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烬站在火海中央，金焰还在往外喷。他的心脏不跳了，小墟说的。
可他还能动。
七窍里淌出来的不是血，是液态的火，顺着脸往下流，左脸那三道旧疤裂得更深，底下露出半透明的晶化骨茬。每吸一口气，肺叶就跟烧红的铁皮似的，撕拉作响。
“疯子哥哥！你血管都成琉璃丝了！”小墟的声音第一次抖得不成调，像信号不良的老喇叭，“再走一步，你就真成灰了！”
他没理。
脚下一蹬，踩碎了一地焦岩。一步，皮肉从脚底板开始碳化，抬腿时簌簌往下掉黑屑；第二步，小腿肌肉炸开一道口子，金焰从裂缝里喷出来，又瞬间凝固成焦壳。
第三步，他停了一下。
低头看手。
掌心朝上，皮肤下流动的根本不是血，是熔金。指尖轻轻一勾，一缕母焰自己窜出来，在空中扭了两圈，像条听话的小蛇。
“够杀陆昭就行。”他说。
声音哑得不像人声，倒像是两块烧红的石头在互相摩擦。
小墟在肩头闪了一下，赤脚踩着金焰轮盘，小脸煞白：“你这哪是战斗？这是自焚！等你烧干净了，我他妈也得跟着散！”
风烬迈步。
一步比一步慢，但一步比一步稳。
背后火海还在烧，把天都染成了橙红色。浓烟卷着火星往上冲，像无数只垂死挣扎的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割在焦土上，笔直得像刀劈出来的。
走着走着，耳朵开始聋。
先是左边听不见，然后右边也开始嗡鸣，最后连自己的脚步声都消失了。视野边缘发黑，中间却亮得刺眼，所有东西都蒙了一层金雾。
“喂……疯子……”小墟的声音断断续续，虚影忽明忽暗，“你听不听得见……我说话……你再撑下去……系统要崩了……”
风烬抬起手，抹了把嘴角。
熔浆状的血沫被蹭到矿工服上，滋啦一声冒起青烟。衣服早就烂得不成样，袖口烧没了，胸口破了个大洞，露出下面不停跳动的胸腔——那里面搏动的，已经不是心，是一团压缩到极致的金焰核心。
“你还记得摇篮曲吗？”他忽然开口。
小墟一愣：“啥？”
“我妈唱的。”风烬继续往前走，“小时候，她总哼那首……你听过一次。”
小墟沉默了几秒，声音低下来：“听过。那时候你刚觉醒母焰，哭得像个傻狗。”
风烬扯了下嘴角，算笑。
“她说，火熄了，人还在，就不算完。”
小墟咬着嘴唇，看着他一步步往前挪，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半个焦黑的脚印，脚印里还冒着金光。
“你别装深沉了！”她突然吼，“你现在就是个行走的残骸！骨头裂了三根！脊椎烧穿一半！再走五百米，你连站都站不住！”
风烬没答。
只是伸手，从腰间拔出一根熔裔獠牙。
五根里最短的那根，淡金色，来自某个不知名的低阶熔裔。他盯着它看了两秒，然后猛地捅进自己右大腿。
“呃——”
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
但没倒。
金焰顺着獠牙往伤口里灌，硬生生把崩裂的肌肉焊住。他抽出来，血都没流，只有几缕火丝从洞口飘出。
“疼就对了。”他说，“疼说明我还活着。”
小墟气得直跺脚，金焰轮盘都歪了：“你有病啊！谁拿獠牙扎自己当止痛药的？！”
“你不是说我疯吗？”风烬把獠牙插回腰带，“那就疯到底。”
他又走。
一千步后，火海终于被甩在身后。
眼前是一片荒原，满地裂痕，风吹起来全是灰。远处隐约能看到一条废弃矿道的入口，锈铁门半塌，挂着几具风干的尸体骨架，不知道死了多少年。
风烬的脚步没停。
小墟的身影越来越淡，声音也开始卡顿：“疯……子……哥哥……我……撑不住了……你再这样……我会……消……”
话没说完，她整个人一闪，消失了。
风烬肩膀空了一下。
他抬头看了看天。
熔云翻滚，像一口煮沸的锅。风刮在脸上，带着硫磺味和焦臭。他伸手摸了摸左脸的伤疤，指尖碰到的是硬的——皮肤全结晶了。
“那就散吧。”他说，“等我杀了陆昭，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说完，继续走。
三百米，两百米，一百米……
离矿道口越来越近。
他的左腿终于撑不住了，膝盖一软，单膝砸进灰堆里。地面震了一下，扬起一圈尘。
但他没倒。
双手撑地，指缝里漏出的全是金焰。他用胳膊一点点把自己往上推，肌肉断裂的声音噼里啪啪跟放鞭炮似的。
站起来那一刻，整条左臂哗地炸开一道裂口，金焰喷出半米高，又迅速冷却成黑痂。
他抬脚，跨过门槛。
矿道里漆黑一片，只有墙上几盏残存的磷灯闪着绿光。空气潮湿，混着铁锈和腐烂的味道。
风烬站在门口，背对着外面的火光与风沙。
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拉长，像一头随时会扑出去的凶兽。
他往前走了一步。
第二步时，右手突然一松。
一直攥着的半张烧焦地图，从指间滑落，飘到地上。
他没捡。
而是抬起左手，按在胸口。
那里，母焰核心剧烈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像在撞击棺材板。
“玄鸢……”他低声说，“你说活下去……”
喉咙一甜，又是一口熔浆状的血涌上来。
他咽了回去。
“那我就……活到把你揪回来为止。”
说完，迈步走进黑暗。
矿道深处，传来他一步一步的踏地声。
沉重，缓慢，却从未停下。
直到某一刻，脚下突然踩到一块松动的铁板。
哐当一声。
头顶灰尘簌簌落下。
风烬停住。
抬头。
只见上方通风管裂开一道缝，一滴粘稠的液体正缓缓渗出，挂在管口，摇摇欲坠。
那不是水。
是熔核废液，泛着幽绿的光，滴下来能蚀穿岩石。
风烬站着没动。
那滴废液终于落下。
砸在他额头上，发出“嗤”的一声，冒起一缕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