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欲为两位千金择婿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的权贵圈子。
不过几日功夫，便有媒人陆续上门，只是说媒的对象，并非叶家真正的千金叶舒婉，而是曾被靖王世子退婚的假千金叶舒窈。
对此情形，叶舒窈颇为不解。
自那日外出遭遇登徒子纠缠后，她便牢记教训，再也没敢出过门，每天都规规矩矩地待在自己的小院中。
她实在想不通，自己一个声名有损，善妒恶毒的假千金，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抢手”？
叶舒窈不知道的是，这接二连三的媒人上门，全因高文斌而起。
自那日街市惊鸿一瞥，高文斌对她的容貌惊为天人，久久难以忘怀。
虽然后来被父亲警告，不敢再动歪心思，但在与他那帮狐朋狗友饮酒作乐时，却总忍不住带着几分炫耀和痴迷，反复提及叶家大小姐是何等的绝色。
“你们是没见到！那叶大小姐，啧啧，真真是花容月貌，跟天上的仙女似的！”
此类话语，不胜枚举。
久而久之，一传十，十传百，便在京中的上流圈子里渐渐传开。
能让高文斌这个阅美无数的贵族子弟如此念念不忘，可见叶大小姐必然有倾国倾城之貌。
再者，在一些人看来，叶家大小姐虽名声不好，但终究是叶侍郎名义上的女儿，娶回家做个娇妻，既能红袖添香，又能与叶家攀上些关系，似乎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时值深冬，呵气成霜，连窗棂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花。
如意院的正房内，暖炉烧得正旺，氤氲着融融暖意。
叶舒婉端坐在梳妆台前，手持一支赤金点翠的蜻蜓步摇，正对着菱花镜细细比划。
丫鬟彩蝶轻轻走进来，小心翼翼道：“小姐，今日……今日又有媒人上门，为大小姐说媒。”
叶舒婉闻言，笑意瞬间僵在脸上，随即碎裂成冰碴。
哐当——
一声脆响，步摇被狠狠掷在妆台上，精致的蜻蜓翅膀应声而断。
紧接着，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珠宝首饰被一股脑扫落在地，清脆的碎裂声不绝于耳。
叶舒婉胸口剧烈起伏，姣好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
凭什么？
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
凭什么还有这么多人上门说媒？
那些人都瞎了眼吗？
明明她才是叶家正正经经的嫡女！
屋里的丫鬟婆子们早已跪倒一片，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她们深知自家这位小姐表面温婉柔弱，实则脾气极大，尤其涉及大小姐的事情，更是半点不能招惹。
紧绷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
叶舒婉越想越气，抓起手边一个青瓷花瓶又要砸下。
“小姐！小姐息怒啊！”一个沉稳中带着焦急的声音响起。
钱嬷嬷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叶舒婉扬起的手臂，顺势将瓷瓶轻轻按回桌上。
她是叶舒婉的贴身嬷嬷，自小看着主子长大，在这院子里也算有些脸面。
“嬷嬷！你让我如何息怒？”叶舒婉甩开她的手，眼圈泛红，“满京城都知道叶家有两位待嫁的千金，可媒人踏破门槛，说的都是姐姐！我这个正牌嫡女，倒成了无人问津的摆设——你让我这张脸往哪儿搁？”
女子尖利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字字句句都透着屈辱和嫉恨。
钱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跪着的下人们都退出去。
待房门关上，她才扶着叶舒婉坐到窗边的软榻上，苦口婆心地劝道：“我的好姑娘，您是何等金尊玉贵的人，何必为那些个不入流的人家生气，平白气坏了身子，那才叫不值当。”
“不入流？”叶舒婉别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瞧着那几家门槛也不低！太傅的外甥，将军的远亲……”
钱嬷嬷叹了口气，拿起绢帕轻轻替她擦拭眼角：“小姐，您且细想想。那些人家，听着名头不错，可都是为什么人说媒的？”
“不是旁支庶子，就是些靠着祖荫并无实职的纨绔。他们为何冲着大小姐去？”
“一来，是听了些市井流言，说大小姐颜色好，动了些浮浪心思。”
“二来，他们自知门第或才学攀不上小姐您这正牌嫡女，便退而求其次，觉得娶了大小姐，好歹也能和老爷沾上点关系。”
“这哪里是真心求娶，分明是算计！”
叶舒婉神色微动，似乎听进去了一些。
钱嬷嬷趁热打铁，继续道：“说到底，都是一些贪图美色或想攀附叶家的庸碌之辈。”
“这等人家，便是八抬大轿来求娶小姐您，老爷夫人也断然不会答应的。”
“他们去求娶大小姐，正说明他们与大小姐……呃，在某些方面，算是‘门当户对’。”
这话说得委婉，却点明大小姐在真正高层权贵眼中的尴尬地位。
美貌或许引人注目，但有污点的名声和假千金的身份，让她难以匹配最顶级的姻缘。
“所以姑娘，您现在最要紧的，是保养好身子，跟着夫人请来的嬷嬷学好礼仪规矩。”
“嬷嬷说的是。”钱嬷嬷的话，渐渐扫去叶舒婉心头的郁结，“罢了，这些琐事，以后不必来回我，免得扰了清静。”
钱嬷嬷连忙应声称是，又招呼丫鬟进来收拾满地狼藉。
檐下冰棱日渐粗长，年味也一日浓过一日。
一直闷在府里的叶舒窈，望着各处挂起的红灯笼，突然想去街市上挑些精巧的小玩意装点屋子，也好添几分新春的喜气。
她换下素净的常服，穿上正式的袄裙，方才去正院请示林氏。
踏入暖意融融的上房，却见叶清晏与叶舒婉皆在，正一左一右伴着林氏闲话家常。
满室和乐，笑语温然，见她进来，三人都停住了话音。
叶舒窈敛衽一礼，轻声禀明来意。
林氏尚未开口，叶清晏已接过话头：“正巧我今日无事，便陪你走一趟。”
“前阵子你出门遇上纨绔纠缠，我都听说了。有我这个兄长在，总稳妥些。”
叶舒窈抬眼，对上兄长清润的眸子。
她并未推辞，只微微颔首：“那就有劳哥哥了。”
见她应得爽快，叶清晏唇角上扬：“自家人，何必客气。”
叶舒婉闻听此言，恨恨地撇了撇嘴。
前两日，她想去西郊梅林赏雪，央求了叶清晏半天，这个兄长却只推说公务繁忙。
怎么姐姐一开口，他就“正巧无事”了？
明明她才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妹妹！
林氏的目光从叶舒窈面上扫过。
女儿这般秾丽容貌，独自出行若遇上些混不吝的当街纠缠，传出去于叶府的名声也不好。
有儿子陪着，自是稳妥许多。
她挥了挥手，吩咐道：“去吧，多带几个稳妥的人跟着，早些回来。”
兄妹二人齐声应下，行礼告退。
叶府门前，珠缨翠盖的马车早已备好。
车夫正躬身候在一旁，见主子们出来，利落地从车辕下抽出脚凳。
叶舒窈走到车厢旁，正欲提起裙摆踏上脚凳，一旁的叶清晏已经伸出手臂，掌心向上，递到她面前。
叶舒窈微顿，羽睫轻抬看了他一眼，终是未作推拒，只将手掌轻轻搭在对方温热的手腕上，低声道了句：“多谢兄长。”
借着他的力道，她轻盈地踏上车辕，旋即收回了手。
那触碰极轻、极快，一触即离。
一种极其陌生的、混杂着酥麻与异样的感觉，猝不及防地沿着手臂窜上叶清晏心头。
他不动声色地蜷了蜷手指，压下心头那莫名的激荡，面上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兄长模样，随后登上马车。
车厢内，叶舒窈刚整理好略显凌乱的裙摆，身侧的位置便微微一沉，叶清晏直接在她身旁坐下。
碧珠向来有眼力见，并未如平常那般钻进车厢，而是坐在了前面的车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