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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表面波澜不惊,暗地里却因“净坊”的骤然歇业和随之而来的流言蜚语,涌动着一股异样的暗流。

萧然称病不出,靖北王府大门紧闭,谢绝一切访客,愈发坐实了“山穷水尽”、“无力回天”的传言。那些原本还持观望态度的权贵,见萧然如此“识相”,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贪婪之心彻底膨胀。

永昌伯府牵头,联合了另外两位勋贵(一位是贪财好利的安远侯,一位是手握部分京城卫戍权力的武定伯),以及两位在户部和工部颇有影响力的官员家眷,迅速组成了一个名为“香洁行”的联盟。他们凭借权势,以极低的价格,“接收”了原先那几家濒临倒闭的皂行和胭脂铺的工匠和铺面,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仿制和生产。

根据“香洁行”内部“高人”(自然是萧然通过老王头安排的“托儿”放出的模糊指引)的“推测”,那肥皂的关键在于某种特殊的“油碱配比”和“冷凝定型”,而花露则离不开“烈酒萃取”和“反复蒸馏”。他们不惜工本,高价搜罗上等猪油、牛油,大量收购松木灰、石灰石,又弄来许多蒸馏器具,依葫芦画瓢,试图复刻“净坊”的奇迹。

一时间,京城里油脂、烈酒的价格都被抬高了几分,连带着烧制松木灰的柴薪都紧俏起来。这些权贵们自信满满,认为凭借他们的人力、财力和权势,一旦掌握了“秘方”的核心(他们自以为已经摸到了门槛),规模化生产后,必然能以更低的价格、更广的渠道,迅速挤垮残存的“净坊”,垄断整个市场。

他们却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踏入萧然精心编织的陷阱。

萧然坐在王府书房里,听着老王头低声汇报外面“香洁行”的动向。

“……伯爷,他们正在大肆囤积猪油、松木灰和烈酒,市面上流通的,几乎被他们扫空了。价格已经比平时高了三成不止。咱们之前按您吩咐,暗中通过几個不同商号放出去的那批‘特制’冷凝箱和蒸馏器,他们也高价买走了不少。”老王头脸上带着解气的神色,低声道。

萧然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面前摊开的是一本崭新的账册,上面记录的却并非“净坊”的收支,而是一些奇怪的符号和数字,标注着各种物料的价格波动和流向。

“还不够。”萧然淡淡道,“让他们再疯狂一些。王伯,让我们的人,继续在市面上散播消息,就说‘净坊’的秘方其实还有更关键的‘催化’步骤,需要一种产自南疆的‘石碱’(他随口杜撰的名词),用量虽少,却至关重要,缺了它,做出来的东西品质天差地别。”

老王头眼睛一亮:“老奴明白!这就去安排!”

于是,没过两天,市面上又开始流传起关于“石碱”的隐秘传闻,说得有鼻子有眼,甚至暗示“净坊”当初崛起,就是偶然得了少量此物。这消息如同在滚油里滴入了冷水,瞬间让“香洁行”的联盟更加焦躁和亢奋。他们立刻派人四处打探,甚至不惜动用水路商队,前往南疆重金求购那子虚乌有的“石碱”,这又进一步消耗了他们本就因盲目扩张而捉襟见肘的资金流。

与此同时,萧然开始了他的第二步实质性操作。

他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青布长衫,带着同样做了伪装的老王头,悄然来到了西市一家门面不大、却颇有年头的“通汇”票号。这家票号背景神秘,据说与江南豪商和某些隐退的官员有关,信誉极佳,业务也灵活,除了存兑银钱,还暗中做一些类似“期货”、“对赌”的勾当,只是不对外宣扬。

票号的掌柜是个精瘦的中年人,姓胡,眼神锐利,见到萧然二人,并未因他们衣着普通而怠慢,客气地将他们引入内间雅室。

“这位公子,不知有何贵干?”胡掌柜亲自斟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萧然。眼前这年轻人虽然面色苍白,似有不足之症,但那双眼睛太过清明冷静,绝非寻常百姓。

萧然没有绕圈子,直接取出一叠厚厚的银票,放在桌上,推了过去。那是“净坊”这段时间积累的大部分利润,足足五千两。

“胡掌柜,久闻‘通汇’信誉卓著,业务通达。在下想与贵号做一笔买卖。”萧然的声音平稳。

胡掌柜看了一眼那叠银票,目光微凝:“公子请讲。”

“我想请贵号,在未来一个月内,帮我陆续购入一批货物。”萧然缓缓道,“主要是上等的猪油、松木炭(而非灰)、以及纯度最高的烧酒。”

胡掌柜微微一怔,这些不正是外面“香洁行”在疯狂抢购的东西吗?他疑惑地看向萧然:“公子,如今这些货物的价格可是水涨船高,此时购入,恐怕……”

萧然抬手打断了他:“掌柜的无需多虑,我并非要现货。我是想请贵号,以现在的市价,与那些大的供货商签订契约,约定一个月后,以这个价格,向我交付相当于这五千两银子的货物。” 他顿了顿,补充道,“契约需注明,若一个月后我方无法按时支付尾款提货,这五千两定金分文不退。反之,若供货方无法按时按质交货,则需双倍返还定金。”

胡掌柜闻言,眼中精光一闪。这是……看涨期权?而且是大笔的看涨!这位公子是笃定这些货物的价格还会继续飙升?可如今价格已经很高了,“香洁行”那边一旦投产,需求饱和,价格很可能回落啊!他难道不怕血本无归?

“公子,此事风险极大,您可要考虑清楚。”胡掌柜出于职业习惯,提醒了一句。

萧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我自然清楚。胡掌柜只需告诉我,这笔买卖,贵号接,还是不接?抽佣按贵号最高规格即可。”

胡掌柜看着萧然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又看了看那叠厚厚的银票,心中权衡片刻。这笔生意,无论结果如何,票号都能赚取不菲的佣金,而且操作都在契约框架内,并无违规之处。他最终点了点头:“既然公子心意已决,鄙号自然接下。这就为您准备契约。”

签订契约,交付定金,一切都在隐秘中进行。萧然走出“通汇”票号时,天色依旧阴沉,但他眼中却闪过一丝锐芒。

第一步,杠杆做多,已经埋下。

接下来的日子,萧然依旧深居简出,仿佛真的对外界失去了影响力。而“香洁行”那边,在投入了海量资金,经历了无数次失败的试验后,终于勉强捣鼓出了外形类似肥皂的块状物和带着些许香味、却浑浊不堪的“花露”。

虽然品质远逊于“净坊”的原版,去污力弱,香气刺鼻且不持久,但在权贵们看来,这已是巨大的成功!他们迫不及待地开始大规模生产,并利用自身的权势和人脉,强行铺货到各家关联商铺,甚至企图塞进宫中采买的名单。

为了尽快回笼资金,也为了彻底打垮“净坊”的残余影响,他们不惜以接近成本,甚至略低于成本的价格进行倾销!一时间,市面上充斥着这些劣质的仿制品,价格低廉得让平民百姓也趋之若鹜,虽然用后抱怨不断,但架不住便宜。

“香洁行”的东家们看着每日“惊人”的销量(大部分是他们自己铺货造成的虚假繁荣),得意非凡,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山银山在向自己招手。他们更加疯狂地扩大生产,继续囤积原材料,甚至开始向“通汇”这样的票号借贷,以维持这庞大的资金消耗。

他们不知道,自己正在亲手将脖子套进绞索。

时机,差不多了。

这天夜里,寒风呼啸,京城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雪花不大,却冰冷刺骨。

靖北王府,书房内灯火通明。

萧然面前摊开着“通汇”票号送来的最新契约副本和市面物价简报。老王头和采薇侍立一旁,神情紧张而激动。

“世子,‘香洁行’那边,库房里已经堆满了他们那没人要的劣货,资金链眼看就要断了!他们为了买那根本不存在的‘石碱’,又向‘通汇’借了一大笔款子,抵押了城外好几处田庄!”老王头声音带着兴奋的颤抖。

采薇也赶紧汇报:“咱们秘密存在那几处民宅的货,都已经清点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动用。按照您的吩咐,还额外加制了一批小巧精致的‘香皂’,用的是最好的花香露。”

萧然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物价简报上。由于“香洁行”前期的疯狂扫货和近期的虚假需求,猪油、松木炭、烈酒的价格已经被推高到了一个极其离谱的程度,几乎是平常的五倍有余!而且有价无市,因为大部分库存都被“香洁行”和萧然通过“通汇”签订的远期契约锁定了。

他拿起笔,在一张空白的纸条上,写下了几行字,交给老王头:“王伯,明天一早,你去‘通汇’,找到胡掌柜,把这张纸条给他。然后,把我们存在那里的所有现货,按照我之前的安排,全部放出去。”

老王头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依约行使购货权,悉数转让于‘兴隆商行’,价格按现行市价八折。” (“兴隆商行”是萧然早就暗中控制的一个空壳商号)

“老奴明白!”老王头紧紧攥着纸条,如同握着必胜的兵符。

萧然又看向采薇:“采薇,你明天去联系之前与我们交好、但因‘香洁行’打压而不敢再进货的那几家小商户,告诉他们,‘净坊’感谢他们之前的支持,现有一批‘感恩特供’的香皂和花露,以原价七成的价格供给他们,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是,世子!”采薇用力点头。

第二天,风暴骤起。

当“通汇”票号的人拿着契约,找到那些与萧然签订了远期供货协议的各大供货商,要求他们按照一个月前的“低价”交付相当于五千两银子的猪油、松木炭和烈酒时,供货商们全都傻眼了!现在的市价,这批货的价值已经超过两万五千两!按照契约,他们要么咬牙割肉交货,血亏近两万两;要么选择违约,支付双倍定金,也就是一万两的赔偿金!

无论哪种选择,都是割心头的肉!

几乎同时,“兴隆商行”以现行市价八折的“优惠价”,开始在市面大量抛售品质上乘的猪油、松木炭和烈酒!这个价格虽然比巅峰时低,但依然有利可图,而且解决了市场的燃眉之急。那些被“香洁行”挤占、正缺原料的小作坊和商号纷纷抢购。

而另一边,“净坊”的“感恩特供”香皂和花露,以优良的品质和低廉的价格(相对于“香洁行”的劣质品和之前“净坊”的高价),如同一声惊雷,瞬间引爆了市场!那些受够了“香洁行”劣质品的顾客,以及原本就对“净坊”心存好感的百姓,纷纷涌向那几家得到供货的小商铺,货物被一抢而空!

“香洁行”的劣质肥皂和花露,瞬间从“抢手货”变成了无人问津的垃圾,堆积在库房里,占压着巨量的资金。而他们为了维持生产和归还贷款,还必须以现在的高价(虽然因“兴隆商行”抛售而有所回落,但仍远高于正常水平)继续购入原材料,否则之前的投入就彻底打了水漂!

资金链,彻底断裂了。

永昌伯府内,一片狼藉。永昌伯气得砸碎了心爱的翡翠鼻烟壶,暴跳如雷:“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兴隆商行是哪里冒出来的?!还有‘净坊’,他们怎么还有货?!还有钱?!”

管家连滚爬爬地进来,脸色惨白:“伯爷!不好了!‘通汇’票号的人来催债了!说我们若是今日再还不上那笔购买‘石碱’的款子,就要……就要查封我们抵押的田庄了!”

“混账!他们敢!”永昌伯目眦欲裂,但心底却涌起一股冰冷的绝望。他当然知道“通汇”敢,因为契约白纸黑字,而且“通汇”背景深厚,绝非他一个失了圣心、徒有虚名的伯爷能轻易撼动的。

同样的情况,也在安远侯府、武定伯府以及其他几家参与“香洁行”的权贵府上上演。他们投入了全部身家,甚至不惜借贷,原本指望着一本万利,却没想到一夜之间,风云突变,不仅预期的暴利化为泡影,反而背上了沉重的债务,库房里堆满了无人要的废品,之前高价囤积的原料也大幅贬值!

倾家荡产,就在眼前。

直到此时,他们才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落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那个看似病弱无力、任由他们拿捏的靖北王世子,恐怕从一开始,就在冷眼旁观着他们的丑态,并悄无声息地布下了这致命一击。

恐慌、愤怒、悔恨,交织在这些昔日趾高气扬的权贵心头,却为时已晚。

雪,依旧在下,覆盖了京城的朱门绣户,也掩盖了这场没有硝烟却无比残酷的商战痕迹。

靖北王府内,暖意融融。

萧然听着老王头和采薇兴奋地汇报着外面的“捷报”,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只是淡淡地呷了一口温热的参茶。

“世子,您真是太神了!永昌伯他们这次,怕是再也翻不了身了!”采薇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崇拜。

“不过是他们利令智昏,自取灭亡罢了。”萧然放下茶杯,语气平静,“贪婪,是最好利用的弱点,也是最致命的陷阱。”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庭院中渐渐积起的薄雪,目光悠远。

经此一役,“净坊”不仅彻底站稳了脚跟,清除了最大的竞争对手,萧然更是通过“通汇”的远期契约操作和“兴隆商行”的抛售,赚取了超过三万两的巨额利润!这比他之前辛辛苦苦卖肥皂花露赚的总和还要多得多!更重要的是,他让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手段,看到了靖北王府即便看似没落,也绝非可以任人欺凌的对象。

潜在的威胁被清除,立威的目的已达到,第一桶金也以惊人的速度积累完成。

然而,萧然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京城的水,远比想象的要深。这次他打击的,终究还是一些不上不下的勋贵和官员家眷,真正顶层的势力,尚未下场。

“王伯,”萧然转过身,“把我们这次赚来的利润,分出三成,以‘净坊’的名义,捐给京城的慈幼局和养济院,要做得低调,但要让该知道的人知道。”

老王头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是要博取名声,缓和因这次凌厉反击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老奴明白,一定办妥。”

“另外,”萧然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准备一下,过几日,可能会有贵客登门。”

“贵客?”采薇好奇地问。

萧然没有回答,只是重新拿起那本写满奇怪符号的账册,指尖在一个空白的角落,轻轻写下了两个字。

东宫。

风雪初霁,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银装素裹的靖北王府屋檐上,折射出清冷的光辉。府门依旧紧闭,但门前的积雪已被细心清扫,露出干净的石阶。

与永昌伯府等处的愁云惨淡、鸡飞狗跳相比,这里显得格外宁静,甚至透出一种历经风雨后的、沉稳内敛的生机。

网已收,鱼已烹。

而新的棋局,似乎才刚刚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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