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羽讪讪瘪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看了眼手表，八点五十。
在仅有的一次接触中，他感觉到Alfa是事业狂，不像是会踩点来的人。
他直觉认为——Alfa遇事耽搁了。
庄羽刚萌生这想法，助理便跑来，匆匆与他耳语几句。
“Alfa打电话说，她儿子突然发高烧，不能来了….”
庄羽恨不得抽自己这张乌鸦嘴两下。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依庄羽对周时聿的了解，他最讨厌被临时放鸽子，Alfa今天这么做了，最好的结果就是和花雨闹掰，以后不再合作。
坏的结果….
庄羽环顾布置得紧锣密鼓的展厅，忍不住叹气。
要是周时聿临时决定撤展，这又要损失多少钱呐….
庄羽斟酌用词，讪笑道，“时聿哥，Alfa老师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周时聿冷笑一声，打断他接下来的话：“临时玩儿失踪？你请的画家脾气倒是挺大。”
庄羽被他眼底寒意震住，清晰感受到他隐忍的滔天怒火。
他忙解释：“Alfa有特殊情况，她的孩子….”
周时聿眸底晦暗掠过：“你知道她的孩子？”
庄羽对突如其来的话题转变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应道，“是啊，之前策划去机场接他们一家三口来着。”
“那个孩子….”周时聿脑海中浮现起两次看见的男人，眉头微拧：“是她和那个男人的？”
庄羽一头雾水：“那个男人？你说的是师先生吧，他们一起回国那位？是啊，师先生是她丈夫，听说两人从小认识到大，青梅竹马走到婚姻殿堂，很幸福吧？”
“….令人反胃。”
“啊？”庄羽还以为听错了，疑惑反问：“你胃不舒服？”
周时聿眸底寒意凛冽：“这两人的感情…令人反胃。”
“转告Alfa，投资人不是她想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的。”说完，周时聿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庄羽一脸懵圈，回过神时，周时聿早已走远。
助理也觉察到气氛不对劲，疑惑询问：“老板，周总这是….气Alfa老师没来，还是气她已婚啊？”
庄羽咂舌摇头：“难说。自从他前妻去世后，他可没对一个人这么上心过。你有没有Alfa的照片？”
助理忙从手机里翻出一张模糊的照片。
从角度看，像是在人群深处随手拍摄，模糊不清，只能辨认出一家三口的身影。
为首的女人虽看不清脸，但从简约却不失时尚的穿搭来看，与庄羽记忆中的沈杳根本不搭边。
他认识的沈杳土气又节俭，一件过时的衣服能穿几年，穿到有破洞也舍不得扔。
起初，庄羽理解沈杳这么做是为了支撑起周时聿工作室初创时期的艰难。
毕竟那时工作室维系需要费用，赔偿前司的解约费也是一大笔开支。
可后来周时聿在娱乐圈闯出名堂，甚至做了影帝。
他给沈杳买了许多价值不菲的首饰、衣裙，可沈杳穿的次数少之又少。
庄羽每次看见她，夏天一件洗得变形的T恤，冬天一件有些飞绒的羽绒服，怎么看都不像是影帝夫人的做派。
庄羽也问过她：“现在不缺钱了，怎么还穿得这么土气，也不捯饬一下自己？”
沈杳用手托着厚重的黑框眼镜，因为常年未换，鼻托松松垮垮，整副眼镜时不时滑落。
她却丝毫不在意，笑道，“时聿事业正红火，我又是私人助理，这副打扮才是最好的。”
“你就一心扑在周时聿身上，没想过为自己考虑一下吗？”庄羽皱眉。
沈杳手指攥着失去弹力的衣摆，垂下眼帘，唇畔笑意掺杂一抹苦涩。
“他爱我，这就是我最好的考虑了。”
庄羽从回忆中抽回心绪。
他摇头道，“跟沈杳半毛钱关系没有，找她做替身也不应该啊。更何况别人还已婚带娃，周时聿没这么疯吧….”
与此同时，周时聿已开车离开艺术中心。
他疾驰至公司楼下，却没上楼。
周时聿靠在椅背上，烦躁闭上眼。
她为什么临时不来？难道是知道投资方是他，所以故意回避吗？
三年。
三年的时间，他一个人在新婚别墅里，感受属于她的气息一点点消散。
感受她对自己的凌迟。
他一遍遍回想起，从前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在被忽略的细节中发现她早就出现过的失望神色。
他方明白，原来杳杳不是突然不爱他的。
沈杳积攒太多的失望与痛苦，才选择不爱了。
三年，难道能泯灭他曾经带给沈杳的伤痛吗？
周时聿单手靠在额上，烦躁感愈甚。
关于沈杳不来的猜测越来越多，他甚至下意识怀疑，沈杳会不会主动取消这次画展，再次悄无声息离开，只为避开与他的“重逢”。
周时聿猛地坐直，飞快拨通庄羽电话，确认沈杳没再打电话、画展照办后，他竟不自觉松了口气。
等他挂断电话，他才发觉自己这一细微的小动作。
周时聿苦涩干笑。
他明明该恨她的。
他明明是最恨她的。
明明应该这样才对….
周时聿打开副驾驶储物箱，取出封好的两份文件。
一份是离婚协议书，沈杳签字那一块被抚摸的与其他地方颜色不一。
另一份则是律师函。
三年前，沈杳做足准备。
如果周时聿不愿签订离婚协议书，她则会通过诉讼提起离婚申请，以感情不和为理由，申请分居判决。
翻开文件，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证件照。
十七岁的沈杳笑容灿烂，漂亮张扬的五官即使在高考证件照镜头下也没有变形，尤为夺目耀眼，叫人忍不住多看。
和那天在云顶餐厅看到的沈杳一样。
明媚动人，气质出挑。
放在人群中一眼便能看到。
十五年前，他也一样。
在浩浩荡荡的送考队伍中，他第一眼就看见扎着高马尾的沈杳。
她正和身边的同伴抱怨即将到来的联考，却在看见送考大巴出现时，热情地举起牌子，振臂呐喊道，“高考加油！旗开得胜！”
周时聿的视线在她身上多停留片刻。
身边的同学拍拍他的肩膀，催促道，“走啦，老师还在等我们。”
周时聿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语气平静如常：“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