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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离开金陵城已有半月,沈慕禾一路向西而行,沿途或是繁华城镇,或是山野村落,他都一视同仁,遇有疾患便出手医治,见有纷争便以道理解惑。清风楼一战后,他体内的清气愈发精纯,《清静经》的奥义也领悟得更深,只是偶尔静思时,总会想起那日天上祥云的神圣气息,心中存着一份感激,也存着一份对更高境界的向往。

这日午后,他行至一座名为“老君山”的山脚下。山不算高,却林深草密,云雾缭绕,透着一股古朴悠远的气息。山脚下有一间简陋的茶寮,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坐在竹椅上,慢悠悠地摇着蒲扇,茶寮前插着一面褪色的幌子,写着“清茶一盏,随缘而饮”。

沈慕禾走得有些乏了,便走进茶寮:“老丈,讨碗清茶。”

老者抬起头,他的眼睛浑浊却又仿佛能看透人心,咧嘴一笑:“客人请坐,茶刚沏好。”说罢,提起陶壶,给沈慕禾倒了一碗茶。茶汤呈淡黄色,香气却异常清冽,像是糅合了山间草木的灵秀与晨露的纯净。

沈慕禾端起茶杯,刚要饮下,忽然眉头微蹙。他运转“辨气”之术,竟感觉这杯茶的气息有些奇异——初看平平无奇,细品却似藏着万千变化,时而如奔流的江河,时而如静立的山岳,时而又化作虚无,让人捉摸不透。

他抬头看向老者,只见老者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沈慕禾心中一动,将茶杯放回桌上,拱手道:“老丈,这茶非凡品,晚辈不敢妄饮。”

老者“哦”了一声,蒲扇摇得更慢了:“客人何出此言?不过是山间野茶,解渴罢了。”

“野茶虽淡,却藏天地生机;此茶虽香,却似有大道玄机。”沈慕禾坦然道,“晚辈沈慕禾,虽修道法,却不敢自矜,还请老丈明示。”他隐隐觉得,这老者绝非寻常之人,那茶汤中的气息,竟与他曾在《道德经》中感悟到的“大道无形”之意隐隐相合。

老者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朗朗,竟让茶寮外的树叶都轻轻颤动:“好一个‘大道玄机’,看来玄谷子那小家伙,没白教你。”

沈慕禾心头剧震:“老丈认识家师?”

老者没直接回答,只是指了指桌上的茶:“既然看出了玄机,为何不敢饮?是怕其中有诈,还是自认修为不足,承受不起?”

这便是考验了。沈慕禾瞬间明白。修道之路,不仅要防外邪,更要破心魔。若因察觉对方深不可测便心生畏惧,不敢承接这份“未知”,便是过不了“勇”字一关。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端起茶杯,目光澄澈:“老丈既以茶相邀,便是缘法。晚辈虽愚钝,却知大道至公,无惧无偏。”说罢,仰头将茶汤一饮而尽。

茶汤入喉,并未有想象中的奇特感受,只觉得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流遍四肢百骸,所过之处,原本运转自如的清气竟忽然变得躁动起来,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巨石,翻涌不休。更奇的是,他脑海中原本清晰的《清静经》经文,此刻竟也变得混乱,字句仿佛活了过来,相互碰撞、拆解、重组,让他一时间头晕目眩。

“不好!”沈慕禾暗道。这茶汤竟在扰动他的道心与功法!他强自镇定,立刻盘膝而坐,试图以“守静笃”来平复体内的紊乱。可越是刻意压制,清气便越是躁动,经文的碰撞也越发剧烈,仿佛要将他的识海撕裂。

“执于静,便为静所困;执于经,便为经所缚。”老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悠远,“你且说说,‘道可道,非常道’,究竟是什么意思?”

沈慕禾在剧痛中思索,以往对这句话的理解是“可以言说的道,并非永恒的道”,可此刻在清气的翻涌与经文的碰撞中,他忽然有了新的感悟:“道无形无象,可言说者,不过是道的皮毛;可践行者,方为道的根本。正如这茶汤,言说其味,不如亲饮其甘;言说其理,不如亲历其变。”

话音刚落,体内躁动的清气忽然平静下来,那些混乱的经文也如同找到了归宿,重新组合成新的篇章,不仅包含《清静经》的精要,更隐隐与《道德经》的奥义相通,化作一股更加磅礴、更加圆融的力量,在他体内缓缓流转。

他睁开眼,只觉眼前的世界都变得不同。山间的一草一木,都仿佛蕴含着道的韵律;风中的一声鸟鸣,都像是道的低语。他看向老者,此刻再看,只觉得老者周身的气息与这天地融为一体,看似平凡,实则包罗万象,正是《道德经》中“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的写照。

沈慕禾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猛地站起身,对着老者深深一拜:“晚辈沈慕禾,拜见老君!”能有如此境界,又与师父玄谷子相识,还能引动《道德经》的奥义,除了那位留下五千言真经的太上老君,再无他人。

老者抚须一笑,周身的气息微微一变,不再是平凡老丈的模样,虽依旧是布衣老者的打扮,却透着一股“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浩瀚与慈悲:“你倒不笨。不枉你在红尘中坚守本心,也不枉那日清风楼上空,你引动的那一丝正道之气。”

原来那日祥云相助,老君也看在眼里。沈慕禾心中更加恭敬:“晚辈愚钝,修行尚浅,蒙老君垂怜。”

“修道如行船,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老君缓缓道,“你虽守住了本心,却碍于见识,功法多停留在‘术’的层面,未能触及‘道’的本源。今日与你相遇,也是缘法,便再传你几句真言。”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在桌上的茶水倒影中轻轻一点,口中念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你之前修的是‘清’,是‘阳’,却少了对‘浊’与‘阴’的体悟。须知阴阳相生,清浊相依,能容浊方能守清,能纳阴方能显阳,这才是‘冲气以为和’的真意。”

随着老君的话语,沈慕禾体内的清气开始发生奇妙的变化。以往的清气纯粹却略显单一,此刻竟渐渐分化出一丝柔和的“阴”气,与原本的“阳”气相互缠绕、交融,如同太极图中的阴阳鱼,循环往复,生生不息。他能感觉到,自己对“辨气”之术的理解更深了,不仅能辨善恶,更能看透事物阴阳消长的规律;“御物”之术也不再局限于驱使轻物,而是能借助天地间的阴阳二气,做到“举重若轻”。

老君又道:“你修《清静经》,知‘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却也要知‘动善时’。清静非不动,而是动合时宜,静合其理。如这山间流水,遇阻则绕,遇平则缓,遇高则奔,看似随波逐流,实则从未偏离归海之路。”

这番话如醍醐灌顶,让沈慕禾茅塞顿开。他以往总认为修道当以静为主,此刻才明白,真正的清静,是能在动中保持本心,在变化中把握时机。正如他在金陵城对付黑风教,并非一味固守,而是借民心、借天道,顺势而为,这便是“动善时”。

他试着将这份感悟融入术法,双手结印,不再刻意追求清气的纯粹,而是引动周围的草木之气、山石之气,甚至是空中的云雾之气,汇合成一股更磅礴的力量。茶寮外的一片落叶忽然无风自动,在空中化作一道青绿色的光带,盘旋几周后,竟精准地落在他的掌心。这“御物”之术,已远超之前的境界。

老君看着他的变化,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一点就透。你根基已稳,只差这层窗户纸。今日我便再传你一手‘一气化三清’的入门心法,非为炫技,而是让你明白,道虽一,却可化万物,术法万千,终究不离本心。”

他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不高,却仿佛蕴含着天地初开的韵律。沈慕禾凝神细听,将每一个音节、每一处气息流转都记在心中。这心法深奥无比,却与他体内的阴阳二气隐隐呼应,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老君停下话语,茶寮外的夕阳已染上金红色。他站起身,拍了拍沈慕禾的肩膀:“去吧。红尘炼心尚未结束,你的道,还需在世间的阴阳消长、动静变化中去悟。记住,道在己心,不在他处。”

沈慕禾深深叩首:“多谢老君点化,晚辈永世不忘!”

等他抬起头时,茶寮与老者已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桌上那只陶杯还在,杯中残留的茶渍竟化作一个淡淡的“道”字,片刻后也消散在空气中。山风吹过,带着草木的清香,沈慕禾只觉浑身轻盈,体内的气息奔腾不息,却又圆融平和,术法的运用更是得心应手,仿佛与生俱来。

他知道,自己的修行之路,又踏上了新的台阶。老君的点化,并非让他一步登天,而是为他打开了一扇门,让他明白修道不仅要守静,更要懂变通;不仅要持正,更要容万物。

沈慕禾整理了一下行囊,望向山巅的方向,那里云雾缭绕,仿佛藏着无尽的奥秘。他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继续向西而行。此刻的他,眼神更加坚定,气息更加沉稳,心中的道,也更加清晰。

前路漫漫,考验依旧,但他已不再迷茫。因为他知道,道就在脚下,在心中,在每一次选择与坚守中,正如老君所言——道在己心,不在他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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