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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巡天判官笔上那抹暗红的血迹,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灼着姜瑜的眼睛。笔锋颤抖传递出的绝望与托付,混合着“万卷归藏”核心传来的、那关于“龙门”书界正被拖向“归墟”的恐怖预警,如同两股冰火交织的洪流,狠狠冲击着他刚刚稳固的心神。

苏青的血……龙门将倾……归墟主宰初步苏醒……

每一个词,都代表着局势已经恶化到了最危急的关头!

“我们必须立刻去龙门!”姜瑜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嘶哑和斩钉截铁,他紧紧握住那支灵光黯淡的判官笔,仿佛能感受到其主人濒临绝境时的不甘与坚守。

陈掌柜和安德森神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与决绝。司徒玄的背叛虽已解决,但“万卷归藏”受损严重,远未恢复,此刻绝非固守之时。若“巡天司”总部龙门陷落,仅凭残破的“万卷归藏”,根本无力对抗初步苏醒的“归墟主宰”,覆巢之下无完卵。

“走!”陈掌柜言简意赅,他迅速来到星辰巨书之前,双手虚按,调动着自身与书藏残存的力量,“我以残余权限,配合星图之钥,强行开辟一条直通‘龙门’外围的临时通道!但通道另一端情况未知,可能极其危险,甚至直接落入战场核心!”

安德森神父默默点头,再次握紧了胸前的十字架,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然恢复了战士的锐利。

姜瑜深吸一口气,将杂念尽数压下。他刚刚继承“守藏史”位格,力量尚未完全熟悉,但此刻已无暇慢慢适应。他全力运转体内那全新的、带着“万卷归藏”气息的“墨痕”之力,将其灌注到星图之钥中。

钥匙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星辉,与陈掌柜引动的书藏力量、以及那支判官笔上属于苏青的最后一缕气息相互呼应、共鸣!

嗡——!

一道远比之前通往镜城更加粗壮、却同样极不稳定的、由星光、银色符文和一丝血色青痕交织而成的螺旋通道,在三人面前猛地撕开空间,悍然成型!通道的另一端,传来的不是景象,而是一片混乱到极致的能量咆哮、金铁交击的巨响、以及……无数生命湮灭前发出的凄厉惨嚎!

那是“龙门”战场的声音!

“走!”

三人不再犹豫,化作三道流光,毅然决然地冲入了那条通往血与火炼狱的通道!

穿梭的过程,不再是单纯的眩晕,而是仿佛置身于一场世界毁灭的风暴中心!

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亿万把刮骨钢刀,疯狂切割着通道壁垒!无数破碎的法则碎片、扭曲的兵器光影、乃至残肢断臂的虚影,从通道外一闪而过!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绝望气息,几乎要透过通道渗透进来!

姜瑜全力撑起刚刚获得的守藏史权能,一层淡银色的、流淌着细微文字的光罩将三人护住,艰难地抵御着外界的冲击。他能感觉到,每前进一分,自身的力量都在飞速消耗,通道也变得更加摇摇欲坠。

陈掌柜和安德森神父也各展所能,银色符文与圣洁光辉交相闪耀,共同维系着这最后的生命线。

不知在毁灭的洪流中挣扎了多久,前方猛地传来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

砰!砰!砰!

三人如同被巨炮轰出,狠狠砸落在了一片坚硬而灼热的地面上。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焦糊味、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空间被强行撕裂腐化的恶臭,瞬间充斥了他们的鼻腔!

姜瑜强忍着眩晕和呕吐感,第一时间撑起身体,看向四周。

然后,他看到了……地狱。

他们似乎落在了一片断裂的山脉之上,脚下是焦黑破碎、浸满暗红血液的岩石。举目望去,天空是破碎的,如同打烂的琉璃,露出了后面那令人心悸的、缓缓旋转的、仿佛由无数绝望面孔和扭曲文字构成的暗红色“归墟”背景!无数粗大的、粘稠的暗红“触须”,正从那破碎的天穹裂缝中垂落,如同怪物的口器,贪婪地吮吸、吞噬着这片土地上的一切生机与色彩!

大地上,烽火连天,狼烟四起。曾经宏伟的、带有明显“巡天司”风格的宫殿楼阁,如今大多已化为断壁残垣,燃烧着不祥的暗红火焰。无数穿着青色或银色制服的“巡天司”修士,正在与潮水般涌来的、形态各异的“伪卷”造物和更加狰狞的“侵蚀者”进行着惨烈无比的搏杀!

剑光纵横,道法轰鸣,圣言怒吼,与怪物的嘶啸、空间的崩塌声交织成一曲悲壮的末日挽歌。每时每刻,都有青色的身影在暗红潮水中爆成血雾,或被那垂落的“触须”卷走,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惨叫后便彻底湮灭。

这里,就是“龙门”!曾经巡弋万界、执掌法则的“巡天司”总部,如今已是一片濒临彻底毁灭的血色战场!

“那是……‘巡天镜’!”安德森神父指向战场中央,声音带着惊骇。

姜瑜顺着望去,只见在战场的最高处,一座几乎被拦腰击断的巨型白玉拱门(那或许就是“龙门”名称的由来)之前,悬浮着一面布满裂痕、镜面已然暗淡无光的巨大青铜古镜。古镜之下,数百名伤痕累累的“巡天司”修士,正围绕着一个身影,结成一个残破不堪的青色光阵,死死抵挡着如同海啸般涌来的暗红潮水和数名气息格外恐怖的“侵蚀者”将领的猛攻!

而被他们护在中央的那个身影——

她半跪在地,一身月白色的司主袍服早已被鲜血浸透,变得暗红,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右手却依旧死死握着一柄断裂的青色长剑,杵在地上,支撑着身体。她长发散乱,脸色苍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血沫,但那双清澈而锐利的眼眸,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死死盯着前方那无尽的黑暗,正是苏青!

她还活着!但显然已到了强弩之末!

而那面布满裂痕的“巡天镜”,似乎正是维持着这片最后阵地不被瞬间吞噬的关键,但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苏姑娘!”姜瑜心中一紧,几乎要立刻冲过去。

“别冲动!”陈掌柜一把按住他,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看天上!”

姜瑜猛地抬头,望向那破碎天穹的最深处。

在那里,暗红色的“归墟”背景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凝聚成了一张模糊不清、却庞大到足以覆盖整个战场的……面孔轮廓!那面孔没有具体的五官,只有两个如同黑洞般的漩涡,散发着吞噬一切、终结一切的终极寒意!

归墟主宰!即便只是初步苏醒的意志投影,其散发出的威压,也已经让这片天地的法则都在哀鸣、崩坏!

而那张面孔的“目光”,似乎正穿透层层空间,落在了……姜瑜的身上!

一股远比司徒玄更加冰冷、更加纯粹、更加无法抗拒的恶意与“虚无”意念,如同亿万根冰针,瞬间刺入了姜瑜的灵魂深处!

【找到……你了……】

【‘叙事’的……余烬……】

【归来……融入……永恒的……静寂……】

那意念并非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存在本质的宣告!姜瑜感觉自身的“墨痕”之力都在剧烈震荡,仿佛要被那无形的力量同化、抽离!怀中的星图之钥发出痛苦的嗡鸣,连带着他刚刚继承的、与“万卷归藏”的联系,都变得岌岌可危!

这“归墟主宰”的目标……竟然是他?!是因为他继承了“守藏史”的位格和“墨痕”的本源?

“它的目标是姜瑜!”安德森神父也感受到了那恐怖的锁定感,失声惊呼。

陈掌柜脸色铁青,瞬间明白了什么:“‘墨痕’是‘叙事’的源头权柄,与‘归墟’的‘终结’本质相对!它要吞噬姜瑜,补全自身,或者……彻底抹除这最后的‘变数’!”

就在这时,仿佛是因为“归墟主宰”意志的更加聚焦,下方战场的压力骤增!那保护着苏青等人的残破青色光阵,在数名侵蚀者将领的猛攻和天空垂落触须的拍击下,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保护司主!”

“跟它们拼了!”

残存的巡天司修士们发出了绝望的怒吼,纷纷燃烧起最后的生命本源,化作一道道青色的流星,悍不畏死地冲向敌人,试图用自爆来延缓阵线崩溃的速度。

轰轰轰——!

连绵的爆炸如同最后的烟花,在暗红潮水中绽放,悲壮而惨烈。

光阵,彻底破碎了!

数名强大的侵蚀者将领,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饿狼,瞬间突破了防线,直扑中央重伤的苏青!那狰狞的利爪和布满疯狂文字的攻击,眼看就要将她彻底吞噬!

“不——!”姜瑜目眦欲裂,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与急切,混合着守护的意志,压倒了对“归墟主宰”的恐惧!

他不再犹豫,也顾不上自身力量的生疏与危险,将体内所有的“墨痕”之力,连同“万卷归藏”加持的权柄,尽数爆发!

他猛地将手中的星图之钥掷向苏青所在的方向,同时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刚刚从传承中领悟的、代表着“守护”与“界定”的古老印诀,对着那片区域,发出了震彻战场的呐喊:

“万卷为凭,星图定界!此方天地——禁绝邪祟!”

嗡——!

星图之钥在飞向苏青的途中爆开,化作无数道璀璨的星光,如同天女散花般,瞬间没入以苏青为中心、方圆百丈的虚空之中!紧接着,一座微缩的、由无数旋转书架和漂浮典籍构成的“万卷归藏”虚影,如同海市蜃楼般,在那片区域上空骤然显现!

虽然只是虚影,却带着“观文”圣地的浩瀚正气与法则力量!银色的光辉如同水银泻地,瞬间笼罩了那片区域!

那几名扑向苏青的侵蚀者将领,在接触到银光的刹那,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壁垒,发出了痛苦的嘶嚎,它们身上的暗红能量被急剧净化、消融,动作瞬间变得迟滞无比!

而重伤的苏青,在那银光的笼罩下,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她惊愕地抬头,看到了山脉上那道熟悉又陌生的、浑身笼罩在银色光辉中的身影。

“姜瑜……?”她喃喃道,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姜瑜这突如其来的全力一击,暂时护住了苏青和最后残存的巡天司核心,但也彻底暴露了他自己,并且几乎抽空了他刚刚获得的力量。他身体一晃,半跪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感觉灵魂都在颤抖。

“愚蠢的挣扎……”天空之上,那归墟主宰的模糊面孔,发出了更加清晰的、带着一丝嘲弄与贪婪的意念波动,“汝之力量……源于‘藏’……亦将归于‘墟’……”

随着它的意念,那垂落的所有暗红触须,猛地调转了方向,不再理会其他,如同无数条狂暴的巨蟒,从四面八方,朝着姜瑜、陈掌柜、安德森神父所在的山头,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同时,那几名被银光阻挡的侵蚀者将领,也咆哮着,配合着触须,发动了更加疯狂的攻击!

它们的首要目标,已然明确——擒杀或者吞噬新任守藏史,姜瑜!

“保护守藏史!”陈掌柜怒吼,银色光华冲天而起,化作一道道利剑斩向触须。

安德森神父也再次吟诵起献祭祷文,圣光化作燃烧的壁垒。

但面对这来自“归墟主宰”意志驱动的、近乎整个世界的恶意围攻,他们的抵抗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触须无穷无尽,侵蚀者悍不畏死,银色的剑光与圣洁的壁垒在暗红潮水的冲击下迅速黯淡、破碎!

眼看三人就要被这毁灭的洪流吞没——

“够了!”

一声清冷而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决绝的娇叱,突然从下方那被“万卷归藏”虚影保护的区域响起!

是苏青!

她不知何时,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她丢弃了那柄断剑,双手捧起了那面布满裂痕、镜面暗淡的“巡天镜”!

她的眼神,不再有痛苦和迷茫,只有一种以身殉道、玉石俱焚的决然!

“以吾‘巡天司’第三十七代司主苏青之名!”她的声音穿透了战场的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燃我残魂,祭我法则,恭请——‘巡天古道’!!”

轰——!!!

她手中的“巡天镜”猛地爆发出最后一道、仿佛回光返照般的炽烈青光!镜面之上,那无数裂痕如同血管般亮起,仿佛在燃烧!与此同时,苏青的身体,从指尖开始,寸寸化为飞灰,融入那青光之中!

她在献祭自己!以自身和巡天镜为代价,强行召唤“巡天司”传承的终极底蕴——那横贯诸多书界、由历代巡天使意志构筑的法则之路!

青光冲天而起,并非攻击,而是在姜瑜三人与那汹涌而来的暗红潮水之间,强行构筑出了一条虚幻的、由无数青色符文和古老路径构成的……桥梁或者说……通道!

那通道的一端连接着姜瑜他们,另一端,则遥遥指向那破碎天穹的深处,指向那归墟主宰模糊面孔的下方!

“姜瑜!”苏青最后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托付,顺着那青光通道传来,“带着……希望……走……找到……‘源头’……”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彻底化为光点,与那燃烧的巡天镜一起,融入了青光通道之中,成为了支撑这最后道路的一部分!

通道,凝实了!

“苏姑娘!!”姜瑜发出了痛彻心扉的嘶吼,眼睁睁看着那道青色的身影为了给他们争取一线生机而彻底消散。

“走!”陈掌柜老泪纵横,却无比清醒,他一把抓住几乎要失控的姜瑜,和安德森神父一起,毫不犹豫地冲入了那条由苏青生命铺就的“巡天古道”!

青光通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包裹着三人,如同逆流的流星,猛地撞向了那归墟主宰的面孔!

归墟主宰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那条散发着令它厌恶的“秩序”气息的通道也感到了一丝意外和……震怒?那庞大的面孔轮廓微微波动,一只由纯粹暗红能量构成的巨手,猛地从“归墟”背景中探出,抓向通道!

然而,就在那暗红巨手即将抓住通道的瞬间——

通道尽头,那归墟主宰面孔的正下方,虚空突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一个极其微小、却散发着与周围“归墟”气息格格不入的、带着某种“初始”意味的……光点,突兀地闪现了一下!

那光点极其微弱,转瞬即逝,仿佛幻觉。

但姜瑜却在那一刹那,凭借自身“墨痕”与“守藏史”权柄的双重感知,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光点的气息!

那气息……与他手中的“墨痕”同源!甚至……更加古老,更加纯粹!仿佛是一切“叙事”的……起点?!

那是……“源头”?!苏青临终前提到的“源头”?!

没等他想明白,暗红巨手已然拍下!

轰——!!!

“巡天古道”在巨手的拍击下发出了最后的悲鸣,轰然破碎!巨大的冲击力将通道内的三人如同弹丸般狠狠抛出,甩向了那归墟面孔之后、那无尽黑暗的未知深处!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姜瑜只看到那只暗红巨手在拍碎通道后,并未追击,而是……猛地转向,抓向了那个微小光点刚刚闪现的位置,似乎那才是它真正在意的目标!

同时,一个冰冷而漠然的意念,如同最终的判决,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逃吧……蝼蚁……】

【在永恒的‘虚无’降临前……尽情挣扎……】

【汝终将……归于……吾之篇章……】

无尽的黑暗,伴随着那令人绝望的宣告,彻底吞噬了他。

而在那沉沦的意识最底层,唯有那个微小光点闪现的方位,以及苏青最后那声“找到源头”的嘱托,如同风中残烛,却又无比顽强地,指引着一个或许根本不存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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