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苒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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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房间的门没关。周易探了个脑袋进来,手里拎着两瓶啤酒,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个……庆祝一下?虽然过程有点……曲折,但好歹我们把‘睡神’那个鬼玩意儿给搞废了。也算是……为民除害?”我没说话,只是看着电脑屏幕上那张定格的照片。父亲和吴哲,年轻,意气风发,肩膀挨着肩膀,像是能扛起整个世界。他们的笑容里,没有一丝阴霾,干净得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那句“杀了我”,像一根烧红的钢针,扎在我的视网膜上。周易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他走进来,把啤酒放在桌上,拉了把椅子坐下。“这是……陈教授?”他问,声音很轻。“嗯。”“旁边这个……是吴哲?”“嗯。”“他们……看起来关系很好。”“嗯。”周-易挠了挠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他拿起一瓶啤酒,用牙咬开,递给我。冰凉的玻璃瓶身,让我混沌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易忍不住问,“陈教授不是英雄吗?他为什么要留下这种话?还有吴哲,他既然是陈教授的朋友,为什么这十年一直没动静,直到最后才……”“因为他在等。”一个沉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林溪和磐石走了进来。林溪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静,但眼神里多了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磐石则默默地找了个角落站着,像一尊不会说话的雕像,但他身上那些还没来得及处理的伤口,让这尊雕像看起来有些狰狞。“等什么?”周易问。“等我。”我替林溪回答了,灌了一口苦涩的啤酒,“等我长大,等我拥有足够的能力,走到这个棋盘前。吴哲不是在等一个机会,他是在等一个‘钥匙’。一把能打开我父亲留下的,最后一道锁的钥匙。”“那把化学枪的枪管?”林溪的目光落在我放在桌上的那个,已经有些变形的金属管上。“不止。”我摇了摇头,“还有‘教授’。我父亲把我变成了他计划的一部分。吴哲在暗中观察,确认我这把‘钥匙’已经成型,才启动了最后的计划。”“这他妈的……”周易憋了半天,骂了一句,“这帮搞科研的,脑子都怎么长的?就不能打个电话,发个微信,把事情说清楚吗?非要搞得跟猜谜语一样!”“因为敌人,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强大和聪明。”我看着照片上父亲的脸,“任何常规的通讯,都可能被监听。任何明确的计划,都可能被识破。只有这种藏在人性深处,藏在血缘和记忆里的谜题,才是最安全的保险。”“可代价也太大了。”林-溪说,“吴哲死了,冯思远也死了。”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是啊,代价太大了。冯思远那张苍白的脸,和他最后无声的口型,又一次浮现在我眼前。“我去见了冯局长。”我转移了话题,不想再继续那个沉重的讨论。“他怎么说?”“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哭了一场。”我顿了顿,“然后,给了我一个新的索索。”我操作了一下电脑,调出了一份刚刚解密的,只有寥寥数语的档案。“‘亚特兰蒂斯’计划。”周易念了出来,“我靠,我就知道!他们果然是想把神话故事注册个遍!下一个是不是该‘奥林匹斯’了?”“‘亚特兰蒂斯’,传说中沉入海底的,拥有高度文明的理想国。”林溪分析道,“‘伊甸园’是生物,‘Morpheus’是精神。这个‘亚特兰蒂斯’,很可能指向的是……肉体改造,或者说,生命形态的进化。”我的手指,在“永生”那两个字上,轻轻敲了敲。“我父亲的警告,指向的就是这个。‘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在追逐“永生”。不要相信我。那不是我。杀了我。’”我说,“‘启明星计划’的最终目的,就是永生。而我父亲,似乎在研究的某个阶段,变成了这个计划的反对者,甚至……是敌人。”“所以,他要么是被囚禁了,要么……”周易没说下去,但我们都明白那个意思。“要么,他已经被改造了。变成了他自己最不想成为的样子。”我接过了话头。房间里的气氛,再次降到了冰点。那个一直沉默的磐石,忽然开口了:“地址。”“什么?”我们都看向他。“‘亚特兰蒂斯’,地址在哪。”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在问今天晚饭吃什么。“在城郊的一家私人疗养中心。叫‘静湖庭院’。”我说,“冯局长给的资料。那里对外宣称,是一家顶级的抗衰老和康复中心。客户非富即贵,安保等级极高。”“那就去。”磐石言简意赅。“不能硬闯。”林溪立刻反驳,“‘Morpheus’的教训还不够吗?我们每次行动,都像是在对方的棋盘上走。这次,我们不能再这么被动了。”“那你的意思是?”“我们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能让我们光明正大走进去的身份。”林溪看着我,“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我明白了她的意思。“一个渴望永生,又有点神经质的,有钱的混蛋?”“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林溪点头,“你的背景,很容易伪造。一个在海外继承了巨额遗产,对父亲的死耿耿于怀,因此变得偏执,疯狂迷恋各种长生不老技术的富二代。这个设定,很合理,也很容易被他们盯上。”“那我呢?”周易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能干嘛?扮演你的弱智管家?”“你在后方。我们需要你黑进那个‘静湖庭院’,但不是为了控制它,而是为了给我的身份,铺设背景。”我说,“我要让他们‘不经意’地,通过网络大数据,发现我这个‘完美’的潜在客户。”“这个我擅长!”周易立刻来了精神,“保证让他们觉得,你就是上帝派来给他们送钱的!”“磐石,你目标太大,不适合潜入。”我看向那个角落里的男人,“你需要一个更……直接的舞台。”磐石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林溪,你跟我一起。身份是我的私人医生兼助理。负责评估他们的技术,和……在我‘犯病’的时候,控制住我。”“我尽量。”林溪的回答,听不出是认真还是在开玩笑。计划就这么定了下来。压抑的气氛,被新的任务冲淡了不少。周易抱着电脑,去构建我的“虚拟人生”了。磐-石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我能听到里面传来磨刀的声音。林溪则开始准备潜入需要的各种微型设备。我的房间,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重新打开那张照片,看着父亲的脸。你到底在哪?你到底……变成了什么?我闭上眼睛,在脑中呼叫“教授”。“基于现有信息,对我父亲目前状态进行概率推演。”“模型构建中……信息不足,无法进行有效推演。可能性分布过于离散。生存概率:45%。被囚禁概率:32%。被改造概率:19%。其他未知状态:4%。”“……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这是基于逻辑和数据的,最严谨的回答。”“教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我叹了口气,关掉了电脑。也许周易说得对,这帮搞科研的,脑子都有问题。包括我爹,也包括我自己。我拿起那瓶没喝完的啤酒,走到窗边。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基地外,是一片沉寂的山林。我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但这是我唯一能走的路。为了那个男人,也为了我自己。就在这时,我的房门被敲响了。是冯建国。他换了一身便服,看起来只是一个刚刚失去了儿子的,疲惫的老人。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两碗热气腾腾的面。“还没吃饭吧?”他走进来,把托盘放在桌上,“基地食堂做的。尝尝。”我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来跟你谈工作的。只是……一个长辈,给一个晚辈,送碗饭。”他拿起筷子,递给我一双。“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他自己拿起另一双筷子,挑起一根面条,却没有吃,“关于你父亲,关于吴哲,也关于……思远。”“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冯建国看着碗里的热气,眼神有些飘忽,“一个像火,一个像冰,还有一个……像风。”“我父亲是火?”“嗯。他永远充满激情,永远相信技术可以改变一切。他的脑子里,总有无数个疯狂又天才的想法。‘启明星计划’,最初的构想,就来自于他。一个……美好的构想。”“美好的构想?”我无法把这四个字,和“伊甸园”、“Morpheus”那些恐怖的东西联系起来。“最初的‘启明星’,是为了解决能源危机,是为了延长人类的健康寿命,是为了用虚拟现实技术,帮助残疾人重新‘站’起来。每一个子项目,都有一个光明的起点。”冯建国叹了口气,“但是,权力、资本,还有人性的贪婪,把一切都扭曲了。”“你父亲是第一个发现问题的人。他想终止计划,但已经太晚了。这个计划,已经变成了一个失控的,会自我繁殖的怪物。他被自己的创造物,反噬了。”“吴哲,是第二个。他选择留在系统内部,用规则去对抗规则。他花了十年,才爬到伦理委员会主席的位置,才获得了接触核心机密的权限。”“那冯思远呢?”“他……他是个意外。”冯建国的声音,多了一丝颤抖,“他本来不应该被卷进来。是我……是我把他送进了那个地方。我以为那里是最安全的,我以为我可以保护他……”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用力地吸了一口面,仿佛要把所有的痛苦都吞进肚子里。“他是个好孩子。他比我想象的,要勇敢得多。”冯建国放下筷子,抬起头,眼睛有些红,“他用自己的方式,继承了你父亲和吴哲的意志。他就是那阵风,把所有的线索,吹到了你面前。”“陈默。”他看着我,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亚特兰蒂斯’,可能比‘Morpheus’更危险。因为那里,最接近你父亲失踪的真相。也最接近……‘启明星计划’的核心。”“我不能给你更多的支援。我的权限,也受到了监控。你们,是唯一能刺进它心脏的尖刀。”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那碗面,趁热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杀……那些该死的怪物。”门关上了。我看着桌上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面,拿起筷子,大口地吃了起来。面条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但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烫的一碗面。

“静湖庭院”坐落在城郊的一片天然湖泊旁边,风景优美得像一张明信片。这里没有高墙电网,没有荷枪实弹的守卫,只有精心修剪的草坪,和煦的阳光,和几个在湖边悠闲散步的“疗养者”。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宁静祥和。如果不是周易提前告诉我,这里的地下,埋着比一个标准军事基地还多的光纤和能源管道,我几乎就要相信,这真的只是一个有钱人的养老院。“陈先生,欢迎您来到静湖庭院。”门口,一个穿着白色套裙,笑容无可挑剔的女接待,对我微微鞠躬,“我是您的专属健康顾问,您可以叫我安娜。”“嗯。”我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从一辆租来的,骚包的红色跑车上下来,顺手把钥匙扔给了旁边的门童。我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休闲西装,戴着墨镜,脸上挂着一种混合了厌世、挑剔和神经质的表情。这是周易花了三天时间,用大数据分析出的,“最容易吸引邪教组织的目标人群”画像。“这位是我的私人医生,林博士。”我指了指从副驾驶下来的林溪。林溪穿着一身知性的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拎着一个医疗箱,表情专业而疏离。她对着安娜点了点头,算是打个招呼。“林博士,您好。”安娜的笑容依旧完美,“我们已经为陈先生准备好了最高规格的‘生命评估’套组。当然,如果您想全程参与,我们也非常欢迎。我们对自己的技术,有绝对的信心。”“我会的。”林溪的回答,简洁明了。我们被带进了一栋纯白色的,极具未来感的建筑里。内部的装修是极简风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类似檀香的香气,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一路上,我们遇到了几个工作人员,他们都穿着和安娜一样的白色制服,脸上挂着同款的,仿佛用尺子量过的微笑。太完美了,完美得就像是假的。“‘教授’,扫描环境。”我闭上眼睛,在脑中下令。“环境扫描中……空气成分正常,但检测到微量神经镇定剂成分,可通过呼吸道吸收,长期接触,会降低人的警觉性,并产生依赖感。”“这里的建筑材料,包含信号屏蔽层。常规的无线电通讯,无法穿透。”“所有可见的摄像头,均为常规安保型号。但在墙壁夹层内,发现了超过三百个隐藏的,多光谱生命体征探测器。它们在监控我们的心率、体温、甚至荷尔蒙水平。”果然,这里就是一个用“宁静”伪装起来的,高科技监狱。安娜把我们带到一个像是VIP休息室的房间,房间里有一整面墙的落地窗,正对着那片碧蓝的湖泊。“陈先生,请您稍作休息。我们的首席技术官,肖博士,马上就到。他将亲自为您解读您的‘生命密码’。”安娜说完,再次鞠躬,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她身上有武器。”林溪在我耳边低声说,“裙子下面,大腿外侧,有一把紧凑型手枪。走路的姿势,受过专业训练。”“这里所有笑脸迎人的服务员,可能都是杀手。”我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平静的湖面,“一个有趣的派对。”“周易那边有消息吗?”“他已经渗透进了他们的外围访客网络,正在伪造我的‘数字幽灵’。心率、血压……所有数据,都将由他从后方实时提供。我们在这里的真实生理反应,不会被他们监测到。”我话音刚落,房间的门被推开了。一个五十岁左右,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白大褂,气质儒雅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看起来就像是那种经常上电视的,著名医学专家。“陈默先生,对吗?”他主动伸出手,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我是肖振海。静湖庭院的负责人。”我摘下墨镜,和他握了握手。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肖博士。”“令尊的事情,我很遗憾。”肖振海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同情,“陈教授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头脑之一。他的离去,是整个科学界的损失。”他果然知道我父亲。这盘棋,从一开始,就是明牌。“是吗?”我嗤笑一声,重新戴上墨镜,“但在我看来,他只是一个抛弃了家庭,去追逐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的,失败者。”“我不想变成他那样。”我坐回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我对改变世界没兴趣。我只想,好好地,长久地,活着。”肖振海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似乎对我的“坦诚”,非常满意。“我完全理解。事实上,这也是我们‘静湖庭院’的宗旨。”他坐到我的对面,“我们相信,个体生命的存在,本身就是最伟大的意义。延续它,优化它,是我们唯一的使命。”“陈教授当年,也是我们最坚定的支持者之一。”他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我心中一凛,但脸上依旧是不屑的表情。“是吗?那他怎么死了?”“因为……分歧。”肖振海叹了口气,“陈教授是一个天才,但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希望技术能普惠众生。但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最顶尖的资源,永远只属于最顶尖的少数人。为了所谓的‘公平’,而延缓进化的脚步,才是最大的不公平。”这套说辞,和那个“Morpheus”的院长,如出一辙。他们都是“启明星计划”这个毒藤上,结出的不同毒果。“所以,你们的技术,到底能做到什么?”我故作不耐烦地问,“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我花钱,是来买命的,不是来听你们上哲学课的。”“当然。”肖振海打了个响指,房间的灯光暗了下来。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变成了一块高清显示屏。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复杂的人体三维模型,旁边是瀑布般刷新的数据流。“这是我们为您构建的‘数字孪生’模型。”肖振海的声音,带着一丝自豪,“通过刚才门口的虹膜扫描,和隐藏在空气中的基因采集器,我们已经获取了您最基础的生命信息。”“您的生理年龄是24岁,但根据我们的端粒磨损和线粒体活性分析,您的‘生命损耗度’,已经达到了31岁的水平。简单来说,您在透支自己的生命。”他指向屏幕上的几个红色区域。“长期睡眠不足,精神压力过大,饮食不规律……这些都在加速您的衰老。如果不加以干预,预计在45岁左右,您的身体机能,将出现不可逆的衰退。60岁之前,患上心血管疾病或恶性肿瘤的概率,高达80%。”他说得头头是道,如果不是知道我的数据是周易伪造的,我可能真的要被他唬住了。林溪在一旁,适时地皱起了眉头,拿出平板电脑,开始记录,扮演着一个尽职尽责的医生角色。“说重点。”我说。“重点是,这一切,都是可以逆转的。”肖振海的语气,开始带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通过我们的‘亚特兰蒂斯’疗法,我们可以在基因层面,修复您的端粒,激活您的细胞再生能力。我们甚至可以……‘重置’您的生命时钟。”他关闭了模型,屏幕上出现了一段视频。视频里,是一只衰老不堪,毛发脱落,行动迟缓的老白鼠。然后,经过一系列的“治疗”后,镜头一转,同样一只白鼠(至少标签是一样的),变得毛发光滑,活蹦乱跳,充满了活力。“这只是最基础的动物实验。”肖振海关掉视频,“我们真正的技术,远超您的想象。我们可以让您在60岁时,还拥有20岁的心脏。在80岁时,还拥有30岁的皮肤。理论上,我们可以将您的健康寿命,延长至150岁,甚至……更久。”“代价呢?”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对于您这样的贵客,我们谈的不是代价,是‘投资’。”肖振海微笑着,“一笔为了永恒的,小小的投资。以及……一些小小的‘贡献’。”“贡献?”“为了实现细胞的完美再生,我们需要一些……‘原材料’。”肖振海说得轻描淡写,“一些充满活力的,年轻的,原始干细胞。当然,这些都由我们来解决。您只需要,安心地享受,新生。”我明白了。这就是他们“贡献”的来源。那些被榨干的“原材料”。“听起来不错。”我站起身,“什么时候可以开始?”“随时可以。”肖振海也站了起来,“不过,在正式治疗前,我们需要为您做一个更全面的,物理层面的身体检查。以确保,治疗方案的绝对精准。”“可以。”我答应得很干脆。我知道,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伪造的数字信息,可以骗过机器,但骗不过专业仪器的物理扫描。他们要确认我这具“身体”的真正价值。“林博士,你跟我一起去。”我对林溪说。“抱歉,陈先生。”肖振海微笑着拦住了林溪,“我们的检查室,是绝对无菌的。不允许任何非工作人员进入。不过请放心,整个过程,绝对安全、舒适。您甚至可以,小睡一会。”他的笑容里,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我看了林溪一眼,她对我微微点了点头。这是我们预案中的一种情况。分开行动。“好吧。”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速战速决,我讨厌医院的味道。”我跟着肖振海,走进了另一条通道。林溪则被安娜“礼貌”地,带去了另一个方向的休息室。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充满了科幻感的检查室。中央是一张白色的,如同牙科诊椅般的检查床。四周是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闪烁着指示灯的精密仪器。“请躺上去,陈先生。”肖振海做了个“请”的手势。我躺了上去。柔软的束缚带,自动从两边伸出,固定住了我的手脚。一个半球形的金属罩,从上方缓缓降下,罩住了我的头部。“只是常规的脑电波扫描,请放心。”肖振海的声音,从旁边的操作台传来。我知道,真正的考验,开始了。他们会发现我的身体数据,和我伪造的数字档案,完全不符。他们会发现,我的身体里,还藏着一个“教授”。“周易,准备好了吗?”我在脑中,对周易下令。“准备就绪。‘脉冲’信号已经锁定你的位置。随时可以瘫痪他们整个区域的电网。”“磐石呢?”“已经到达预定位置。湖对面的山林里。他说,他的狙击枪,可以清楚地看到你现在躺着的那个房间的窗户。”“很好。”我闭上眼睛,等待着对方发难。仪器发出了轻微的嗡嗡声。我能感觉到,有无数道扫描波,穿透了我的身体。“嗯?”操作台那边的肖振海,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疑惑的声音。他似乎看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数据。“怎么了?我的身体,是不是天赋异禀,骨骼惊奇,是万中无一的‘长生’奇才?”我用开玩笑的语气问。“陈先生,您真会开玩笑。”肖振海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凝重,“您的身体……确实很特别。各项机能的峰值,远超正常人。简直……就像是经过了最完美的强化改造。”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特别是您的大脑……这种活跃程度,这种信息处理效率……简直就是奇迹!陈教授……他到底在您身上,做了什么?”他的语气,从凝重,变成了狂热。我心里一沉。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他们不仅发现了异常,还把我当成了一个更有价值的“实验品”。“把他给我看好了!”肖振海对着通讯器低吼了一声,“启动最高级别的安保!通知‘上面’,我们钓到了一条真正的‘龙’!”检查室的门,被从外面锁死。房间里,红色的警报灯,无声地闪烁起来。肖振海转过身,看着我,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即将被解剖的,珍稀动物。“陈默先生,看来我们的合作方式,需要改变一下了。”他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冰冷的光,“您将不再是我们的客户。而是我们……最宝贵的‘资产’。”

“资产?”我躺在检查床上,看着肖振海那张因为兴奋而微微扭曲的脸,笑了,“你的意思是,你想把我拆开来研究?”“不不不,怎么会是‘拆开’这么粗暴的词呢?”肖振海摆了摆手,像一个艺术家在谈论自己的杰作,“是‘学习’,是‘借鉴’。你的身体,是你父亲留给这个世界,最宝贵的遗产。它证明了,人类进化的终极方向,是完全可行的。我只是想……让这份遗产,发挥它最大的价值。”他走到我面前,眼神狂热地审视着我,仿佛要穿透我的皮肉,看到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你的肌肉纤维密度,是普通人的三倍。你的神经反射速度,快了将近百分之四十。还有你的大脑……天呐,你大脑的能量利用率,简直是一个物理学的奇迹!‘教授’……原来这就是‘教授’的最终形态!不是一个植入的芯片,而是与宿主共生的,一个完美的生物脑!”他知道了“教授”的存在。他对我父亲的研究,了解得远比我想象的要深。“你父亲当年,就是卡在了这一步。”肖振海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他成功创造了‘教授’的原型,却无法解决它与人体之间的排异反应。他认为这是一条死路,转而寻求更‘温和’的方案。真是……太天真了!他守着一座金山,却只想着用里面的石头,去铺一条乡间小路!”“而你,就是那座金山!”他指着我,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是你父亲最完美的作品!只要能破解你身体的秘密,‘亚特兰蒂斯’计划,就能进入最终阶段!我们将不再需要那些劣等的‘原材料’,我们可以直接‘打印’出完美的,永生的躯体!”“疯子。”我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谢谢你的夸奖。”肖振海扶了扶眼镜,恢复了一丝学者的冷静,“历史,总是由我们这些‘疯子’来推动的。好了,闲聊时间结束。为了确保我们宝贵‘资产’的绝对安全,需要先让你睡一会。”他转身在操作台上按了几个按钮。束缚着我手脚的带子,收得更紧了。头顶那个半球形的罩子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嘶嘶”声。一股无色无味的气体,被注入了进来。是高效麻醉剂。“别费力气了。”肖振海看着我,像是在看一只被粘在蛛网上的飞蛾,“这种浓度的七氟烷,三秒之内,就能让一头大象睡着。你的身体再特殊,也……”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我非但没有睡着,反而还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跟你废话这么久?”我问。肖振海的脸色,第一次变了。他猛地回头看向操作台,屏幕上,我的各项生命体征,平稳得像一条直线。完全没有受到麻醉气体的影响。“不可能……你的呼吸系统……”“在你给我介绍你的‘亚特兰蒂斯’的时候,‘教授’已经分析了你们这里的空气循环系统,并且,接管了它。”我平静地说,“现在,这个房间里的氧气含量,是百分之九十九。至于你放进来的那点麻醉药,早就被排空了。”“你!”肖振海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下意识地想去按警报。但已经晚了。“周易。”我在脑中下令。“收到!”周易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的颤抖。下一秒,整个房间的灯光,猛地闪烁了一下,然后,全部熄灭。所有正在运行的仪器,都发出了一阵短促的哀鸣,然后陷入了死寂。只有备用电源提供的,暗红色的应急灯,亮了起来。束缚着我手脚的带子,也无力地松开了。“电磁脉冲……你早有准备!”肖振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惊慌。我从检查床上一跃而下,活动了一下手腕。暗红色的灯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现在,轮到我来问问题了。”我一步步,向他逼近。“我父亲,在哪?”“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信息!”肖振海色厉内荏地后退着,一边退,一边从白大褂里,掏出了一把手枪。但他的手,抖得厉害。一个研究员,哪怕再疯狂,也不可能是一个战士的对手。我没有给他开枪的机会。一个箭步上前,右手闪电般探出,扣住了他持枪的手腕,用力一拧。“咔嚓!”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肖振海发出一声惨叫,手枪掉在了地上。我顺势一脚,将他踹倒在地,然后用膝盖死死地顶住他的胸口,捡起了他的枪,顶在他的额头上。“我再问一遍。我父亲,在哪?”“杀了我吧!”肖振海喘着粗气,脸上却露出一种诡异的笑容,“你什么都不会知道的!‘启明星’的伟大,远超你的想象!你只是一个……小小的绊脚石!”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和撞门声。他们的人,已经反应过来了。“陈默,你那边怎么样?”耳机里传来林溪的声音,“我这里也动手了。解决了两个‘服务员’。正向你那边靠拢。”“顶住。我马上就来。”我对着耳机说了一句,然后看着脚下的肖振海。我知道,从他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了。“既然你这么想见证‘伟大’,那我就送你一程。”我没有杀他。我只是用枪托,狠狠地砸在他的后脑上。他闷哼一声,晕了过去。我站起身,一脚踹开了旁边一个存放实验器材的金属柜。里面,放着各种瓶瓶罐罐。我找到了我需要的东西。高纯度的乙醇,和一些助燃的化学药剂。我把它们,浇在了房间的各处,特别是那些昂贵的仪器上。“永恒的躯体?我先送你们的实验室,去见上帝。”我拿出从肖振海身上摸出的打火机,在门口点燃了一块沾满酒精的纱布,然后扔了进去。火焰,轰地一下,窜了起来。我没有回头,转身朝着走廊深处跑去。警报声,惨叫声,还有爆炸声,在我身后交织成了一片混乱的交响乐。我很快就和林溪汇合了。她换下了一身白大褂,露出里面紧身的战术服,手里拿着从敌人那里缴获的冲锋枪。“你把他们老巢给点了?”林溪看着我身后冲天的火光,嘴角抽动了一下。“他们太热情了,我给他们升升温。”我开了个玩笑。我们没有恋战,按照预定的路线,一路向着建筑的薄弱点,顶楼的停机坪突围。那里的安保,相对最弱。“周易!给我们清出一条路!”“正在做!”周易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紧张,“他们的安保系统,有物理防火墙!我只能黑进一部分!顶楼的防御炮塔,我关不掉!你们要自己想办法!”当我们冲上天台时,两座自动防御炮塔,已经从地板下升起,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我们。“交给我!”林溪低喝一声,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巧的装置,用力扔了出去。那是一个高强度的闪光震撼弹。在炮塔开火的前一刻,爆发出了太阳般刺眼的光芒和刺耳的噪音。炮塔的光学和声学感应器,瞬间失灵,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就是现在!我和林溪,如同两道离弦的箭,从不同的方向,冲向停机坪的边缘。就在我们即将跃出天台的瞬间,一声沉闷的,如同巨兽咆哮般的枪声,从远处传来。其中一座防御炮塔的顶端,爆出了一团火花,然后冒着黑烟,瘫痪了下去。是磐石。他的狙击,永远那么精准,那么致命。第二声枪响,接踵而至。另一座炮塔,也应声报废。“跳!”我冲着林溪大喊一声,然后毫不犹豫地,从数十米高的天台上,纵身跃下。狂风在耳边呼啸,地面在视野中飞速放大。在即将落地的前一刻,我按下了手腕上的一个按钮。一道钢索,从我背后的装置里射出,牢牢地钉在了建筑的外墙上。巨大的缓冲力,把我向下一沉的身体,猛地拉住。我像一只蜘蛛侠,在半空中荡了一个弧线,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林溪也用同样的方式,落在了我的身边。“酷。”我吹了声口哨。“回去再写检讨。”林溪白了我一眼,但紧绷的嘴角,还是泄露了一丝轻松。我们没有停留,迅速钻进了旁边的山林。磐石已经等在了那里。他把巨大的狙击枪,重新拆解,装回那个看起来像大提琴盒的箱子里。“有尾巴。”他言简意赅。不用他说,我也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军犬的吠叫声,和武装人员的追击声。“走!”我们三个人,像三道幽灵,消失在了黑暗的密林之中。一个小时后,我们甩掉了所有的追兵,回到了城里的一处临时安全屋。周易已经等在了那里。“我靠!你们可算回来了!”他看到我们,跟看到亲人一样,“刚才基地的内部网络,差点被人反向入侵!对方是个高手!”“查到来源了吗?”我一边处理着身上的擦伤,一边问。“查不到。对方用的是一种我没见过的‘幽灵’协议,根本无法追踪。但是……”周易的脸色,变得很奇怪,“我在他们被我们搞乱的数据库里,发现了一个东西。一个被加密了,但是没来得及销毁的,人员转移记录。”他把一份文件,调到了屏幕上。记录很简单。就在我们潜入“静湖庭院”的前一天,有一个最高级别的“资产”,被从那里,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资产编号:‘普罗米修斯’。”“目的地:‘奥林匹斯’。”周易的声音,都在发颤。我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普罗米修斯”这个代号后面的那张照片。照片上的人,很苍老,很憔-悴,头发花白,眼神空洞。但他那张脸的轮廓,我到死都不会忘记。是我父亲。陈教授。他没有死。他真的被囚禁了。他被当成了“启明星计划”的“资产”,一个代号“普罗米修斯”的,被盗火的,囚徒。而在他的照片旁边,还有另一份档案。一个人的脸,出现在屏幕上。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面容英俊,眼神却异常冰冷的男人。他的职位,是“奥林匹斯”项目的,总负责人。他的名字,叫肖振海。那个被我打晕在火场里的,静湖庭院的院长。那不是他的真身。那只是一个……遥控的替身,或者克隆体。“这是一个陷阱。”我瞬间明白了所有事情。从我们盯上“静湖庭院”开始,我们就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里。肖振海故意暴露,故意让我发现他的“狂热”,故意让我“成功”摧毁实验室,都是为了让我相信,我已经赢了。而他真正的目的,是利用这段时间,把他最重要的“资产”,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他甚至,还故意留下了这份转移记录。“他不是想甩掉我们。”我看着屏幕上肖振海那张脸,一字一句地说,“他是想,引我们去‘奥林匹斯’。”“他想干什么?”林溪皱着眉。“他想让我,亲手去见我的父亲。”我的脑子里,又回想起父亲留下的那句话。“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在追逐‘永生’。不要相信我。那不是我。杀了我。”肖振海,想让我去做那个选择题。一个比“Morpheus”院长出的那道题,要残忍一万倍的选择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去救那个被囚禁的父亲。还是相信父亲留下的警告,去……杀了他。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头顶。我看着屏幕上,父亲那张苍老的脸,又看了看肖振海那张冰冷的脸。我忽然明白了。这盘棋,真正的对手,不是那些院长,不是那些雇佣兵。而是我父亲自己。或者说,是那个顶着我父亲名号的,“普罗米修斯”。而我,是他亲自挑选的,终结这一切的,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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