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苒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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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废弃染坊内弥漫着陈年染料和霉菌混合的刺鼻气味。那座半塌的阁楼如同一个垂死的巨人,歪斜地矗立在杂草丛生的院落中央,木质结构腐朽不堪,窗户破损,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垮塌。苏檀示意凌云放轻脚步,两人借着断壁残垣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

越是接近,苏檀的神色越是凝重。她压低声音对凌云道:“妖气就在里面,很集中,但……气息紊乱,似乎有伤,而且情绪极不稳定。小心些,受伤的妖兽最为警惕,也最容易暴起伤人。”

凌云紧张地点点头,手心有些冒汗。他一个现代法医,对付尸体和活人罪犯在行,对付这种传说中的“妖怪”,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他下意识地攥紧了从路上捡来防身的一根粗木棍。

苏檀率先踏上了那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碎裂的木制楼梯。凌云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跟在她身后。阁楼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阴暗破败,光线从破洞中射入,形成一道道昏黄的光柱,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角落里堆满了破烂的染布和废弃的器具。

在阁楼最深处,一堆相对干燥的稻草上,他们看到了此行的目标。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体型比寻常狐狸稍大,毛发如缎,唯有额间一缕淡金绒毛格外显眼。此刻,它正蜷缩在那里,身体微微颤抖,一条后腿不自然地弯曲着,雪白的皮毛上沾染着已经干涸的暗红色血迹,显然伤得不轻。它那双原本灵动剔透的琉璃眸子,此刻充满了痛苦、警惕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倔强。更引人注目的是,它前爪紧紧按着的,正是从春杏那里夺来的那块翡翠玉佩碎片!

看到突然闯入的两人,白狐猛地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呜呜”声,全身毛发炸起,尽管受伤,依旧摆出了防御姿态,将玉佩碎片死死护在身下。

“别激动!别激动!”凌云见状,赶紧停下脚步,举起双手(连同那根可笑的木棍),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最友善、最人畜无害的笑容,“我们不是来抓你的!我们是来帮你的!”

他试图用沟通来解决危机,这是他最擅长的方式。

白狐(苏浅浅)眼神中的警惕丝毫未减,反而因为凌云这过于“热情”的举动而更加狐疑。帮?人类会帮妖族?简直是天方夜谭!她反而将身体蜷缩得更紧,护着玉佩的爪子也更用力了。

“真的!”凌云见对方不信,有点着急,开始发挥他“普法”的特长,“你看啊,你受伤了,需要治疗。我们镇魔司……呃,虽然听起来有点吓人,但我们讲究的是依法办事,惩恶扬善!你偷东西是不对,但事出有因对不对?咱们可以聊聊,把误会解开嘛!你把玉佩给我们看看,说不定我们能帮你解决麻烦呢?”

他一边说,一边试图缓缓靠近,想展示自己的诚意。

然而,他这番话,在苏浅浅听来,完全是标准的“人类官方忽悠妖族”的套路——先示弱,再套近乎,最后图穷匕见。尤其是凌云手里那根蠢蠢欲动的木棍,在她看来更是极具威胁性!

“呜——!”苏浅浅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她强忍伤痛,猛地张口,一道微弱却凌厉的白色光华如同箭矢般射向凌云!那是她凝聚所剩无几的妖力发出的攻击!

“小心!”苏檀一直冷静观察,见状立刻出声提醒,同时身影一闪,挡在凌云身前,衣袖一挥,一股柔和却坚韧的气劲荡出,将那道白光轻易化解。

凌云吓得往后一跳,木棍都差点脱手。“哎哟我去!怎么还动手啊!讲不讲道理了!”他惊魂未定地叫道。

苏浅浅一击不中,妖力几乎耗尽,伤势被牵动,痛得她浑身一颤,伏在草堆上急促喘息,眼神却依旧凶狠地瞪着他们,充满了不屈。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和混乱。凌云想和平解决,却差点被揍;苏檀出手保护,反而更像是在展示武力威慑;苏浅浅重伤在身,戒备心极强,完全无法沟通。

苏檀制止了还想继续“讲道理”的凌云。她看着草堆上那只虚弱却倔强的白狐,目光在她额间的金毛和腿上的伤口处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没有再试图靠近,也没有释放任何敌意,反而缓缓收敛了周身凌厉的气息。

她站在原地,用一种平静而清晰的语气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青丘之狐,流落至此,可是为避祸?你腿上的伤,并非寻常利刃所致,带有阴煞之气,是幽冥道的手段?”

这话一出,原本充满敌意的苏浅浅猛地抬起头,琉璃般的眸子里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她怎么会知道青丘?怎么会一眼看出伤势来源?

苏檀继续道:“你抢夺这玉佩碎片,可是因为其中藏有对抗幽冥道,或是关乎你自身安危的秘密?我们追踪而来,并非为擒你,亦是为查幽冥道之事。花魁如烟之死,与此物,与幽冥道,是否皆有牵连?”

她没有质问,没有逼迫,而是用一种近乎平等的、探讨的语气,直接点破了苏浅浅最核心的秘密和担忧。

这番话说到了点子上!苏浅浅眼中的凶狠和戒备,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有惊讶,有犹疑,还有一丝……看到一线希望的动摇。她看看苏檀,又瞥了一眼旁边那个看起来不太聪明但似乎没有恶意的凌云(至少他刚才没直接动手),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

凌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好家伙!苏大人这沟通技巧,比自己那套“普法+忽悠”高明多了!直接切入主题,摆明车马,反而取得了效果!

苏檀见对方态度软化,趁热打铁,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拔开塞子,一股淡淡的草药清香弥漫开来。“这是镇魔司秘制的伤药,对祛除阴煞、愈合伤口有奇效。你若信我,可愿一试?”

她没有递过去,而是将玉瓶轻轻放在身前一步远的地上,然后后退了两步,以示并无歹意。

苏浅浅盯着那玉瓶,又看看苏檀平静无波的脸,犹豫了很久。最终,求生的本能和对幽冥道的共同仇恨,似乎压过了她对人类的天然不信任。她极其缓慢地、警惕地伸出一只前爪,将玉瓶勾了过去,凑到鼻子前仔细嗅了嗅。

确认无误后,她迅速用牙齿咬开瓶塞,将药粉小心地倒在腿部的伤口上。药粉触及伤口,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一股黑气被逼出消散,伤口的血竟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凝结!

苏浅浅舒服地眯了眯眼睛,看向苏檀的眼神,终于少了几分敌意,多了几分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凌云见状,长长舒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好险!差点就变成人妖大战了!他忍不住对苏檀竖起大拇指,低声道:“高!实在是高!”

苏檀淡淡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多学着点。

阁楼内的紧张气氛,总算暂时缓和了下来。一场因误会而起的冲突,在苏檀精准的沟通和善意的举动下,化为了可能展开对话的契机。而这只神秘的白狐,以及她拼死守护的玉佩碎片,似乎即将揭开花魁案背后更深的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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