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许妍拉着周妥去了学校。
“周妥同学,请自述你今天的任务。”
周妥立正,站得笔直,军姿似的汇报:“报告,许妍女士,我今天是来道歉的。”
她还算满意摸摸他的脑袋,“懂事儿,乖崽。”
于情于理,周述都还差斯越一个当面的道歉。
所以,许妍在他今天复课的时候,拉着他来道歉。
年级主任听到她过来的消息很惊讶:“真巧了,妥妥妈妈,项斯越同学这边刚写了谅解书交过来,您就过来了。”
谅解书?
许妍轻轻眨眼。
项斯越额头的伤口还贴着绷带,穿着灰色的运动校服,是刚从操场上过来的。
他进来之后,先看了眼许妍,才看向年级主任。
“老师,您找我。”
“是周妥找你。”年级主任说,“周妥同学说要向你道歉。”
周妥明显乖了很多,一板一眼像在念演讲稿一样,冲他鞠躬。
“项斯越同学,对不起,我为我那天冲动的行为向你道歉。”
“没关系,都已经过去了。”项斯越平静地回答,“以后不要在这么做就行了。”
两人在几个校领导的注视下,握手,和解。
周妥甚至主动伸出戴着小天才电话手表的那个手:“我们碰一碰吧,以后有事你找我微聊,我罩着你,我们一起哥俩好……”
许妍给他小脑袋上来了下,他更改措辞。
“我们……一起交流学习经验。”
项斯越点头说好。
两人加了小天才电话手表的好友,有了联系方式。
许妍看向项斯越,蹲下来,轻声道:“斯越,如果你有什么事需要阿姨,或者想让妥妥给你做的都可以说,发生了这样的事,阿姨想要尽量弥补你,也很感谢你的善良与大度,愿意原谅妥妥,甚至来送谅解书。”
斯越沉默几秒。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许妍:“可以,你说。”
安静几秒,斯越碎发下的眼睫眨了下,又摇头,“不问了。”他换了个话题,说:“周妥说,你做的猪蹄很好吃,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尝尝。”
许妍轻轻应下。
“好。”
“还有。”斯越蓦地仰起头,也抬起手表,“阿姨能也添加我的微聊吗?”
……
许妍走后,斯越和周妥往教室走。
两个人并排走了一路,始终安静。
上课铃响起的那一刻,周妥冷声说:“你给我老实点,别骚扰我妈,我妈可是医生,没工夫跟你聊天。”
斯越面容平静,不说话。
“还有,谁允许你找我妈要猪蹄吃的,你这个人真的、真的很讨厌。”周妥气得小脸都要狰狞了,却还是要在监控底下表现得很镇定,“我警告你,以后见到我绕道走,别让我看见你,不然我还揍你。”
斯越停下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碍眼,很希望我消失?”
周妥咬牙道:“当然了。”
“好巧。”
斯越斯文地理了下校服外套,抬头看向他,说:“我也希望你消失。”
“但我知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会很难过,所以,我们都在她面前彼此忍耐一下吧。”
–
夜里放学,项斯越回到别墅。
他回了房间。
坐下,拿出了自己的日记本。
他经常会写随笔,似乎只有在这个本上才能透出他孩童的几分样子,字迹端正,一字一句写着日记。
写到最后,斯越按照着自己的记忆,画了今天那个人的简笔画。
大大的眼睛,挺挺的鼻子,眉眼间带着温淡,却又有一股随和。他不敢一直盯着她,只能偷偷去瞧她一眼。
她叫——
斯越打开小天才手表,看了眼她的名字“妍”。
许妍,原来是这个妍。
他一笔一划,把她的名字用马克笔写在简笔画右下角的位置。
即使父亲不说,他也知道,她就是他的母亲。
是他的母亲。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直觉。
从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了。
斯越看着微聊的聊天框,想要打字说些什么,可斟酌许久,还是关上了屏幕。书桌的正中间位置还放着那些连没也碰过的小面包,塑料袋也没丢。
“小少爷,先生回来了,您下来吃饭吧。”
保姆敲了敲门,斯越将日记塞进旁边的书柜里:“嗯。”
他扶着楼梯扶手往下走,拐弯看到了项易霖回来,乖巧叫了声:“父亲。”
项易霖淡淡颔首,将脱下的大衣递给旁边保姆。
他挽起黑衬衫的袖子,手臂线条凌厉,斯越还是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并且混杂着某种淡淡的香水味。
父亲不喜欢香水。
但有时候,身上会带有些许香水味道,邱明磊叔叔告诉他,是因为总会有很多女人想靠近他父亲。
这些年,斯越却没在父亲身边见到过什么女人。
那个人……除外。
斯越主动地舀出来一碗汤,放到他面前:“父亲喝些汤醒酒。”
起身的瞬间,儿童手表屏幕亮起,上面的“妍”发来了一条新讯息。
项易霖看向他。
斯越心虚,不自觉将手往回收:“今天周妥来找我道歉了,他家长就加上了我的……”
“项斯越。”项易霖打断他,“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斯越呼吸放轻,沉默许久:“我只是想要离她近一点。”
他只是想要,离他的母亲近一些。
“你写谅解书呢?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项易霖嗓音沉淡,陈述着他这个儿子的行径,“让她感激你,好跟她走得更近。”
斯越摇了几下头。
“没有。”他说,“我不想看到她难过。”
她在医院晕倒的时候,看起来很难受,应该是因为那个周妥的原因。
他想,如果他不追究。
或许她就不会那么忙,也不会那么难过了。
项易霖看着他的神情,最终什么都没说,抽开凳子,转身走去阳台。
–
项易霖当夜在书房呆了三个小时。
才回主卧。
他点着支烟,目光沉淡地扫视着这里。
卧室里,是基础的黑白灰三色基调。
床头上的墙壁曾有一张画,是婚纱照,后来摘了,现在改成了带着礁石的滔浪画。
这个地方已经很久没有女人生活过的痕迹。
气息、装潢,连她习惯性往床头放香薰的木托盘也消失不见。
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她身上总是有一种魔力,能让所有人喜欢她,这么多年过去,也依旧没变。才多久,就能让斯越对她产生这样的感情。
许岚用了七年,也没能让项斯越喜欢上她。
许妍……
许妍。
项易霖这些天的耳边充斥着无数这个名字。
她就像是一道魔咒,再次出现。
项易霖拉开衣柜,在衣柜里角落的衣挂上,摩挲着那件真丝睡裙。
柔软的,顺滑的,像女人肌肤一般细腻的触感。
她怀孕的时候很敏感,哪里都是一碰就软。
身上很香,很滑。
最喜欢穿着睡裙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说这样有安全感,但这样其实很危险,因为很容易激起男人的欲。
她的耳垂,到脸颊,嘴唇,哪里都是甜腻的气息。
被他亲也不老实,总说爱他,笑嘻嘻的,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从厨房到客厅,再到主卧。
某种诡异而冲动的感觉又再覆起,项易霖阖上眼。
抓着那件睡裙的手不自觉收紧,手臂的肌肉收紧,青筋脉络分明。
刚刚他在书房整整三个小时,都没能签下那一份离婚协议书。
那一份,干脆,整洁,没要一分钱,一点东西,女方自愿净身出户的离婚协议书。
为什么?
许妍问他为什么不答应离婚。
他也想问自己。
为什么,钱、权,所有的一切都拥有了,连同吃了那么多年苦的许岚也回到了该坐的位置,享受着许氏千金的所有。却还是会想起许妍。
想起这个对他而言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人。
甚至会对一份离婚协议书一拖再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