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厉的血牙剑劈在地上时,黑石村外的腐心溪都似被震得停滞了一瞬。暗红色的剑光砸进泥地,溅起的碎石混着墨绿色的毒雾,像条扭曲的毒蛇,直扑李通面门。
李通后背的伤口还在渗血,布衫被血黏在骨甲上,一动就是撕裂般的疼。但他没躲——影七还在他右侧包扎胳膊,老药捂着胸口靠在槐树上,村口那扇破木门后,缩着的三个孩子正透过门缝看他,眼里的恐惧像极了当年破庙里躲乞丐的念念。
“铛!”
柴刀横在胸前,骨刃气与血牙剑的灵光撞在一起,李通被震得往后滑了三步,脚后跟蹬碎了两块碎石。虎口发麻,柴刀差点脱手,他却借着这股力道,将骨脉里仅剩的青红二气往左腿聚——影步的“踏空”诀,他练了半月,此刻终于敢在筑基修士面前用。
身影猛地一淡,像融在雾里的墨痕。周厉的第二剑劈空,剑风扫过李通刚才站的地方,槐树叶被削得漫天飞,每片叶子都沾着暗红色的剑气,落在地上“滋滋”冒白烟。
“藏头露尾的小杂种!”周厉怒吼,血牙剑挽了个剑花,剑气在周身绕成圈,“你杀我哥周玄,今日我便用你的骨头,给血牙剑再开一次刃!”
他的修为是实打实的筑基初期,灵力比李通的骨气凝实三倍不止。剑气圈刚展开,李通藏在雾里的身影就被震得显形——影步能藏形,却藏不住骨脉里躁动的煞气,周厉的剑气像根针,精准地扎在他煞气最盛的后心伤口上。
“噗——”
一口黑血喷在雾里,李通踉跄着撞在槐树上,后背的伤口彻底裂开,骨甲都被震得泛起裂纹。他咬着牙摸向怀里的云纹珠,珠子的青光此刻弱得像烛火,却还是顺着指尖钻进骨脉,勉强压住了即将暴走的煞气。
“李通!”影七的声音带着急色,他的短匕上涂了三倍剂量的麻沸散,趁着周厉震显李通的间隙,影步绕到周厉左侧,匕尖直刺他的腰眼——那里是筑基修士灵力运转的薄弱处,也是血影门修士练血影功时最易积煞的地方。
周厉却像背后长了眼,血牙剑猛地回劈。影七躲得快,匕尖还是被剑风扫中,“当啷”一声断成两截,左手腕被剑气划开一道深口子,黑血瞬间涌了出来——血牙剑上的煞气,比刘黑的鸦嘴刀烈十倍。
“就这点本事,也敢来拦我?”周厉冷笑,剑势再涨,暗红色的剑气竟在他头顶凝成了一只半尺大的血鸦,鸦嘴滴着黑血,朝着影七俯冲而下。
这是血影门的“血鸦噬灵”,筑基修士才能用的神通,专吸修士的灵力,对炼体修士的骨气也有吞噬效果。影七脸色煞白,刚要后退,却被一只手拽住了后领——是李通。
李通将影七往老药身后推,自己则握紧柴刀,胸口的骨甲“嗡”地亮起淡青光。他没躲,反而朝着血鸦冲过去,柴刀上的骨刃气与血鸦撞在一起,像烧红的铁扔进冰水里,“滋啦”一声,血鸦被劈成了两半,暗红色的煞气溅在他脸上,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
“你找死!”周厉彻底被激怒,血牙剑直指李通的胸口,“我哥当年就是被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害死,今日我便让你尝尝,骨头被剑气绞碎的滋味!”
剑风裹挟着煞气,压得李通喘不过气。他看着越来越近的血牙剑,突然想起了破庙那夜——爹娘躺在草堆上,身子一天比一天凉,娘抓着他的手说“照顾好念念”,爹盯着屋顶的破洞,重复着“要是有钱抓药就好了”。
那时候他只能抱着妹妹哭,连块像样的窝头都给不了她。
现在他有骨甲,有柴刀,能挡筑基修士的剑了。
“念念……”
李通低声呢喃,骨脉里的煞气突然不躁了,反而和云纹珠的青光缠在一起,顺着手臂往柴刀上涌。刀身的淡青光变成了青红交织的颜色,像青莽山脉的残阳,又像养傀窟里的血玉。
他猛地挥刀,不是劈向周厉的剑,而是砍向自己的左臂——《枯骨诀》里的“以血养刃”,不到生死关头不能用,此刻却成了唯一的机会。
血溅在柴刀上,刀身瞬间亮起刺眼的光。周厉的血牙剑劈在李通的骨甲上,“当”的一声巨响,骨甲裂开一道缝,李通却借着这股反震力,柴刀直刺周厉的咽喉。
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周厉瞳孔骤缩,他没想到这半大孩子真敢拼命。他想撤剑,却发现自己的灵力被柴刀上的血光黏住了——那是李通骨血里的煞气,混着《枯骨诀》的骨气,竟能短暂牵制筑基修士的灵力。
“老东西,还愣着干什么!”李通嘶吼着看向老药。
老药早就在蓄力。他手里的铁剑虽然锈迹斑斑,却被他灌了半辈子的药气——那些年采的续骨草、静心叶,都被他以特殊的法子封在剑里,此刻尽数爆发,淡绿色的药气像条长蛇,缠住了周厉的右腿。
“该死的老东西!”周厉的右腿被药气蚀得发麻,灵力彻底乱了。
影七也抓住了机会,断匕虽然只剩半截,却被他用影步送到了周厉的后心——那里沾着麻沸散的残粉,一碰到血就往骨脉里钻。
“啊——”
周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后心被断匕刺中,右腿被药气蚀得钻心,咽喉前还顶着李通的柴刀,刀身上的血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想运转灵力反击,却发现灵力像被冻住的溪水,怎么也流不动。
“你……你们敢杀我?”周厉的声音带着恐惧,“我是血影门二长老,门主不会放过你们的!”
李通的柴刀又往前送了送,刃口划破了周厉的皮肤,血珠渗出来:“周玄死的时候,也说过同样的话。你们血影门的人,总以为自己是天,却忘了,蝼蚁也能啃骨头。”
他没再废话,柴刀猛地一拧。
血喷溅出来,溅在村口的破木门上,像给那扇朽坏的门涂了层红漆。周厉的尸体倒在地上,眼睛还圆睁着,满是不甘和恐惧,手里的血牙剑“当啷”掉在地上,剑身上的暗红色灵光渐渐褪去,露出里面暗沉的铁色。
李通靠在槐树上,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再次醒来时,李通躺在老药的东厢房里,身上盖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被子,后背的伤口被涂了厚厚的化煞膏,凉丝丝的,疼得轻了许多。窗外的天已经亮了,雾隐村的晨雾透过窗缝飘进来,带着淡淡的草药香。
“醒了?”老药的声音从灶边传来,他正往陶锅里添续骨草,“感觉怎么样?骨头里的煞还躁不躁?”
李通坐起身,试着活动了一下胳膊,骨脉里的青红二气虽然还有些虚弱,却很安稳,云纹珠贴在手腕上,时不时传来一股清凉的气,压住了残存的煞气。“好多了,谢谢老药爷爷。”
“谢什么,要不是你拼命,我和影七还有村里的人,都得死在周厉手里。”老药把陶锅端到桌上,盛了碗清煞汤递给李通,“影七去送影鸦蛋回族里了,临走前给你留了这个。”
他从怀里摸出个黑色的小袋子,递给李通。袋子是用影鸦族的羽毛织的,摸起来很软,里面装着半块暗红色的晶体,像凝固的血,散发着淡淡的灵气——是从周厉的储物袋里搜出来的“血煞晶”,血影门修士凝聚煞气用的,对练《枯骨诀》的人来说,是极好的淬骨材料。
“影七说,这东西能帮你稳固骨甲,还能提升骨爆的威力,但不能多碰,里面的煞气太重,容易反噬。”老药坐在床边,看着李通的眼睛,“你这次拼得太狠了,骨头里的煞又重了些,要是再这么下去,就算不被人杀死,也会被煞气吞噬心智。”
李通握紧手里的血煞晶,晶体的温度很低,像血影山的玄铁石。他知道老药说的是对的,这次为了挡周厉的剑,他用了“以血养刃”,虽然赢了,却也让煞气在骨脉里扎得更深了——昨夜昏迷前,他好像看到了墨璃变成血傀的样子,还有妹妹被赵奎欺负的场景,那些幻象越来越真实。
“我得去青云宗。”李通突然说,声音很沉,“周厉死了,血影门的门主肯定会震怒,雾隐村待不住了,你和村里的人得赶紧转移。我去找念念,她一个人在青云宗,赵奎和他爹不会放过她的。”
老药叹了口气,摸了摸李通的头——这孩子的头发里还缠着草屑,像刚从乱葬岗爬出来,可眼神里的沉稳,却比村里最老的老人还重。“我知道拦不住你。影七说,影鸦族会派人护送我们去黑石村的山神庙,和清玄汇合。你去青云宗,路上要小心,血影门的人肯定在搜你,青云宗的赵烈也不会放过你。”
他从怀里摸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递给李通:“这是《淬骨要诀》,是我当年和王枯荣一起从一个炼体修士的尸体上找到的,上面记着怎么用煞气淬骨,还能压制煞气反噬。你拿着,说不定能用上。”
李通接过小册子,指尖摸着泛黄的纸页,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却很工整,像老药熬药时的火候,一分不差。他想起老药为了护着村里的人,握着锈剑挡在周厉面前的样子,想起影七为了救他,断了匕首还在拼命的样子,想起王枯荣、清玄、盲婆,这些人都在为他铺路,他不能让他们失望。
“老药爷爷,你多保重。”李通站起身,把血煞晶和《淬骨要诀》塞进怀里,又摸了摸胸口的布偶——小兔子的耳朵上还沾着他的血,像妹妹当年冻裂的手指,“我找到念念后,会来山神庙找你们的。”
老药点点头,从灶边拿起一个油纸包,递给李通:“里面是烤红薯和一些干粮,路上吃。还有这个。”他从手腕上褪下一串佛珠,和盲婆的很像,只是珠子是普通的檀木,“这是我儿子当年给我求的,能保平安。你拿着,就当是我替你爹娘,给你求的平安符。”
李通接过油纸包和佛珠,眼眶有些发酸。他对着老药鞠了一躬,转身走出了东厢房。
雾隐村的晨雾还没散,村里的女人正在收拾东西,孩子们背着小包袱,跟在大人身后,眼神里满是不安,却没人哭——这些年的苦难,让他们早就学会了沉默。影七的族人正在村口牵马,看到李通,其中一个青斗篷汉子递给他一匹黑马:“影七让我们给你的,这马脚力好,能跑过血影门的追兵。”
李通接过马绳,翻身上马。黑马很温顺,蹭了蹭他的手,像是在安慰他。他回头看了一眼雾隐村,看了一眼老药站在门口的身影,看了一眼那些躲在门后的孩子,心里很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也不知道这些人能不能平安到达山神庙。
“驾!”
李通勒紧马绳,黑马嘶鸣一声,朝着青云宗的方向跑去。雾隐村的晨雾在他身后渐渐散开,露出青莽山脉的轮廓,像一条沉睡的巨龙,横亘在天地之间。
跑了大约三个时辰,黑马停在了一片松树林前。松树林里飘着淡淡的灵气,是青云宗山脚下的“青雾林”——张婆婆当年说过,过了青雾林,就是青云宗的凡人村落“云溪村”,村里住着青云宗弟子的家人,还有一些想进宗门却没灵根的杂役。
李通翻身下马,把马藏在松树林里,然后按照影七教的影步,悄无声息地走进了云溪村。村里很安静,只有几声狗叫,还有妇人捶打衣裳的“砰砰”声。路边的屋子都是用青石砌的,比雾隐村的房子整齐,屋檐下挂着的灯笼上,都绣着青云宗的云纹。
他找了个没人的墙角,蹲下身,听着村里人的谈话。
“听说了吗?清虚长老被赵烈长老罚去后山面壁了,说是私藏没灵根的凡人,违反了宗门规矩。”
“可不是嘛,就是那个叫李念的小弟子,听说她哥哥是个没灵根的野孩子,还杀了血影门的人,赵长老想抓她来要挟她哥哥呢。”
“嘘,小声点,赵长老的人在村里搜呢,要是被听到了,我们都得遭殃。”
李通的心猛地一沉——清虚被关了?念念有危险?他握紧拳头,指节泛白,骨脉里的煞气又开始躁动,幸好手腕上的佛珠传来一股清凉的气,让他勉强冷静下来。
他顺着墙根,往村里的祠堂走——云溪村的祠堂是青云宗外门弟子落脚的地方,刚才那两个妇人说,赵奎的人就在祠堂里。
祠堂外站着两个外门弟子,穿着灰蓝色的道袍,腰间挂着青云宗的令牌,手里握着长剑,正警惕地盯着来往的人。李通展开影步,绕到祠堂的后墙,翻墙进去。
祠堂里很热闹,十几个外门弟子正围着一张桌子喝酒,赵奎坐在主位上,穿着白色的内门弟子道袍,手里把玩着一把折扇,扇面上画着青云宗的山门,嘴角挂着得意的笑。
“师兄,你说那个李通会不会来?”一个外门弟子问,“要是他来了,我们就能抓住他,献给赵长老,到时候我们说不定能被提拔成内门弟子呢。”
赵奎嗤笑一声,喝了口酒:“他肯定会来,那个小杂种最护着他妹妹了。等他来了,我就打断他的腿,让他看着我怎么欺负他妹妹,让他知道,没灵根的蝼蚁,连保护人的资格都没有。”
其他外门弟子纷纷附和,笑声里满是恶意,像破庙里抢他们窝头的乞丐,又像血影门里那些欺负墨璃的药奴。
李通的手放在了柴刀上,骨脉里的气开始凝聚。他能杀了这些人,用影步偷袭,一炷香就能解决。可他不能——他要是在这里动手,青云宗的人很快就会来,到时候不仅救不了念念,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他忍住了,悄无声息地退出祠堂,往青云宗的山门方向走。他记得张婆婆说过,青云宗的外门弟子宿舍在山脚下的“云栖谷”,念念应该住在那里。
云栖谷里全是整齐的木屋,每个木屋前都挂着弟子的名牌。李通按照影步的法子,避开巡逻的外门弟子,一个个木屋看过去,终于在最里面的一间木屋前,看到了“李念”两个字。
木屋的门是虚掩的,里面传来微弱的啜泣声。李通推开门,走了进去。
念念正坐在床上,怀里抱着那个被赵奎踩过的布偶,肩膀一抽一抽的,脸上满是泪痕。她的道袍上沾着泥,头发也乱了,看起来像是被人推搡过。
听到脚步声,念念猛地抬起头,看到是李通,眼睛瞬间亮了,随即又红了,哽咽着喊了一声:“哥……”
李通快步走过去,抱住妹妹。念念的身子很轻,还在发抖,像当年在破庙里冻得发颤的样子。他摸了摸妹妹的头,声音很柔:“念念,哥来了,哥来接你了。”
“哥,你怎么才来……”念念趴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赵奎他欺负我,抢我的聚气丹,还把我的布偶踩在地上,清虚长老想护我,却被赵烈长老罚去面壁了……”
李通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看着妹妹脸上的泪痕,看着她道袍上的泥渍,看着她怀里那个被踩得变形的布偶,想起了破庙里妹妹把仅有的半块窝头塞给他的样子,想起了妹妹说“哥,你也吃”的声音,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念念的头发上。
“对不起,念念,哥来晚了。”李通擦干妹妹的眼泪,握紧她的手,“哥现在变强了,能保护你了。我们现在就走,离开青云宗,再也不回来了。”
念念点点头,紧紧抓住他的手,像当年在破庙里抓住他的手一样,生怕一松开,他就不见了。
就在这时,木屋外传来了脚步声,还有赵奎的声音:“小杂种,我就知道你会来!这次看你往哪跑!”
李通瞬间绷紧了身子,把念念护在身后,右手摸向腰里的柴刀。他知道,一场恶战,又要开始了。