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恼了，甩袖欲走。
耳根子连着脸，红了一大片。
纪蘅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衣袖。
轻轻一拽。
他竟也停下了。
有机会！
纪蘅放软了声音：
“爷，您大人有大量，陪我这个小女子多说几句，又怎么了”
妇人纤细的手抓着他的衣袖，轻轻晃晃。
傅砚冰寒着脸，甩开她的手：
“说话便说话，拉拉扯扯的作甚？
你寡妇的脸面是脸面，我的脸面便不是脸面了吗？”
是，您是黄花大闺男。
方才与我拉拉扯扯的是谁啊？
真奇怪？！
纪蘅腹诽。
“快说！我待会还有公事！”
傅砚冰顾着面子道。
“爷…可用过午膳了？”
这妇人扭扭捏捏，想了半天便问出这般无用的话。
“没吃”
“爷可要按时用饭，最近瞧着越发清减了，让人看了心疼”
妇人的声音又柔又软，这话倒还算中听。
“必是为了我的事，爷奔走忙碌，食不下咽，都是我不好，扰了爷的心情”
“妾身实在惭愧”
纪蘅一边悄悄抹泪，一边偷看他的脸色，似是好了些。
“玉簪的事，各有难处，妾身是实在害怕”
“有我在，怕什么”
这妇人的胆子比针尖都小，一点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
“爷不知道，芍药姑娘上次来，言语之间颇有试探之意，妾身好不容易才圆回去，再加上英国公二夫人的事…”
说到此处，语中的哽咽之意越来越重，妇人哭得梨花带雨：
“妾身怕和英国公府里的二夫人一样…被打得皮开肉绽，扔在暗无天日的祠堂里等死…妾身怕疼…”
妇人纤细的肩膀哭得一抽一抽，玉手覆面，泪珠从指缝间不断溢出，滑过小巧的下巴。
砸到他的手臂上。
傅砚冰沉沉看了她一眼：
“芍药你不必担心，她是贮月居的人，若传闲话，我必惩处”
“至于英国公府里的事…那奸夫无能”
你这奸夫就有能了？
纪蘅心里质问，表面上仍是哀哀切切的柔弱姿态：
“能得爷这句话，妾身放心多了”
这妇人抹了抹泪，落过泪之后的黑眸格外明亮：
“爷，都是妾身不好，您别生妾身的气了”
“…”
虽然感觉这妇人有避重就轻之嫌，但看着她的眼眸，傅砚冰还是软了心肠。
“我懒得与你计较”
“妾身就知道，爷最大度了！”
眼前的妇人一下子喜笑颜开，傅砚冰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爷，妾身能再多说一句话吗？”
“没人咬你的舌头”
“妾身想问问，家弟到底何时能…”
“唉，爷！别走啊！”
“说来说去，你全是为了纪清的事！”
傅砚冰愤而甩袖。
“纪清是妾身弟弟，如何能不问？”
纪蘅也十分委屈。
傅砚冰深吸一口气，道：
“本来早就要放了，但大理寺那边又有新的线索”
“新线索？那…那还要关多久？”
妇人悄悄伸出一根指头，歪头看他，眼睛瞪圆了，示意他给点提示。
“一旬？”
傅砚冰摇头。
“一月？”
继续摇头。
“总不会是一年吧！”
妇人大惊失色。
他看了好笑。
“朝中势力争斗，应只想延缓结案时间，再等等，你弟弟若清白，我必能还他公道”
那一瞬间，傅砚冰的眼神认真地看向她。
目若寒星。
纪蘅被他的气势镇住，直到他走了，都愣在原地。
那一刻的傅砚冰是锦衣卫指挥使，而不是与她小打小闹的傅二爷。
纪蘅走出假山，金桂正焦急地等在门口：
“奶奶您没事吧？”
纪蘅摇摇头，抬头望天，天竟晴了。
纪家照常每月十五送礼进来。
金桂和银纹清点，纪蘅在一旁打算盘。
“奶奶，老爷特地说了，这次进了不少时兴的绸缎，要奶奶自己先看看，喜欢的便留下”
金桂对纪蘅说。
纪蘅还未开口，银纹便道：
“奶奶，这杭绸看着是鲜亮，只是这花样…未免太扎眼了，怕太太看了不喜。
不如先收进库房？”
银纹语气平淡，手捻着料子。
金桂看着银纹，皱起眉，斥道：
“奶奶都没说话，你这是要做谁的主？”
“姐姐冤枉！奴婢不过是替奶奶着想，三太太不喜鲜亮颜色”
银纹委屈道。
拨算盘珠子的手指一停，纪蘅看去：
“行了，吵什么？绸缎捡些素净颜色，银纹，你给三夫人送过去”
“是”
银纹跑得飞快。
把银纹支走了，纪蘅才看向金桂：
“你这是怎么了？好几天都给银纹没脸”
“奶奶，这银纹的心，就不在我们这儿！”
金桂气愤地说：
“那日奶奶叫她将老爷送的点心分给小丫鬟，您可知她在背后说什么？”
金桂学着银纹，掐着嗓子，拿腔拿调：
“商户家的东西也就吃个新鲜，甜的发腻，不比官中采买的精致”
“奴婢恨不得当时就去撕烂她的嘴！”
“还有，奶奶让她跑门房送信，她总是抱怨路上辛苦，可一说给三夫人送东西，她跑得飞快！”
纪蘅继续拨算盘珠子，漫不经心道：
“她的心在三夫人那儿，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银纹算三夫人放在她这儿的探子，纪蘅虽知道，但打发了一个还有一个，索性留着银纹在外间做事。
“奴婢知道，所以才心急啊！这银纹总是盯着咱们，以前便罢了，可眼下二爷那儿…”
纪蘅的心一下提起来，算盘推到一边：
“她察觉了？”
声音都有点抖。
“没，可她毕竟是奶奶的贴身丫鬟，一点风吹草动，要是被她告诉了三夫人…”
纪蘅坐回去，被金桂说得，她心里也是有些怕的。
纪清能不能出来，眼下也没个定数，这日子久了，谁也保不准，能不露出马脚来。
玢儿的事也没个着落。
愁人啊。
纪蘅用手捻着那鲜亮的杭绸：
“这杭绸给你裁两件衣裳吧，我确不能穿这花样”
“奶奶，这有什么，老爷挑过的，月白的颜色，素得不能再素了，只是花样新奇了些，放在哪家都没得说，只是太太那里…”
“我每日要去太太那儿请安，哪里避得过她那双眼睛”
“收起来吧”
纪蘅垂下眼眸。
“太太的气焰也是越来越嚣张了，齐嬷嬷传来消息，太太有意向老爷借钱”
“说是这个数”
金桂比了个手势。
足以盘下京畿最红火的两间铺子。
“胃口会越喂越大，这些年，爹送的礼一次比一次厚”
“可遇到了事，还不是指望不上”
纪蘅倒宁愿是傅砚冰收了这个钱。
“你去让齐嬷嬷打听打听，三太太一时半会儿的，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还有，她最近这样折腾人，我总觉得不单是砚云的关系”
纪蘅心里细细盘算，人总是求什么没什么，三太太忽然要钱，或许是她自己的钱财上出了岔子？
想到这儿，她又叫住欲出去的金桂：
“你让齐嬷嬷与笙哥商量商量，他在外面行走做生意，该更懂些”
“笙少爷？”
金桂略有些惊讶。
这笙少爷和小姐…可很是有些不清不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