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沈宸是怎么走的，李桔现在有点记不清了。
她只依稀记得自己听到的几个字。
“打掉。”
“私生子”
“我的孩子肯定跟老婆生。”
这些话在她脑子里重复响起，她的头像被教堂里最大的钟敲响，嗡嗡地振得她耳膜发疼，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震碎才罢休。
随后叮的一声，周围的声音全都消失不见。在一片黑暗的寂静无声中，只有她的心跳还在砰砰作响。
痛苦像绵密的气泡，夹杂着心酸从心底涌到心头，再从喉咙里一一爆破。
她分明尝到了它的味道，原来心碎是苦的。
——
是啊。
他要和苏妍清订婚了，他们会有自己的孩子。
她的这个孩子以什么立场出现呢？
她已经是个小偷了，放纵自己的喜欢，偷了那一夜的月光。
现在她不能让她的孩子也成为小偷。
孩子是她一个人的。
她/他没有父亲。
想好这些，她好像溺水的人突然被解救出来，匍伏在岸上大口喘着粗气。
——
年假的第三天，她去了医院陪床。
毫无疑问的，沈宸在下午六点准时打来了电话。
“你在哪？我在门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今天不回来了，我在医院陪我弟弟。”
“哦，那我明天来。”
“沈总，对不起，您老来我家不太方便。”
“……你嫌麻烦了？”
“对，我正在休假，您这样打扰到我了。”
“哦，知道了。”
听到对面挂了电话，沈宸才把电话放下。他为了来吃碗面，今天都推了一个商务饭局。
算了，不吃了，回家睡觉。
——
这几天，他除了来李桔家吃饭，还忙着帮苏妍清走剧情。今天他还给几年不联系的沈父发了信息。
沈之洋看到信息大吃一惊，沈宸是他唯一的儿子，从18岁上大学后，他就彻底脱离了沈家，不在家住，也不用沈家生活费。
刚开始他和同学创业，打打闹闹做留学补习班，后来又做了游戏公司，自主研发的AI模型，赶上了科技板块的风口，十年过去了，竟然做成了港股上市的大集团，业务从电竞到AI算法模型，现在还加入医疗板块。
沈宸是他引以为傲的优秀商人，却不是个承欢膝下的孝顺儿子。
“苏妍清来沪市了，要请你吃饭。20号晚上7点罗马假日VIP 空谷幽兰包厢。”
“我会去。但是你对父亲态度要好一些。”
沈宸看到信息并没回复，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扔。
哼，父亲？不是因为陪那个恋爱脑表姐演戏，他才不会理那个老头。
他永远记得母亲苏雨刚去世，他那个所谓的父亲就带着女人回家过夜。有时候是清纯女大学生，有时候是妖娆的夜总会小姐。她们身上的各种浓烈香水，让母亲留在屋里的气味越来越淡，最后，一点都不再保留。
他恨沈之洋。
——
罗马假日酒店是顾延川的家庭资产，早年他家是做高端连锁酒店起家，沪上给他的家族取名“酒店大亨”。
开酒店就不免要和各个行业的大佬攀关系，他作为家里的长子，从小就被带去见识形形色色的酒局，对商业互吹，虚与委蛇那套又熟悉又深恶痛绝。
沈之洋作为沪上的房地产大佬也是他家酒店的长期大客户，他自然也认识。沈家的独子订婚宴选在他家酒店，是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
晚上七点，酒店经理给顾延川打去了电话。
“顾总，您交代的朋友定的空谷幽兰包厢，客人已经都落座了。”
“谁来了？”
“沈之洋沈总及伴侣，小沈总和伴侣，还有一位自称是小沈总伴侣亲人的中年夫妻，一共六人。专门交代前台说是订婚家宴，上菜要上十六道，要有莲子和花生。”
“知道了，按他们要求服务。”
“好的。顾总。”
顾延川放下电话，久久不能平静。
她是来真的？
说实话，在MH看到沈宸拿出请柬，他有过一丝震惊，但仔细一想也不太可能。沈之洋是什么人，沪上房地产大佬，沈宸作为他的独子，以后肯定要继承沈氏，未来沈家掌门人夫人，不可能决定得那么草率。
况且，苏妍清家在纽国，在沪市根本没有根基，她对沈家事业根本无法助力。
可是。
沈之洋竟然真的出现在订婚家宴，而且是准时到场。
这对顾延川来说仿佛是做了一套开卷题，答案呼之欲出。
他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念头，开车直奔了罗马假日。
——
等苏妍清开始给沈之洋敬酒的时，顾延川带着一瓶黑色水晶瓶身的路易十三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
“沈伯父，恭喜了。”
沈之洋略带惊讶的表情一闪而过，随即换上了满脸商业的微笑。
“这不是小顾总吗，最近听说你回国做了不少大项目，年轻有为啊。”
“哪有，今天不是我的主场，是您家的喜事。恭喜伯父，教子有方，预祝二位新人百年好合。”
等等，教子有方？百年好合？这都是些什么。
商场老狐狸沈之洋还在回味顾延川这句话的含义，沈宸端起红酒杯已经走上前来了。
“谢谢顾总赏脸参加，还带了这么贵的礼物，这路易十三黑珍珠可是全球限量款，您这给我了，受宠若惊啊。”
“沈总说笑了，沈伯父和我父亲是挚友，我又和苏秘书是大学校友，这份情谊比酒贵重多了。”
苏妍清笑着端起酒杯起身，
“谢谢顾总，顾学长的礼物，我曾经的理想就是蜜月的时候和爱人坐在草地上，看着漫天星空喝酒，今天顾总满足我心愿了，我会带着这瓶酒好好去过蜜月的。”
“恭喜，您慢用，期待两位早生贵子。”
顾延川再也不能呆下去了，他得体礼貌地走出包间，正好迎面撞见服务生端进来一大碗莲子桂圆上面盖着一张红色的喜字，嘴上还说着：“祝两位佳偶天成，早生贵子。”
他走进酒店经理办公室，从不喝酒的他，今天喝了3瓶威士忌。
——
再醒来时，已经在市中心医院急诊室里了。
睁开眼，竟然发现旁边站着李桔。
“李秘书，你怎么在这。”
“顾总，您醒了啊。我在医院陪我弟弟，正好在大堂遇到周秘书，得知您进医院了。他现在帮您去缴费了，我在这先帮忙照看一下。您感觉好些了吗？”
“我没事，谢谢你啊。”
“医生说您喝酒过量，胃出血了。您可要注意身体啊，生意没有身体重要。”
“我不是为了谈生意喝酒，我是难受。我喜欢的人要嫁人了，我亲手把她弄丢了。”
不知是喝完酒没清醒还是觉得李桔天生很可靠，他发泄似的把心里的秘密宣之于口。
“我爱苏妍清，她今天和沈宸订婚了。”
他苦笑得流下泪来，一边的李桔竟然也跟着微笑得流下泪来。
——
李秘书真是个善良啊。
顾延川迷迷糊糊地想着，看到我这样狼狈的模样，也会可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