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苒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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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沈墨深轻描淡写地解决了“格调”买手店的柜台风波,这份举重若轻的能量,像一盆冰水浇在林知意心头,让她在短暂松了口气的同时,感到了更深的寒意与屈辱。她厌恶这种被掌控、连麻烦都需要仰仗对方鼻息才能解决的感觉。这比江辰赤裸裸的打压更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弱小和身处棋局的被动。

“砺刃”系列的设计进程被她提到了最高优先级。她将自己锁在工作室里,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设计图纸上,线条愈发锐利,充满了攻击性和防御性。破碎的盾牌、交错的荆棘、暗光流动的墨玉与黑欧泊……她要打造的,不仅仅是一个珠宝系列,更是她面对这个冰冷世界的战甲。苏暖和赵静都察觉到了她身上那种近乎燃烧的拼命劲儿,担忧却无从劝起,只能尽力在各自领域给予最大的支持。

就在“砺刃”系列初稿基本成型之际,林知意收到了“格调”买手店发来的年度合作晚宴邀请函。这本是一次常规的商业活动,用于加强与合作品牌的联系。但邀请函末尾的一行备注,让林知意的目光瞬间凝固:“本次活动亦荣幸邀请到墨资本创始人沈墨深先生作为特邀嘉宾发表演讲。”

沈墨深要出席?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那个一直隐藏在电子邮件和传闻背后的男人,终于要露出真容了吗?这会是又一次“巧合”,还是他刻意安排的“王见王”?

去,还是不去?

这是一个近乎送上门的机会,可以亲眼观察她的“投资人”兼“对手”,或许能从他的一言一行中窥见更多真相。但这也意味着主动走入他可能设下的局,在公开场合与他产生关联。

几乎没有太多犹豫,林知意就做出了决定。她回复邮件,确认出席。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需要直面风暴中心。

晚宴当晚,林知意选择了一条自己设计的、尚未公开发布的“砺刃”系列样品裙。裙子是墨黑色的缎面材质,剪裁利落,肩部设计成不对称的金属质感褶皱,如同破碎后重新熔铸的铠甲,与她想要传达的气息完美契合。她化了精致的妆容,遮掩住连日的疲惫,眼神清冷而坚定。

“格调”晚宴设在市中心顶级的艺术中心。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到场的多是时尚名流、资深买手和品牌代表。林知意拿着酒杯,独自站在相对安静的角落,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全场,实则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在警惕地搜寻着那个身影。

她看到了江辰。他正被一群人簇拥着,谈笑风生,俨然已是时尚投资新贵的派头。他似乎也看到了林知意,隔着人群,遥遥举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带着挑衅的笑容。林知意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

就在这时,宴会厅入口处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被吸引过去。

他来了。

沈墨深。

他穿着一身看似简洁、实则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身高腿长,气质冷峻,五官深邃得如同雕刻。他并没有刻意张扬,但那种久居上位、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却自然而然地让周围的光线都仿佛聚焦在他身上。他身边跟着一位同样干练的助理(想必就是Elena),正低声与他交谈着什么。

林知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见到本人,那种视觉与心理的双重冲击依然强烈。他与财经杂志上那些模糊的照片完全不同,更年轻,也更……具有压迫感。伊莎贝拉故事里那个冷酷无情的掠夺者形象,与眼前这个英俊逼人、气场强大的男人重叠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矛盾的张力。

沈墨深的目光淡淡扫过全场,似乎在寻找什么。然后,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准确无误地穿透人群,定格在了角落里的林知意身上。

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林知意感觉周围的喧嚣仿佛瞬间褪去。他的目光锐利、直接,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探究,仿佛能穿透她精心维持的冷静外表,直抵灵魂深处。没有笑意,没有温度,只有一种纯粹的兴趣和评估,像是在打量一件……他早已标注好的收藏品。

林知意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没有躲闪,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她微微抬起下巴,握紧了手中的酒杯,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沈墨深并没有走过来,只是远远地对她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随即,他便被主办方和一群迫不及待想要上前攀谈的人围住了。

接下来的嘉宾演讲环节,沈墨深上台。他演讲的主题是“不确定性时代的价值投资与品牌韧性”。他的声音低沉悦耳,逻辑清晰,观点犀利,引经据典,侃侃而谈。他谈论如何识别真正的潜力,如何在危机中发现机遇,如何构建品牌的护城河。每一句话都像是商业教科书般的精准,却又隐隐约约,仿佛每一句都在影射着林知意和他的“投资”。

台下的人听得如痴如醉,不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林知意站在人群后方,冷静地听着。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极具魅力,也极具智慧。如果他不是以这样一种方式介入她的人生,她或许会像其他人一样,对他充满敬佩。

演讲结束,又是新一轮的应酬。林知意刻意保持着距离,但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追随着沈墨深的身影。她看到江辰几次试图凑近沈墨深,但都被他身边的人员不露痕迹地挡开了。沈墨深对江辰的态度,是一种彻底的、无视般的冷漠,仿佛对方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晚宴进行到中段,林知意觉得空气有些闷,便悄悄走到与宴会厅相连的露天阳台透气。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拂在脸上,让她清醒了不少。

刚站定没多久,身后便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林知意身体一僵,没有回头,也能感觉到那股强大的气场在靠近。

“林小姐。”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烟草味(或许是她的错觉)。

林知意缓缓转过身。沈墨深就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近得她能看清他西装面料的细微纹理,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沈先生。”林知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阳台的光线昏暗,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她,目光从她脸上,慢慢滑到她身上那件独特的礼服,最后落在她空空如也、却仿佛带着无形力量的手腕上(那件“裂痕”手镯样品她并未佩戴)。

“你的设计,比照片上更有力量。”他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赞美还是陈述事实,“尤其是这件,‘砺刃’系列的?”

林知意心中一震。他连她未公开的设计系列名称都知道!“沈先生消息灵通。”

沈墨深微微勾了下嘴角,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投资的前提,是充分的了解。”他向前迈了半步,距离更近了些,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巴黎的雨,看来确实让人清醒。你比我想象的,适应得更快。”

他果然知道她去了巴黎,见了伊莎贝拉!林知意后背泛起一层寒意,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总要学会自己长大。不能总指望……投资人的庇护。”

“庇护?”沈墨深像是听到了一个有趣的词,重复了一遍,目光锐利地盯住她,“你认为,那是对你的庇护?”

“难道不是吗?”林知意迎上他的目光,带着一丝挑衅,“解决了‘格调’的麻烦,让我可以专心‘砺刃’。”

沈墨深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钟,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

“林知意,”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坦诚,“你弄错了一件事。我清除障碍,不是为了庇护你。”

他微微倾身,距离近得林知意能看清他眼中自己清晰的倒影,和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寒冰。

“我只是在清理我的棋盘。”

“确保我的棋子,不会在游戏真正开始前,就被一些不入流的杂音干扰。”

他的话语,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林知意所有残存的幻想和侥幸。没有温情,没有善意,只有赤裸裸的占有和掌控。他清晰地告诉她:你是我选中的棋子,你的挣扎,你的成长,甚至你遇到的麻烦和解决过程,都只是这场由他主导的游戏的一部分。

林知意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涌去,愤怒和屈辱让她几乎要颤抖。但她死死咬住了牙关,强迫自己站稳,甚至,嘴角也扯出了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

“原来如此。”她点了点头,眼神锐利如刀,直视着沈墨深,“那我是不是应该感谢沈先生,为我提供了这么……刺激的游戏体验?”

沈墨深深邃的眼中,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讶异,随即又被更深的兴味所取代。他显然没料到林知意在听到如此直白的话后,非但没有崩溃或畏惧,反而露出了獠牙。

“游戏才刚刚开始,林小姐。”他直起身,恢复了那种疏离的姿态,“我很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尤其是你的‘砺刃’。”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最后一眼,转身,从容不迫地走回了灯火通明的宴会厅,留下林知意独自站在空旷的阳台上,夜晚的冷风仿佛能吹进骨头缝里。

林知意紧紧抓住冰冷的栏杆,指节泛白。沈墨深的话无疑是一种羞辱,但也是一种彻底的摊牌。也好,这样她就不用再有任何不切实际的猜测了。

敌人已经亮出了底牌,那么,她也不必再客气了。

她回到宴会厅,晚宴已接近尾声。她不再刻意低调,而是主动与几位之前就有意向合作的买手和媒体人交谈,落落大方地介绍自己的品牌和理念,眼神明亮,举止从容,仿佛刚才阳台上的对话从未发生。

她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始终隔着人群,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冰冷,审视,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晚宴结束,林知意婉拒了后续的邀约,独自打车离开。坐在车上,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回到工作室,她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将“砺刃”系列的设计稿全部调出。她删除了几个略显保守的设计,重新画了几张更加大胆、更具攻击性的草图。其中一张,是一条项链,主体是一把断裂的匕首,断口处被荆棘缠绕,中心镶嵌着一颗血红色的尖晶石,取名——“逆鳞”。

她将修改后的“砺刃”系列概念图,发给了赵静,只附上了一句话:“赵姐,尽快打样。我们要抢时间。”

然后,她点开了那个熟悉的邮箱地址,开始撰写邮件。这一次,她的措辞不再是试探或隐忍,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宣战般的锋芒。

“Mo先生(或者,我是否该称呼您沈先生?), 感谢今晚的‘坦诚’。棋盘的比喻很生动。 既然游戏规则已明,那么作为棋子,我是否也有权利用棋盘上的规则,为自己争取最大的‘生存’空间,甚至……尝试将军? 附上‘砺刃’最新概念。或许,它能成为一着让棋局更有趣的变数。 林知意”

她将“逆鳞”项链的草图作为附件,点击了发送。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林知意关掉电脑,走到窗边。夜色深沉,城市依旧灯火通明。

她知道,这封邮件发出去,就意味着她彻底撕掉了那层温和的伪装,明确地向沈墨深宣告了她的不驯与反抗。

这将极大地激怒他,或者,更符合他心意的……激起他更强的兴趣和征服欲。

无论哪种结果,都意味着接下来的路,将更加险象环生。

但她无所畏惧。

既然注定要在这场危险的游戏中挣扎,那么,她宁愿做一个让执棋者都感到棘手、甚至可能反噬其身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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