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春天的四五月，是一年当中最好的时节。
寒冬的凛冽彻底褪去，阳光变得温暖而明亮。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萌发的新鲜气息。
就连透过舞蹈系办公室窗户照进来的光，都带着一股子活泼的暖意。
“听听！快接一下，烫烫烫！”钟意晓人还没到，清脆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她手里拎着好几个袋子，风风火火地冲到林听桌前。
把一杯温热的豆浆和一个印着“老北京”字样的油纸包放到她桌上。
“西湖楼下那家，排队排老长了，赶紧趁热吃，不然就不好吃了！”
林听从一堆材料中抬起头，看着桌上熟悉的早餐和钟意晓红扑扑的脸，脸上漾开了笑容。
心里那点因为早起备课的疲惫瞬间被驱散了。
“你又绕路去买早餐了？多麻烦啊。”
“嗐，反正我也得吃嘛！”钟意晓在自己工位坐下，豪爽地一挥手，带着点山城妹子的泼辣，和她外表那温婉的长相，极其不符。
“你呀，每次这样跑进来，显得这都不像是舞蹈系办公室，倒像是百米冲刺的决赛现场。一点都不优雅。”林听笑着插上吸管，醇厚的豆香在唇齿间漫开。
“哎哟，我的林大美女哟！”钟意晓语气带着西北的爽利：
“优雅能当饭吃吗？能抢到最后一份加薄脆的煎饼果子吗？”
她凑近几步，压低声音笑道：“再说了，我在学生和领导面前够端庄了。在你这儿……嘿嘿。”
说着故意扭了扭腰，“当然要释放天性啦！”
阳光透过窗纱在她们身上跳跃，将她们的脸庞照得格外生动。
那份属于舞蹈老师的优雅，在挚友面前，化作了最生动鲜活的人间烟火。
她们是彼此在这座城市里最温暖的搭子、八卦分享器和情绪垃圾桶。
“我的天，你是没看到！”钟意晓咬了一口茶叶蛋，压低声音，笑得肩膀直抖：
“我们班那个活宝张瑞，今天早上练‘窜翻身’，劲儿使太大了，直接把自己‘窜’到把杆底下去了！卡在那儿半天没出来，一脸懵！”
林听正小口喝着豆浆，闻言差点笑呛到，眼前立刻浮现出那滑稽的画面。
“他那个爆发力是有点收不住。李琪也好不到哪儿去，‘云肩转腰’做得像腰间盘突出康复训练，我还不敢笑，憋得我肚子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钟意晓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
“还有……” 林听像是想起了什么，“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那个协调性不太好的王慧？”
“记得记得！就那个教了八百遍‘云手’还是做得像划船的那个？”
“对，就是她。这次她居然超常发挥，把那个小组合完整地顺下来了，虽然动作还有点僵，但一个都没错，下台的时候，她自己都激动得快哭了。”
林听的语气里带着满满的成就感和欣慰，仿佛那个进步的学生是她自己。
“哎哟，那可太棒了！虽然有时候能被他们气笑，他们怎么就能把那么优美的动作，做出喜剧效果呢！但看到他们努力之后的那点进步，就觉得什么都值了……”
林听和钟意晓的友谊，能具体到一日三餐的关怀。
钟意晓知道林听江南胃，喜欢甜食，早上常常没胃口。
所以，她总会“顺路”带来那杯多糖的豆浆，或者一块软糯的桂花糕。
钟意晓无辣不欢，吃火锅时，林听会默默调好两碗蘸料。
一碗是她的海鲜酱油碟，另一碗则是给钟意晓的特调麻辣碟，香油、蒜泥、香菜、小米辣，堆得满满当当。
点麻辣香锅，林听会特意嘱咐老板“一份微辣，一份特辣”。
有时是钟意晓带来自己烤的、形状不太规整的蔓越莓饼干。
林听一边嫌弃：“你这饼干长得真抽象”，一边毫不客气地吃掉大半。
有时是林听发现了好吃的外卖小吃，一定会给钟意晓带一份。
她们在食物的香气和琐碎的闲聊里，也分享着工作的烦恼。
钟意晓因为行政工作的繁琐而焦头烂额，林听递上一杯她喜欢的拿铁，轻声说：“歇一会儿，我帮你看看。”
她们懂得彼此初入职场的那份小心翼翼，懂得那份报喜不报忧、对家人只敢说“一切都好”的坚强与心酸。
她们是彼此的镜子，照见对方的不易，也映出对方的成长。
六月的天气，暑气初显。
舞蹈系的排练厅里，气氛却比天气更加火热。
一个重量级任务落在了林听和钟意晓肩上。
她们收到任务，带领舞蹈系的优秀学生，参加国家电视台举办的大型文化节目《国风雅集》汇演录制。
这不仅是一次表演，更是面向全国观众展示学校实力和教学成果的绝佳机会。
系院长和邹校长亲自找她们谈话，语气郑重：
“林老师，钟老师，这次《国风雅集》规格很高，台里非常重视，观众覆盖面极广。”
“学校希望你们能拿出最有代表性的作品，展现出我们西大舞蹈系的最高水准。”
压力如山，但更多的是被信任的激动。
走出办公室，钟意晓用力握了握林听的手，眼睛发光：
“听听，咱们的机会来了！必须干票大的！”
“嗯，我们可以的！”
她们选送的节目是精心改编的古典舞《河岳生晖》。
融合了敦煌壁画元素与山水画的意境，气势恢宏，对学生的技巧和表现力要求极高。
为了这次电视台的舞蹈汇演，林听和钟意晓几乎投入了全部心血。
那段时间，舞蹈教室的灯总是亮到深夜。
林听几乎住在了排练厅。
每一个眼神的流转，水袖抛洒的弧度，集体造型的稳定性……她抠得细之又细。
学生们私下叫她“细节控魔头”，却又由衷佩服她的专业和执着。
林听的膝盖旧伤因为长时间示范隐隐作痛，但她从不吭声。
钟意晓成了最忙碌的大管家。
与电视台反复沟通流程、敲定行程。
盯着服装厂定制修改演出服，确保每一片衣袂都飘逸如画。
联系化妆师、发型师，敲定符合历史背景的妆造。
林听夸赞她是“救火队长”，哪里需要往哪冲。
两人，一个主内，狠抓艺术质量。
一个主外，扫清一切障碍。
配合得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