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宠溺,又带着一丝无奈:“他就是这样的人,冷得像块冰,却又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幽寒梦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袖口,那晚的画面愈发清晰——她还信誓旦旦地向沧溟传授凡间情话:“海神大人,既然送礼物这条行不通,那您就该学学凡人,把情话刻在星砂上,让风捎给他。”

可此刻,看着星砂中沧溟血肉模糊的伤口,她才明白自己当年多么天真,她教的那些法子在海神大人眼里不过是孩童过家家。海神大人却十分温柔地告诉她,很有用。

幽寒梦当时还不懂,直到今日,看到星砂画面中沧溟浑身浴血却仍固执地向前爬行,她才终于明白——时间神当年扔的不是蜜饯,是海神大人的命。

耳边天道的声音又响起:“那又如何?你知不知道两千年前他勾引鲛人公主私奔。两千六百年前他因与龙三太子赌酒输掉半片龙鳞竟趁醉夜闯龙宫禁地,盗走定海神珠,还留下一束白羽浮于海面,说是‘借光一照,来日必还’。还有三千四百年他为报答狐族圣女的救命之恩,在人家的洞府住了整整十年,直到把人家的九条尾巴都染上海水的咸腥。甚至在雷雨夜闯入蛇族圣殿……”

幽寒梦听着天道诉说着沧溟的一桩桩“罪证”,她强忍着天道与神明的威压,缓缓从阴影中走出。

“那些都是假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神殿的气流都为之一滞。

天道凝视着这个一直以来被他忽视的蝼蚁,虚影猛地一顿,云层中雷霆隐隐:“你说什么?”

幽寒梦唤出一只海螺,那是沧溟常用来装酒的器物——当然,神界传闻里,他从不用这海螺装酒,而是用来盛放与情人共饮的琼浆。

幽寒梦将灵力输入海螺内,海螺发出声音,传出一段被封存的记忆——

画面中,鲛人公主泪眼婆娑地抱着一只空玉匣:“父王逼我嫁去龙宫,海神大人,求你帮帮我……”

沧溟皱着眉,将自己披风裹在她身上:“笨蛋,直接逃就是了,找我做什么?”

“可……可龙宫守卫说,只有你肯为我作保,他们才不敢追……”

“行了行了,拿着,就说是我沧溟的人,谁敢动你?”沧溟不耐烦地打断她,从怀里掏出海神印,在玉匣上盖了个印。

公主破涕为笑,扑过去想抱他,却被他侧身躲开:“别碰我,我衣服是新做的。”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幽寒梦收回海螺:“他用自己的神印护送鲛人公主远走高飞,自己却留下来应付龙宫的问责。龙王见他是海神,自是不好多说些什么。”

天道化身沉默了。

幽寒梦又从袖中取出一枚龙族玉简:“龙族玉简里记载的‘夜闯禁地盗定海神珠’,真相是龙三太子在赌酒中输掉半片龙鳞后,发现定海神珠被邪神下了诅咒,若不及时取出神珠净化,整个龙宫都会被咒力侵蚀。他是海神大人,想要什么都会轻而易举得到,又怎会偷窃龙族的破珠子?”

幽寒梦指尖划过玉简,显出一段被抹去的文字——那是龙三太子的亲笔记录。

“他取出神珠后,留下一束白羽,是怕龙族误会,特意留下信物证明自己会归还。后来他为净化神珠,被咒力反噬,躺了百年才醒来。

“那狐族圣女的九条尾巴……”

“狐族圣女的洞府是他为躲避仇神追杀而暂居的避难所,他们不过是互相取暖的盟友。圣女的九条尾巴染上海水的咸腥,是因为她为帮海神大人疗伤,用自己的狐火熬煮了十年的海魂汤。那咸腥是海魂汤的药味,不是什么风流痕迹。”

海魂草是能重凝破碎神魂,将濒死的神明从死亡边缘拉回的仙草。传说中,唯有以极致之火慢熬,并融进海神之泪,才能炼出一盏真正的海魂汤。

神殿陷入死寂,只有幽寒梦的声音在回荡:“他从不碰别人,他想吻,想抱,想神力交融的对象永远只有一个,那便是时间神——时羲。”

“放肆!时羲乃万古清寂之神,岂容你与海神这般玷污?先前我就该将这小子诛之。”天道震怒,天雷轰然劈落,直击幽寒梦眉心。

幽寒梦不避不闪,闭上双眼,等待雷霆加身,却不想时间神为她化解了攻击。

“时羲!你先前为了海神忤逆我,如今又为了他的侍女竟再次忤逆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天道,你不觉得自己对着一个凡人置气很可笑吗?”

“你……”

“我如何?”

幽寒梦见状忽然笑了,她直视天道化身,不顾死活道:“你们神界之人都以为他风流,却不知道他有多笨。他给鲛人公主的披风是自己最喜欢的那件,结果被公主的眼泪浸湿,他心疼得念叨了半个月。他为净化定海神珠被咒力侵蚀得浑身是血,却笑着说‘龙三那家伙总算不用死了’。至于三千年前……”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已经干涸的海魂汤药渣,那是狐族圣女在千年以后托她转交的。

“他为还圣女救命之恩,庇佑狐族千年。”

时羲听着幽寒梦的话,忽然想起很多事。

沧溟每次闯入时间神殿,身上都带着不同的伤,却从不解释原因。他送自己的花,花瓣上总有细小的血珠,他说是“海里的盐”。他总说“时羲,你看”,然后变戏法似的拿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却从不说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

而星砂的画面中仍在播放着——沧溟后背插着十二柄神器,时间神殿的阶前早已血流成河。他抬头望向神殿深处,声音沙哑却坚定:“告诉时羲…花送到了…让他别怕…”

数百年前时羲就已亲眼目睹星砂上播放的画面,可当他再一次看到这般场景,那颗心还是会忍不住剧烈颤动。

星砂画面轰然碎裂,化作点点光尘。他忽然想起那日神殿封印解除时,沧溟倒在殿外的模样——龙鳞碎了七成,龙角撞得裂开,却仍固执地将那朵花举过头顶,笑着说:“时羲,我给你带了花。”

时羲抬头望向天道化身:“现在,你还要说他配不上我吗?”

天道化身忽然怒吼,云层中的虚影剧烈翻涌:“就算他没有风流,就算他的爱够赤忱,但他的神位仍然配不上你!”

“天道你其实在怕吧,无关风流,无关神位,是怕他这样敢把心剖出来给众生看的‘疯子’会撕碎你精心维持的秩序假象。”

神殿地砖轰然碎裂,露出下方奔腾的时光乱流。

时羲站在裂隙边缘,朝着天道伸出手:“天道你杀不了我的,就像我杀不了你一样。”

云层中的虚影剧烈收缩,最终化作一声不甘的冷哼消散在风里。

时羲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他忽然想起沧溟上次闯殿时,血滴在手背上的温度。

“再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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