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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月光惨白如霜。
回到屋内,已经过了亥时,豆大的火苗在幽暗中忽明忽暗,身后伸出一双大手,稳稳将春花揽入怀中,侧头看到用来遮挡密道的屏风早已移位。
那是沈禹川为了和她私会,特意修建的。
颈间传来到灼热的气息:
“春花,和亲之事,绝非朕本意。”
“朕已下令,命人寻来全国花魁,到时便让她们代替你侍寝,朕绝不让别人碰你。”
不知从何时起,沈禹川私下也有了帝王的模样,对春花也开始自称朕。
明明还是那双桃花眼,可眼里的温情早已被冷峻取代。
眼眶瞬间酸涩,春花不动声色拂去他的手。
所谓 “寻花魁代为侍寝” 的法子,看似周全,实则荒唐。
不过是他让自己安心的借口罢了。
思及此,春花艰涩开口:
“陛下此举恐怕不妥,那些花魁虽出身风尘,却也是无辜之人,又何必把她们卷进来?”
“况且,为奴婢这样的人大费周章,不值得。”
话音刚落,沈禹川的脸色便沉了下去。
“奴婢,奴婢,朕不是同你说过,私下便以夫妻相称,朕说过,你是朕心底唯一的妻。”
“朕满心为你着想,不愿让你以身涉险,你却……”
跳动的烛火,晃出一圈圈光晕,春花有一瞬失神。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一身红布衣的沈禹川。
那年庄稼收成不好,仅够一家四口勉强度日。
婚期在即,婚服是沈禹川问村里每户人家要了一块红布,自己拼凑而成。
布料粗糙,针脚也歪歪扭扭,却缝进了他满满的真心。
烛光摇曳,沈禹川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住她的手,满眼深情:
“春花,往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妻,我定倾尽所有护你、爱你,若有违背誓言……”
她连忙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
心瞬间被暖意填满,她认定眼前人,就是相伴一生的良人。
没想到,沈禹川的誓言如此短暂。
思绪很快回笼,春花看着眼前满脸焦急的男人,再次跪了下去。
“奴婢谢陛下隆恩,只是这天下苍生,无论贵贱皆有血肉,奴婢能侍奉陛下和公主已是恩赐,和亲之事,奴婢愿替公主只身前往。”
此去,她是抱着必死决心的。
沈禹川见状,气得脸色涨红,他冷眼看向她:
“好好好!春花,朕倒要看看,没有朕的庇护,你又能过得有多舒心!”
春花没看他离去的背影,而是抬手抚上了镜子里这张麻木的脸。
比以前光滑了许多,可眼中的神采却早已消失不见。
只怕以后还会更惨。
这场夺嫡之争已经耗费了大汤朝半数的兵力,沈禹川新帝登基,根基不稳。
蛮夷抓住江志霖后,几番商谈,决定送去一个带着丰厚嫁妆的公主,换他回来。
塞外路途遥远,即使沈禹川想要庇护,也有心无力。
她终究无法再踏上这片故土。
白天做了太多活,身上疲惫得紧,春花和衣躺下,眼前不断闪过和沈禹川初见的画面。
那年春日,天光正好。
她背着背篓到后山挖野菜,隐约听到前面草丛传来细微地啜泣声。
扒开草丛一看,里面躺着浑身是伤,面色惨白如纸的沈禹川,旁边蹲着脏兮兮,满脸泪痕的沈晚吟。
见到有人来,沈晚吟瘪了瘪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猛地抱住她的大腿,小声哭嚎:
“求求你,救救我哥哥,他快死了。”
她当即扔下手里的小锄头,费了好大劲才把高出她一个头的沈禹川背在背上,跌跌撞撞地回到了村子,又赶忙请来郎中替他医治。
一睁眼,他撑起虚弱的身体,目光却直直看向她:
“姑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有出头之日,定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
病好以后,他包揽了家里所有活,甚至学会了做饭。
成亲后,村里人都打趣她捡了个会疼人的小郎君,好一阵艳羡。
可没过多久,一群黑衣人突然闯了进来,拿着画像逼问沈禹川的下落。
她才得知沈家兄妹竟是当朝的太子和公主。
沈禹川母家失势,丧期被二皇子陷害追杀,为了护着沈晚吟逃离才会沦落至此。
得知真相后,母亲急忙把她们藏入地窖,双目赤红:
“春花,答应娘,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她紧咬着嘴唇,眼睁睁看着母亲盖上了地窖的木板。
眼见问不出结果,江志霖下令屠村,带着娘亲温度的血,透过遮盖的稻草滴落在她脸上。
她猛然惊醒,下意识抬手拭去,才发现不知不觉中早已满脸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