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苏家人都去上工了,苏更年才从自己房间里出来。
她去厨房里找了两个蒸好的地瓜,带着去找春梅了。
两个小姑娘凑在春梅家院子外的墙根底下啃地瓜聊天。
春梅问:“你今天怎么出来了?”
苏更年说:“我出来找你,爹娘不会说我的。”
“哇,真是好沉重的信任啊。”春梅啃了口地瓜,又说:“对了,那个下放的还在你家吗?”
“嗯。”苏更年点头,说:“早上我听我爹说,村口的那个院子还没修好,所以他们暂时还住在我们家。”
春梅:“诶,那你自己在家可得注意安全啊。”
苏更年点点头,又说:“但我觉得那个宋树立还挺好的,要是他能一直住在我家就好了。”
春梅啃地瓜的动作一顿,“你真是净说些让你爹冒火的话。”
苏更年撇撇嘴没说话,小口小口地啃地瓜。
春梅三两口啃完地瓜,看着她,笑道:“你真像个城里小姑娘啊。”
苏更年嘴角沾着地瓜,说:“你见过城里小姑娘啊?”
春梅坐在地上,捧着脸看着远方,说:“昨天不是见过了吗,就住你家的那个。不过我觉得她不如你好看。”
苏更年嘿嘿笑了声,说:“要是你爹娘这么养着你,你也能好看。”
“……”春梅想了想,打了个寒颤,说:“还是算了吧,我宁愿黑黑的。”
苏更年笑了笑,又说:“你觉得,让他们住在我们家怎么样?反正我们家那间放杂物的房子还挺大的,够他们一家人住了。”
春梅惊了:“你不会是认真的吧?你可别这么干,他们家可是下放的,指不定以后再犯什么事儿呢,你可别跟他们走太近。”
苏更年撇嘴:“连你也这么说。”
春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因为大队长他们的看护,苏更年从小就没法儿跟同龄孩子玩,当然也没什么朋友。
春梅能跟苏更年成为朋友,还是因为几年前苏更年被绑架的时候,她碰巧救了她的命,苏家人对她感恩戴德的,这才放心让苏更年跟她一起玩。
春梅挠头,看见她辫子上带花的头绳,说:“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苏更年:“啊?”
没等苏更年反驳,春梅又说:“虽然他长得好看,但他可是个下放的,成分有问题。你爹是大队长,你的哥哥姐姐又那么有出息,你可不能犯糊涂知道吗?你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你爹娘也会为你打算好的。你可千万不能被那男人的外表冲昏头脑啊。”
苏更年大部分时间待在家里,跟人交流不多,家里也没人教她,她对男女之间的事情并不太懂。
但听到春梅这么说,不由得反驳:“他很厉害的,说是以前的工作是野外勘测。”
果不其然,春梅也没听懂,问:“野外勘测是什么?”
苏更年得意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就是去没有人住的地方,观察那里的环境,然后记录下来。”
“啊。”春梅大失所望,“那有啥用啊?”
苏更年哼哼:“很有用啊,这样说不定可以发现一些适合人住和种地的地方,以后的人就不会担心没有地方盖房子种地了。这样我们就可以种更多粮食,然后大家就都不会挨饿了。”
春梅恍然大悟:“原来他的工作这么有用啊!”
苏更年点头:“对吧,他真厉害啊。”
“……”春梅听着不太对劲,说:“你是不是……”
她欲言又止,惹得苏更年捧着地瓜看她,问:“我怎么了?”
她想问苏更年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
但很明显苏更年对这种事的感觉很朦胧,可能自己都分不清。
万一她这一问,让她开窍了,真就对那个下放的男人“非他不可”了,那苏更年他爹非得剁了她不可。
“没,没什么。”
想了想,春梅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说:“反正你别跟他走得太近吧。”
苏更年不太开心,连自己的好朋友都这么说。
她不死心地问:“跟他一起玩会有危险吗?”
春梅一时语塞:“这,我也说不好。但你忘记那老头儿的事儿了?”
苏更年没话说了,泄气地垂着头,连手里的地瓜都不想吃了。
“我知道了。”
春梅看她这样,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她从小就觉得苏更年太可怜了。
小时候她也尝试过跟苏更年一起玩,但苏更年身体太差了,隔三差五就生病,一生病就要养十天半个月,多的时候整整一个月都要待在家里,甚至有时候上一场病没好全,下一场病又跟上了。
因此,仔细算起来,她一年能在外面玩的日子,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小时候路过苏更年家的时候,她几乎每天都能闻到中药味儿。
苏更年的童年几乎每一天都伴随着难以下咽的苦药。
苏更年情绪低落的时候就不想吃东西。
春梅实在于心不忍,就说:“你要是实在想找他玩,那你叫我一起,或者跟别人一起知道吗?不能自己跟他在一起。”
苏更年说:“我知道了。”
她嘴上应了,但还是那副恹恹的样子,手里的地瓜也没再动。
跟春梅告别之后,她回了家,把吃剩的那半块地瓜放回了锅里的笼屉上,然后回自己房间睡觉了。
苏更年裹紧自己的被子,闭上眼睛。
还是睡觉好了,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宋树立回来拿农具的时候,看见院门开着,皱了皱眉,先往苏更年的房间看了眼,走过去不放心地敲了敲门。
没人回应,房门也没关。
昨晚刚听苏更年讲了她的遭遇,宋树立心一跳,怕她出事,直接推门进去了。
然后就看见苏更年正埋头在被子里睡得正香。
宋树立松了口气,重新给她关上了门,但想了想,又进去把人叫起来了。
苏更年迷迷糊糊睁眼,看见宋树立站在自己床头,她迷瞪瞪地坐起来,说:“你为什么会在我屋里?”
宋树立无奈一笑:“自己在家里睡着了都不会锁门吗?”
苏更年揉了揉眼,困倦地说:“我忘记了。”
宋树立看着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揉了揉她的头,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收回手,若无其事道:“你先起来,等我走了之后,把门锁好再睡。”
“哦。”苏更年听话地掀被子下床,然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宋树立,把他送到了门口。
宋树立拿着农具,站在门口看着苏更年,心里莫名其妙有些痒痒的。
“关门吧,把门锁好。”他说。
“哦,那我关门了。”
门在他面前重新关上。
宋树立静默两秒,转身按住了心脏,克制住了心口传来的异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